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聲音……我又在哪裡……?
排山倒海似的轟鳴在耳邊回響、在腦中闖蕩,時而低沉、時而尖銳,一如上百面戰鼓齊聲敲擊的震撼,又如飛機起飛時噴氣引擎裡壓縮空氣發出的淒厲呼嘯,洶湧而來又環繞不止,身體像裹在浮空的棉花團裡一樣,柔軟而輕飄飄的感覺……
眼睛……怎麼張不開啊?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能感覺到自己意識存在,卻無法指揮身體動彈分毫,很努力地去搶奪那似乎已不屬於自己的身體控制權,卻總是精疲力竭般虛脫無力?
鼓起意識中的所有力氣在掙扎,似乎在經歷一場異常艱難的拔河比賽,仿佛過了很長時間,身體中的某根繩索才被自己勉強抓住拉緊,在那一瞬間,之前的一陣陣轟響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輕柔而丁冬做響的水流聲,身體四周柔軟的感覺也消失無蹤,而來的則是冰涼徹骨的寒冷……
眼瞼猛地張開,四周一片雪白的模糊,又慢慢顯現出一片淡淡的綠色和夾雜的灰色,先是一些事物的輪廓,接著像是填充般漸漸顯示出表面的色澤,最後,眼前才出現一片清晰的畫面。
刺目的陽光、蒸騰的水氣、腐敗的臭味一股腦地都包圍了自己。
蒂娜大半個身體都浸在水中,一根長長的木條壓在自己身上,視線的一角是一具幾乎都快散架的馬車廂擱淺在離自己不遠的河灘上,散碎的木塊、木條橫七豎八地耷拉在灰黑色的碎石灘中,側著頭再看看四周,才發現這是一片寬闊的河灘,沿著河道布滿長滿青苔的小石頭,兩邊茂密的樹林盡收眼底,視線更遠處是隱約浮現的山峰。
試著用手將那根壓在身上的木頭挪開,剛一用力,就感覺到身體在哆嗦,手腳無力,與此同時,背上的傷口在水的浸泡下似乎更嚴重了,鑽心的疼痛傳電般放射到四肢。
緩了口氣,蒂娜重新鼓起力氣,咬住牙,再次忍過一陣劇烈的疼痛後才將身體解放出來。艱難地、幾乎是爬著上了石灘,這才如釋重負地趴著放平了身體。
一身的漂亮裙子早在河水的浸泡和車廂碎木的扯掛下成了一縷一縷的布條,露出被水泡得越發雪白的肌膚,那頭漂亮的長發也成了一堆鹹菜絲,發出陣陣酸臭。
“還好……至少命是保住了……嘿嘿……沒想到我還漂流了一回……真***過癮……哎喲,這該死的傷口……”
休息了好一陣才將體力恢復了一點,蒂娜這才起身*在一個大石頭上,開始打量自己的處境。
那架馬車早已經成了一個爛木框,可憐的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喂了魚,要不是自己被車廂護在裡面,可能也成了水裡生物的晚餐了。
蒂娜瞄著破碎不堪車廂,正在哀歎,又突然像看見了什麼眼睛亮了一下。
哈哈,有東西,好象是那些綁在車廂頂和後面的行李箱,居然還有幾個沒散!
三個大木箱子被牛筋繩緊緊地綁縛在車廂最堅實的框架木條上,上面的鎖似乎都還完好無損,除了被水浸泡得失去了油漆本色和箱角略有磨損外,幾乎還封閉得嚴嚴實實。
走到破損車廂前,摸了摸牛筋繩索,這浸了水的東西就是不一樣,跟鋼筋似的,身邊又沒有什麼刀具,要解下來還真要費點腦筋。
嘗試著運行了一下精神力,將意識集中了一下,感覺還不錯,看來自己還沒虛弱到失去魔法能力。
一團跳動的火焰在蒂娜手心出現,小心地將木箱一邊繃得緊緊的牛筋繩燒斷,失去禁錮的大箱子一下子從車廂架子上掉了下來,沉沉地砸在石灘上,將石縫裡的泥水又濺了蒂娜一身。
揀了一塊稜角鋒利的石塊,蒂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箱子的鐵鎖給砸開,打開一看,立馬就樂了。
箱子裝滿了可以較長時間保存的熏肉、黑面包,甚至還有幾袋干燥的面粉,食物堆中間還夾著幾個銅制餐具,用錫箔做箱子裡襯的木箱完好地保護了裡面的東西避免受潮。
看看日頭,應該是正午了,不知道漂流多久的蒂娜已經感到肚子產生了痙攣般的饑餓感,這一箱子的食物似乎在強烈地提醒自己該進餐了。
用車廂上脫落的潮濕木條架了個簡單的架子,然後從樹林邊拾來幾根半潮的樹枝,強制性地用火焰魔法點燃,在一陣嗆人的青煙中蒂娜開始了自己的野外午餐。
一口小銅鍋裡煮著用餐刀胡亂切割下的大塊熏肉,幾個堅硬的黑面包被蒂娜和著肉湯吞了下去,少女像是餓鬼投胎般狼吞虎咽,以超出以前男人的胃口將准備的東西在半個小時內席卷完畢。
飯後休息了一下,蒂娜這才將另兩個木箱子解開,陸續打開一看,臉就苦了,第二口箱子裡裝著護衛士兵的輪換衣甲,第三口箱子裡是一些後備武器。
兩口箱子裡都不是之前為蒂娜准備的,估計蒂娜那口箱子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衣服、連同路得給自己的書和地圖都損失殫盡。
唯一驚奇的是,居然在最後一口箱子裡發現了雷恩送給自己的那柄短劍,看來癡呆的士兵們把這個寶貝當成武器類物品給整理堆放在這個箱子裡了。
這身衣服可不能再穿了,只好在第二口箱子裡看看。
花了好半天,蒂娜才從箱子裡翻出了一套明顯小號點的男子內衣褲和一件土黃色皮甲,看尺寸估計是隊伍男子裡面身材最小的夏斯林的了。
一想到夏斯林,蒂娜就後悔,早知道當時一鼓氣就一起跳了下去,受點傷也總比落在這個陌生的河道邊強多了。
哎,也不知道倫貝斯他們到底怎麼樣了,那些夜晚出來的魔獸難道就是那個意識感應的結果?說得挺厲害的,好象都是我惹的禍一樣……
一想到那個在意識中存在的神秘聲音,蒂娜就渾身不自在,再加上那個並不受自己意識主觀控制的光明之心,少女越發覺得自己的意識和身體的隔閡越來越多。
“還是先確保自己吧,只好求老天保佑他們了,哎……”
反正這也是荒蕪人煙的野外,蒂娜也懶得顧及什麼,幾下就將早已破爛不堪的衣服從裡到外脫了個精光,從箱子其他衣服上撕下一條布條重新纏繞包扎了一下背部的傷口,然後換上了男性衣服,猶豫了一下,又將那套小號的戰士皮甲穿在外面,一根深色布條做為頭巾簡單地纏在額頭上以固定後面的長頭發。
從武器箱子裡取出一把還算和手的長劍,又將雷恩送的短劍別在了腰後,最後將一件寬大的披風給撕裁了一截穿在身後,這才跑到河水邊打量起來。
頭上是重新清洗後束起的男性長發馬尾,一身略微松寬的戰士皮鎧甲剛好將蒂娜的少女胸部給遮掩了,支撐著長劍,擺了個POSS,呵呵,多英俊的少年戰士啊。
蒂娜突然覺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男性的世界,全副武裝的行頭不正是一個勇敢男性戰士的標志嗎?揮舞了一下出鞘的長劍,長期被刻意掩埋的豪氣又生出胸膛。
被少女裙裝壓抑許久的心情似乎得到解放,自己差點就要適應了那些柔軟的絲綢、彩色的頭巾和精致的首飾,就好象男人從小就喜歡弄刀弄槍一樣,一把長劍就讓自己感覺到了血液中的野性與狂妄的復發,逐漸走遠消失的豪情在困境中由然而生。
包裹在戰士鎧甲下的身體不再感覺那麼柔軟,雖然映在水面的臉龐還是那麼清秀而嬌麗,但這已經不妨礙自己重新尋回男子的氣概和感覺。
不過……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在乎服裝的形式呢?是不是自己真的已經很在乎自己是否是男是女,而意識本身已不重要?難道自己真要在表象上才能證明自己的性別嗎?是否再次換上裙子後還會彷徨反復?
嬌弱的身軀明顯在勉強負擔著堅實的鎧甲,柔軟細嫩的手臂也不能自如地使用那把沉重的長劍,似乎身體的一切都在無時無刻地在嘲弄著自己。
“我呸……天無絕人之路,我秦新好歹也算是男人吧,難道會被這女人身體給束縛了嗎?我就不信困得了我!”
再次給了自己一點信心,蒂娜拋開了剛才的那些不愉快的雜念,逐漸開始滿意自己現在的狀態和精神,休息了一個小時後沿著河道往下游走了一小截,然後根據自己的判斷,認定周圍以山地為主,這一段應該屬於河谷地形,而往南行的河道明顯平緩,說明已經接近山地谷口,出了這兒平原就應該不遠了,平原河道兩邊應該會存在文明人的居住點。
回到石灘重新檢查了一下那三口箱子,將食物篩選了部分、又挑出幾件稍微合適點的衣服一起打了個大包袱挑在武器上,將殘余的物資裝箱封好,用石頭嚴實地蓋住,以備萬一尋路不成還有個退路。
蒂娜決定先在這兒過一夜,第二天再南行。為了防止食肉猛獸來河邊喝水可能帶來的危險,蒂娜將火堆分成了幾部分,圍繞在岸邊簡單布置的營地四周,然後搬來大塊的木頭和樹枝,以准備晚上隨時補充柴火。
仔細回憶了一下路得曾經講過的魔法陣知識以及在藏書室看過的魔法書籍,蒂娜又在營地四周環行布置了幾個大威力的元素魔法陷阱,這讓少女消耗了不少精力,但是當她看見自己第一次施展布置出的魔法陣後,那份強烈的滿足自豪感讓她忘卻了部分惶恐不安。
跑到遠處,拿起一塊石頭朝一個火系魔法陷阱扔了過去……
猛烈的火焰如同一座爆發小火山一樣覆蓋了魔法陣,又連鎖反應般將其他幾個元素魔法陣給引發,雷爆魔法陣發出劇烈轟鳴,土系魔法陣變成一片流沙地帶……一時間營地四周成了人獸莫入的恐怖之地。
哈哈,要得就是這個效果……不過……幾分鍾後魔法陣消失了怎麼辦……郁悶啊……
蒂娜才高興幾分鍾,就不得不重新在腦子裡回想那些知識要點,以達到魔法發動後能持續有效,機關試了好幾個鍾頭,只到天色變晚、肚子再次饑餓的時候才勉強做到能讓魔法陣能連續引發三次而不是一次就玩兒完的效果。
一個晚上蒂娜都緊緊抱著武器睡在用很多衣服堆墊的地上,並且連續兩次被莫名其妙的魔法陣爆發給嚇得膽戰心驚,不過好在第三次再沒出現天就亮了,這天蒂娜幾乎一直睡到了中午,虛弱的身體讓她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裡完成南行的計劃,這不得不讓她在這片河灘又過了一夜,直到第三天清早起身,才感到疲憊感終於消失。
拿起武器和包袱,少女……應該是英俊的少年戰士秦,踏上了沿河道南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