異世界女神傳 第四部 風動 第七章 玉石俱焚(一)
    夜晚的聯軍兵營戒備森嚴,文德裡克王國和普洛林斯共和國軍的巡邏士兵交替地走過一座座營帳,南方不遠,是城頭一片通明的薩西尼亞城,這,可能是未來幾天內最後的平靜之夜了。

    「尊敬的海格拉德斯執政官閣下……薩西尼亞城有消息了,『多賴亞』的情報人員已經打探到有關達西斯暗藏煉金術士進行秘密研究的地點!」

    深夜裡,格利亞斯獨自一人偷偷鑽進了海格拉德斯的帳篷,將最新情報書卷放遞到了上司的手裡,然後小心地站在帳篷門口把望。

    「好,通知『多賴亞』的托迪,務必加快行動,必須在這幾天之內獲得有價值的東西!而且這個消息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凡是接觸到這些內容的人以及負責打探的人員事後一律處死!」

    昏暗的油燈下,海格拉德斯的臉失去以往那種明快優雅的笑容,顯得特別冷峻,所說的話也不帶絲毫感情,很難讓人接受這個白日裡瀟灑自如的英俊男子會在如此的氣氛中有著如此的表情。

    海格拉德斯從幾年前就安排自己的心腹托迪帶人進入了達西斯控制的薩西尼亞城,建立起一個為自己單獨效命的情報組織「多賴亞」,表面上托迪所拉攏的人群大都是薩西尼亞地區附近的流浪者、盜賊、孤兒,可組織的精英人才都是來自普洛林斯共和國。「多賴亞」在幾年之內迅速發展成薩西尼亞地區乃至整個文德裡克王國的最大盜賊組織,其情報收集已經遠遠超出了薩西尼亞這一個地區,大量有關該國的工、商、政治情報如潮水般送達東方,最後擺在海格拉德斯的辦公桌上,為蓄謀以久的拉攏文德裡克王國計劃做鋪墊石。

    就在當年,托迪奉海格拉德斯的命令向達西斯進行拉攏煽動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達西斯的一個秘密,就是這個野心家在進行常規兵力擴充的時候,還同時網絡了一批煉金術士窩藏在私人後院的秘密地下室裡進行煉金術研究,所研究的對象就是在一千四百年前第四次光明和黑暗之戰中黑暗大軍的秘密武器——火藥。

    當年的黑暗大軍在和大陸聯軍進行總決戰前曾在戰場秘密埋藏了大量這樣的物質,當聯軍的四萬騎兵衝鋒的時候突然同時引爆,幾乎在短短五分鐘之內,前鋒的兩萬精銳突擊重騎兵就在一片硝煙和爆炎中化做了塵埃,以創造光明教會歷史上第一支光明軍團(光明騎士團前身)的著名教皇尤里科三世就在這次衝鋒中戰死,屍骨無存!這在當時聯軍的所有高級指揮官心裡都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凡人的力量終於在一種灰黑色粉末的爆發下第一次達到了神的級別!

    佔據絕對優勢的聯軍最終還是將這最後一支殘留在可拉達大陸上的黑暗大軍給消滅,並同時俘虜了掌握這種火藥製造方法的幾個黑暗煉金術士,各懷鬼胎的各國君王都不願意這樣的東西落在將來的敵人身上。這樣的東西,與其是讓人恐懼它的威力,倒不如說是它的出現讓所有地位崇高的騎士都失去了存在意義,對於那些天生推崇以人力血肉拚殺奪取勝利的傳統君王來說是不可能接受。於是在新教皇菲明德的組織下進行了公開的銷毀儀式,其中包括處死那幾個黑暗煉金術士,而其後幾百年爆發的第五次光明和黑暗之戰中也沒在出現過這種武器,表面上,這種令人膽寒的殺人武器已經消失在大陸的歷史中了。

    可如今,達西斯一直長期秘密招人進行火藥的研究,而且情報顯示這幾年來早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果,就更加重了海格拉德斯對文德裡克王國未來的擔憂,不光是害怕達西斯本人所具有的天大野心,他更怕這樣的研究結果最終會落入凱恩斯帝國手上,於是加快了覆滅達西斯的計劃,並在情況允許的範圍內奪取這樣的研究成果。因為,他很現實,他不相信所謂的偉大騎士戰爭會讓國家的地位崇高,只有不惜一切手段獲得勝利,才是這個國家真正需要的東西,讓這個世界恐懼的不平衡力量只是人的行為,而不是神,更不是火藥。

    「是!但下官擔心萬一元老院知道了我們暗中收集已經流失已久的煉金術會不會……」格利亞斯看見自己所崇敬的海格拉德斯執政官正盯著油燈發呆,以為對方現在正想著和自己相同的問題。

    「不用去管那些老傢伙,別看他們平時高呼著口號,說什麼信仰自己、以人為本、以法論事,其實說到底骨子裡還不是和那些君王們相同的想法,把神的力量看做高於一切。要讓他們創造這個國家的未來簡直就是做夢,我們必須要有更強的力量來對付我們的敵人,哪怕是神!」海格拉德斯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海格拉德斯所生長的國家普洛林斯共和國,在很多地方都和那些君主制王國不同,雖然也有著對光明教的信仰基礎,有著大量用來祈禱神殿和官方祭司人員,可人們對神的態度相對更要淡漠,這可能和這個國家所宣揚的「法律下的自由」觀點有觀。也正因為這樣,普洛林斯共和國一向都與光明聖都聖魯克斯教皇領有著意識上的摩擦和隔閡,只是礙於普洛林斯的國力,歷代教皇才不至於在公開場合加以指責,而元老院也出於一些考慮,並沒有壓制本國光明教的散佈,只是堅決不同意由教皇專門委派神職人員來管理該國宗教組織,而是自己建立神殿,自己招攬委任祭司,甚至在祭祀活動中,也保持著簡潔短快的風格,這和其他國家裡華麗而繁瑣的祭祀活動有著隱隱的本質區別,更多的,是種形式信仰。

    「格利亞斯……你相信神會與我們同在嗎?」海格拉德斯突然露出輕鬆的笑容,將話題突然引到剛才自己想到的內容上。

    這樣的表情轉變速度如此之快,可能也只有海格拉德斯這樣神秘的人才能做得出,格利亞斯很奇怪對方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不好問題,呆呆地看著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

    「閣下,我父母是光明信徒,我不是,但我相信神是和我們站在一起的!現在我們不正是在神的號召下與即將到來的黑暗戰鬥嗎?」格利亞斯想了半天才說出來,可總覺得自己說的內容有點味道不對。

    「是嗎?那我問你……達西斯是不是黑暗信徒?凱恩斯帝國皇帝是不是黑暗信徒?還有我們曾經戰鬥的敵人希洛王國、米亞斯王國,他們的國王是不是黑暗信徒?」海格拉德斯連續問出了一大串疑問。

    格利亞斯突然覺得口乾舌燥,腦子裡一片混亂,他只是知道對方所說的他一個都答不上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答案,他只覺得那種曾經強烈的戰鬥榮譽感突然之間變得那麼滑稽和飄無。

    「不好回答吧?哈哈,那我來說!其實我們所做的,都是為了自己!光明和黑暗之戰的到來只是讓我們的自私找到了更好的借口罷了,而神在哪裡?當我們把最後一個黑暗士兵砍死在劍下的時候,換來的還只是我們幾百年的生活安定,神的犒賞在哪裡?我們還是會生病,還是會死亡,或許我們、我們的英勇士兵在老了的時候依然貧窮。我們的國家是自由的,但神的力量依然在控制我們的心,這,也許是我們的悲哀,因為,我們的國家和那些王國其實根本沒有兩樣,雖然在表面上我們的人民更喜歡把神做為一種讚歎者!」

    海格拉德斯雙手抱頭躺到了地毯上,看著帳篷頂,非常平靜,藍寶石般的眼睛閃動著晶瑩的精光,他覺得此刻的心情似乎已經飛到了世界的另一頭,一個全新的世界。

    格利亞斯震驚了,他很難想像這個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土地上的男子居然有著如此怪異的言論,恐怕就算是再開明的元老院元老都會把這樣的話當成瘋子的癡囈,這完全是將神徹底地排斥開,天知道失去了神的信仰——哪怕只是作為晚餐上的詠歎對象,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閣下,您的意思是不是指我們只是在為我們的祖國而戰!」婉轉地理解了一下對方的意思,格利亞斯將一種尷尬變成了一種掩飾說了出來,他希望自己一覺醒來全忘了這些。

    「哈哈!也許是吧!行了,也不早了,你快點睡,估計明天就要功城了!到時候別給我丟臉啊!」海格拉德斯又變了一副調皮的笑容,似乎思維又跳躍到了另一個點上。

    「遵命!下官明日一定親領部隊進攻!」

    一個標準的軍禮,老實的格利亞斯懷著莫名的忐忑走出了營帳,站在寒冷夜光下舒了一口氣。

    薩西尼亞城,城守官邸。

    達西斯的私人後院某個低矮的石屋裡,薩西尼亞城臨時城防司令修羅特正進行著預定的行動。一把長劍全是淋漓的鮮血,房間裡倒著幾具身穿法師長袍的老年男子,角落的火盆中燃燒著厚厚一摞書本和手卷。

    他在奉達西斯的命令進行最後的工作,雖然他不贊同這樣,但是職業軍人的習慣讓他服從了這樣的安排。他是達西斯一手提拔起的騎兵指揮官,本來在文德裡克這樣的山地國家,一個騎兵指揮官永遠都是高級宴會上最角落的角色,可自從遇見了達西斯,在他的野心下,自己的隊伍幾年之內迅速達到了三千騎兵,而自己也成為了文德裡克王國第一個軍團長級別的騎兵統領,這對從小酷愛戰馬的自己來說已經是夢想的最高頂點了,而現在,自己跟著達西斯造反不過是種報答的心態。他沒有傑特魯那樣的虛榮和媚態,也不像其他軍官那樣因為恐懼達西斯的權利和手段而呆在達西斯身邊,他想做的,就是把最後的忠誠變為行動而已。

    「將軍,所有地下室的煉金術士已經處死,裝滿火藥房間也全打開了!」角落的某處牆壁突然向一邊滑開,一個身穿下級軍官鎧甲的男子同樣提著粘滿鮮血的長劍走了出來,一邊笑著對著上司說到。

    平靜地看著這個心腹軍官,修羅特開始覺得有點恐懼,為什麼這麼多人都那麼習慣於殺人,習慣於達西斯那樣得不到就毀滅的心態,而自己,僅僅是因為愛馬才當的軍人。

    「行了,把這個扔到火裡去,然後你回營地……」修羅特從鎧甲裡翻出那張羊皮書卷,遞給了部下。

    軍官笑著轉身拿著羊皮朝角落的火盆走去,順手丟進了火裡,身後的修羅特也隨意地跟上了幾步。

    「將軍,已經好了……啊!」

    一柄長劍從軍官的前胸鎧甲上刺破,露出血淋淋的劍刃,接著猛地向後抽出,一股熱血從胸口的傷口中竄出,飛濺到了火盆裡,將還未完全點燃的羊皮浸濕了。

    修羅特上前幾步,陰冷著臉用手中的劍撥拉了幾下火盆,看著被鮮血染紅的羊皮在高溫下漸漸捲曲、變色,接著竄起一絲明晃晃、紅閃閃的火苗。

    轉身頭都不回地走出了石屋,將門重重地關上,朝城守官邸主樓走去。

    「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好了!」修羅特面無表情地說著。

    達西斯依然還是坐在椅子上仰著頭,疲憊地擺了擺手,說道:「那東西呢?」

    「大人沒有明示下官怎麼處理那東西,於是認為大人是讓下官自行處理,我已經燒了!」修羅特嘴角隱隱露出一絲嘲諷。

    達西斯略微有點吃驚,只是身體微微地抖了一下就恢復了正常,緩緩地說道:「那也好……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下官馬上趕赴城頭組織防禦!」修羅特覺得說這句話的時候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一下,急速地朝自己的腦部流去。

    「好!很好!你去吧,從現在開始,這場戰鬥結束前,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官邸!」

    達西斯古怪地開始小聲笑起來,讓修羅特本已熱血沸騰的身體一下就冷了下來,默默地行了個軍禮,就走出了房間。

    天濛濛亮了,又是一個大霧瀰漫的清晨,只是那濃濃的白色中還混攪著一縷縷漆黑的黑煙,在緻密的白色水霧中塗畫著猙獰地黑色線條圖案。

    淒厲的號角聲中,一隊隊的身穿灰色、墨綠色、銀色鎧甲的士兵蜂擁地分別朝薩西尼亞城四個城門方向的城牆湧去,一排排雲梯如雨後春筍般般從密密麻麻的人群裡聳起,搭*在高大的白色城牆上;巨大的撞車在人們的推擁下吃力地分開面前一撥撥的士兵朝城門開去。無數的火團裹攜著青煙從城牆上拋射出去,落在城外如螞蟻般的人群裡,炸開一團團烈炎,黃蜂般的細長箭矢在城下和城上之間的距離間往返。

    嘶啞的喊叫在人群裡此起彼伏,一聲聲淒慘的哀號聲下一個個身影接連倒下,鮮血粘滿浸透城下的土地,也從城牆上流淌而下,在白色的牆面上淋下一副副讓人心驚肉跳的血紅粗線條。

    在四個城門中,尤以東、南兩個方向的攻防戰鬥最為血腥。身穿灰色鎧甲的凱恩斯帝國軍似乎在努力表現什麼一樣不顧一切地朝城牆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進攻。隨著散架的雲梯,空中如抖落樹葉般落下的人體像一顆顆小石子砸進城下一片灰色蕩漾的海洋,濺開一團團漣漪波紋,而更多的雲梯又從灰色的海洋裡冒了出來,執著而無可奈何地重複著剛才的過程。

    在軍官的瘋狂吶喊下,一串串士兵緩慢地攀行在高高的雲梯上,死命地在梯子一端和城頭上身穿文德裡克王國墨綠色制式鎧甲、更換了徽章的薩西尼亞軍士兵進行著血肉拚殺,少許幾段城牆上已經站上了部分帝國士兵,但用不了多久就被蜂擁趕來的薩西尼亞軍給淹沒;熱滾滾的黑色瀝青和黃橙橙的油從城上潑灑而下,被濺上的人無一不皮開肉綻、哀號滿天,痛苦而發狂地倒在地上打滾;被城頭墜下的巨石和火箭毀壞的撞車如同一隻巨獸趴在城門前,全身都在燃燒,露出漆黑的骨架;一支支三米長的巨弩箭帶著恐怖的尖嘯聲從城頭上彈出,將那些擁擠的士兵像烤肉一樣串在了一起,或者是毫不費力地將那些和自己一樣、企圖展開對射的帝國巨弩車打了個稀巴爛。

    凱恩斯帝國軍指揮官、第三軍團統領將軍塞拉恩如今正臉色蒼白地站在城南的一座小土丘上看著眼前這如同地獄之行的薩西尼亞攻城戰,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會被選中參加這次的外交使節團,開始懷疑瓦得魯公爵舉薦自己帶軍出行的真正目的,這哪是來發財的啊,簡直就是自殺!

    又是一團偏離了即定目標和距離的火團落在前面不遠的騎兵陣列中,無數的殘碎肢體和金屬皮在騰起的火焰和熱浪中飛揚,一匹被火舌舔去側腹大片血肉的戰馬顛簸撞在周圍的戰馬群裡,將一個個騎兵從馬背上撞下,然後連帶著那些受驚的戰馬發狂地踐踏亂奔,混合發出人、馬合唱的哀曲。沒有被波及的騎兵們心驚肉跳,硬著頭皮繼續保持著陣型,祈禱著下一發拋石記機發射的火彈不要掉在自己頭上。

    「將軍!東面的第一步兵聯隊損失慘重,快堅持不住了!」一個副官哆嗦著在一邊說著。

    「馬上叫他們回撤,命令第二步兵聯隊開上去繼續進攻!我們必須在其他軍隊之前攻進薩西尼亞城!」

    又是一支部隊的標誌幡旗從身邊的步兵方陣裡豎起,一千兩百的帝國軍在軍鼓聲的引導下朝東開去,其他聯隊的士兵都懷著複雜的表情注視著戰友遠去的隊列,默默地站立著,一個個臉色蒼白。

    西面的文德裡克王國禁衛軍團可以說是目前士氣最為高漲的攻城隊伍。五千人的進攻隊伍在軍團副指揮官修拉德魯斯將軍的指揮下排開了三條橫隊,交替輪番進攻,訓練有素的禁衛士兵以一種空前的熱情一次次衝到了城下,反覆絞殺下衝上城頭,還一度控制了西面半部分的城牆,但臨近中午的時候還是被薩西尼亞城防司令修羅特派來的援兵給趕了回去。

    城北的攻擊就有點怪異了,文德裡克王都衛戍軍團的三千人和普洛林斯第一軍團的兩千人在臨時總指揮戴林梅莉爾公主的觀臨下並沒有使用傳統的人海雲梯戰術,而是採取了逐步推進的打法。

    一張張用木板、鐵皮製作的巨大盾牌被安置在一個帶輪的平台上,士兵們緊*在車盾後緩慢前行,每前進一段距離就停下,然後從城頭上撲天蓋地而來的箭矢和投石機發射的火彈中整理隊型和估算距離。拋射而來的火彈不可避免地在車盾後的人群裡炸開,但有效的防禦大大減少了士兵的傷亡,再加上小方陣式的推進,讓對方的火力效應降到了最低點。

    當距離估算合適後,一架架同樣高大的投石機在車盾後豎立起來,將一塊塊巨石報復發射出去,狠狠地砸在白色的城牆面上留下龜裂的深窩,或是連同城頭的城跺和四周的薩西尼亞士兵砸成紅白相間的一堆爛渣。

    「戴林梅莉爾公主殿下,您看這樣是否合適,不知道是否耽誤您進城的時間?」海格拉德斯像是在觀看一場輕閒的戶外宮廷表演,非常禮貌地對著身邊那位名義上的總指揮、文德裡克王國戴林梅莉爾公主詢問到。

    戴林梅莉爾看到眼前那一隊隊行動嚴謹有序的衛戍軍團士兵和普洛林斯士兵在格利亞斯的指揮下操縱十幾部投石機,將對面漂亮的城牆砸得一塌糊塗,心裡暗暗吃驚,這個英俊的男子果然如同傳言那樣冷靜而老辣,明知道達西斯遲早就會失敗而採取了盡量減少犧牲的打法,這種人道精神在各國高級將領裡面是極其罕見的,看來文德裡克王國和普洛林斯共和國未來的關係需要重新考慮。一想到可能以後面對這樣的對手,戴林梅莉爾就隱隱覺得可怕。

    「格利亞斯!以公主殿下的名義命令部隊輪換進攻,日落休息回營!」全副武裝的海格拉德斯似乎看倦了這樣的枯燥戰鬥,一把將頭盔摘下,露出了一頭天藍色短髮,瀟灑而放鬆地晃了晃頭。

    格利亞斯興奮而得意地行了個軍禮,命令著更多的士兵朝西北山腳而去,他們要去那裡搬來足以再修建一道城牆的巨石,然後在這幾天內全部打進薩西尼亞城。

    把戰場的總指揮身份還給了戴林梅莉爾,海格拉德斯扭過戰馬就朝營地奔去,現在,他想去見個人,去暫時壓制一下因戰鬥帶來的緊張,順便再去體會一下對方的迷人氣質,這是個習慣了,就好像以前自己出征的時候總會帶上一位最新的女友一樣,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同樣在另一個戰場**,不能作戰攜帶女眷的共和國軍制在他這裡如同廢紙,但這次,他選擇了只是去看看就足夠了。

    蒂娜一身輕便睡袍呆在營帳裡,攤軟地躺在床上,眼睛無神。這段時間身體連續的疲勞和精神的消耗讓她明顯覺得身體虛弱了許多,再加上凌晨夜晚受的精神刺激,就在今天清晨,她發現自己的生理性週期來了,劇烈的小腹疼痛和四肢冰涼無力感讓她不得不選擇了呆在床上休息,而這偏偏又是攻擊薩西尼亞城的第一天,她甚至能夠聽見營帳外兩個負責安全的衛戍軍團士兵在悄聲議論為什麼這個光明神使不親自出發幫助他們收復薩西尼亞等等話題。

    女祭司雯娜和莎麗留在營地裡組織起那些自願從平原趕來的百姓,為前線不斷抬下的受傷士兵進行治療,現在肯定是忙得不亦樂乎,而倫貝斯則帶領著隊伍裡男子全部趕到前線幫忙去了。這是她囑咐的,她想盡量幫助戴林梅莉爾做一點事情,畢竟她看到了大軍清晨出發前,因為自己以身體不適拒絕起床時戴林梅莉爾公主失望的眼神,她在想戴林梅莉爾會不會以為自己迴避。

    「啊!是海格拉德斯大人!」

    門口的衛兵恭敬地呼喊和立正時鎧甲的抖動聲傳進了帳篷,讓躺在床上和痛經做鬥爭的蒂娜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現在簡直害怕極了這個英俊男子,甚至連習慣了的暗罵都不敢想。趕緊用被子將身體全蓋上,身體側了過去,躲在黑糊糊的被窩裡祈禱。

    覺得一點點輕微的腳步聲走到了床邊,然後一隻有力的手按在了自己背上,不由得緊張地顫了一下。媽的!太過分!你這個色鬼!感覺著對方似乎按得捨不得鬆手,蒂娜不知道從哪裡來了火起,一把將被子掀開,然後怒目向著預料中的男子大聲地罵道:「你這個白癡、流氓、蠢蛋……」

    海格拉德斯楞了,傻傻地蹲在床邊,一隻手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讓他癡呆的不是對方那清脆的叫罵和瞬間的激動,一頭棕色的長髮因為進出被窩時候鬆開了結,如今蒂娜正以一頭漂亮的披肩長髮、一臉嬌弱的病容和那身失去任何掩飾作用的睡袍出現海格拉德斯面前。

    心跳加速的感覺同時在兩個人身上體會出來,和蒂娜突然惶恐和害羞下去的表情不同,海格拉德斯則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因為他面前露出真容的少女比他想像的還要美麗百倍!不!是千倍!萬倍!

    黑棕色的眼眸閃爍著黑鑽石般的光澤、紅紅的小唇被一排潔白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洗去灰土的臉白皙紅潤,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整個臉上還帶著隱隱的蒼白,那就是這樣的柔弱容貌才更加讓人為之疼惜深愛。

    門外的衛兵似乎聽見了帳篷裡的異常喊叫,只見兩個衛戍軍團士兵衝了進來。

    海格拉德斯一下子將身體站了起來,轉身面對著士兵,用高大寬闊的身軀和背後的黑色披風將暴露在被子外的蒂娜擋了個嚴嚴實實,一邊微笑著說道:「沒事,你們出去吧。」

    兩個衛兵看不見床上的光明神使,又不敢走過去,站在原地尷尬地扭著上半身,他們想知道個究竟,畢竟他們受戴林梅莉爾公主的囑托要好好保護秦新。

    「光明神使大人,你也說句話把。」海格拉德斯苦笑著將身體微微側了一下,扭回頭對著還在床上呲牙咧齒的蒂娜喊到,還一邊露出無辜的神色,意思是「好歹我也在幫你吧」。

    蒂娜將聲音壓低了一點,沒好聲氣地說了句「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說完,用被子將自己的全身包了起來,只留了個頭在外面。

    衛兵這才放心下來,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帳篷。

    海格拉德斯回頭笑了笑了,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拿過一張椅子做到了床前。

    「神使大人今天看起來不舒服啊,需要在下叫軍醫來嗎?」海格拉德斯認真地看著少女的眼睛,極其溫柔地說著。

    又這樣看我……要不是看到你是什麼什麼官,對戴林梅莉爾有幫助,我早把你給轟到天上去了!蒂娜心裡想著。

    「不需要了,謝謝……你到底想怎麼樣?怎麼老是纏著我?我早知道你是個大色狼,就死了這條心吧!」蒂娜也豁出去了,把想到的話丟了出去,一副你休想的表情。

    海格拉德斯一怔,似乎對方這樣溫柔氣質的少女是不會說出這些刺耳的話的,而且在他印象中,幾乎沒有一個少女會在和自己見面的時候如此戲謔自己,這不光是因為自己身份的問題,更多的是自己從沒有使用過強迫和下流的手段來奪取對方的身心,這色狼一詞,倘若自己稱呼戲謔一番還可以,若從別人口中傳出來,自己可是萬萬個不接受。聽到這番話,海格拉德斯一下子就失落起來,覺得心裡怪怪的,有種刺痛,這樣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海格拉德斯的笑容淡了很多,他要堅持自己的形象和習慣,於是站了起來,說道:「既然神使大人身體不好,在下也只有告辭,如果可能,希望這次戰鬥能借助神使大人的魔法,早日結束文德裡克王國的動亂。」

    說完,突然拉過對方胸前手一隻緊抓住被子邊緣的手,不可阻擋地給了個騎士吻手禮,然後瀟灑地一甩披風走出了帳篷。

    呆了,被對方送開的手還保持著原樣,身上被子因為失去了固定而滑了一半。蒂娜就在剛才被對方一吻那一刻,身體又出現凌晨時的反應,只是這樣的反應淡了很多。

    看來自己又多了個難纏的對象,先是娜其婭,然後是自己被誤認的光明神使身份,接著是戴林梅莉爾公主,最後還出現個海格拉德斯,三個人,任何一個都會把自己再逼死一次。不過認真想來,自己到底是喜歡女人,還是喜歡男人呢?或者換種說法,自己到底是能被女人接受,還是能被男人接受呢?蒂娜茫然地睡在床上想著。

    日落的時候,薩西尼亞城在修羅特的指揮下打退了聯軍無數次瘋狂的進攻,聯軍被迫結束了第一天的攻城戰鬥,撤回了營地。聯軍在四個方向的戰場上總共丟下三千八百多具屍體,還有不下兩千人的傷員送回了後方,值得注意的是帝國軍的陣亡人數居然超過了兩千,相反,普洛林斯共和國軍陣亡人數還不到三百。修羅特指揮的薩西尼亞城防軍也在第一天的惡戰中損失了兩千七百人,且半數以上都是傷員,戰死者不到一千人,這樣的損失比例對修羅特來說還是比較容易接受的,只是唯一讓他感到不自在的是城北的戰鬥,寬長的城牆出現了大面積的鬆垮現象,城頭的許多防禦設施都受到了嚴重的毀壞,尤其是威力巨大的投石機,在一天來的壓制攻擊下損失了一半多,還因為對方有效的防禦浪費了大量的遠距離攻擊武器。

    夜晚了,月光照耀下,城下一片狼籍。一片片身穿鎧甲的士兵以各種姿勢或匍匐、或側臥、或仰躺地佈滿了城牆下的平原,明亮的月光從那些鎧甲上發射出一片片銀色,似乎他們都在熟睡,安詳的甚至聽不到一絲呼鼾聲。

    修羅特嚴肅地沿著城牆四處走動,在他眼裡,儘是疲憊的士兵們睏倦的身體和那一部部快散了架投石機和巨弩,角落裡不時地傳來傷兵的呻吟,甚至還是小年輕士兵的哭泣。士氣,並沒有因為一場成功的防守戰而有所提升,幾乎所有的人都深陷在一片末日的恐懼中。

    歎了氣,悄悄地轉到南方城牆上,去巡查他最關心的部隊。自己統帥的三千驕傲騎兵在遭到連續損失後不滿兩千,如今,這些驕傲的馬上驕子拋棄了他們心愛的戰馬,像步兵一樣站在城頭戰鬥,唯一還能代表他們曾經的身份,只是那胸甲上的騎兵徽章和騎兵頭盔,但是就是這樣一支以衝鋒為榮的部隊,在今天這條最激烈的防線上頂住了三千帝國精銳步兵的連番進攻,將成千的帝國士兵送進了死亡墳場。

    騎兵們無言地看著自己曾經的直屬上司走來,紛紛疲憊地從躺姿、坐姿改成筆挺的站姿,以標準的騎兵軍禮迎接這位將軍的到來。

    「怎麼樣?還頂得住嗎?」修羅特對著人群裡一個小隊長模樣的軍官淡淡地問了句。

    「報告將軍,第二騎兵聯隊四大隊一中隊三小隊全體士官今天奮勇殺敵,無一人臨陣退縮!」軍官興奮地挺起了胸膛。

    「哦,好樣的……傷亡如何?」

    「全小隊三十一人……現在還有十七人……」小軍官的情緒一下就跌落了,轉頭往向城外的凱恩斯帝國軍軍營,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將軍放心,全體士官一定死戰到底,不辱沒我騎兵軍團的威名!」

    修羅特微微點頭,繼續朝其他部隊走了過去,一路瞭解這些變成步兵的部下傷亡情況。總得來說,所打聽到了騎兵傷亡還是很小,尤其是士氣明顯比那些步兵們要高上許多,就其所知,很多其他編製的部隊在第一天的戰鬥中就出現了大量逃兵,甚至部分士兵還故意用武器自傷以躲避戰鬥,這薩西尼亞城裡殘留的一萬兩千人中其實真正還能作戰的已經不滿八千人了,而且兵力的空缺還會隨著第二、第三的戰鬥越來越大,反觀敵人,已經形成包圍的狀態下完全可以等待各地緊急招募的兵力增援,最終將薩西尼亞軍消耗一空。

    「就這樣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然後接受毀滅嗎?」

    修羅特一邊走下城牆,一邊靜靜地思考著。

    和城頭上緊張戒備的情形相反,曾經***燦爛的薩西尼亞城市區現在是一片漆黑,大火後破爛的建築殘骸如同一堆堆亂墳包,雜亂的街道上除了幾個哀聲連連的傷兵彼此攙扶走過外,再也看不到一個普通市民,瘦得皮包骨頭的野狗、野貓在垃圾般的亂石堆裡摸索著,發出一陣陣嗚咽。

    就在這樣一個崩潰的蕭條之夜,幾條敏捷的影子在街道邊的建築殘骸掩護下跳躍前進著,逐漸*近了薩西尼亞城守官邸。幾乎同一時刻,從幾個方向出現的人影都彙集在了城守官邸空無一人的大門前。

    「今天晚上,我們必須進去找到秘室!所有人分散行動」帶頭的是個中年男子拉下面罩,對著面前十幾個部下小心地佈置著。

    就在前天凌晨,這位男子就帶著部下在薩西尼亞城裡製造了該城建城以來最大的火災,兩萬多軍民在蔓延的烈火中喪生,還毀去了達西斯賴以堅持防守的絕大部分物資儲備,如今,他們又要在這個夜晚,去完成找到達西斯最後一個秘密的使命。

    十幾條人影鑽進了已經空無一人的城守官邸,仔細地搜索起每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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