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天晚上倫貝斯都會做著這樣相似的夢,兩年前的事情始終在自己腦海裡佔據著一個揮之不去的位置。
從死亡中掙扎回的心在無邊的寂寞中愈發冰冷,只有在夢中,珍麗芙才偷偷回到自己身邊,給疲憊的身心以短暫的撫慰,那幾個在沙盜木寨門前狂笑的男子也一如既往的在夢中出現,無處不在,固執地繼續刺激著自己的神經,夢裡的戰鬥始終都是自己淒慘的落敗,不甘心的自己只有在白天的現實中發洩。
殺人,所有和夢中敵人相似的人都要死,所有已經或企圖違背自己的意願的行為都必須付出代價,從珍麗芙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沙漠盡頭的時候開始,自己的命運就似乎注定沒有曲折可言,直到神憤怒的某一天為止。
天已經濛濛亮了,可自己依然無法入睡,精美的短劍靜靜地躺在手心,上面的幾乎每一顆寶石都曾經帶著珍麗芙的體溫,她曾經告訴過自己,不管年月人事變換,這柄短劍所跟隨的人必將是值得她所關愛的人,而如今,短劍的新主人卻幾乎死在自己的劍下。
當蒂娜纖細的身體在風雨中施展魔法的時候,那曾經熟悉的背影也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不由自主地使本已全神貫注的自己揮出的劍氣打了折扣,甚至期待著攻擊的失敗,當少女鮮血淋淋地躺在自己面前,以往斬草除根的態度居然有了轉變,尤其是當那柄短劍映入瞳孔的時候,自己終於無法把握地把這個少女幻想成了珍麗芙,一絲久違的悔恨纏繞了心房,感覺是那麼痛。
到底是自己害了珍麗芙,還是本來的命運就應該如此?
或許兩年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錯的,這柄短劍的再次出現是否暗示著珍麗芙對自己的無比失望?
「珍麗芙……你所關愛的人必將為我所關愛……」
當這個念頭從腦中出現的時候,倫貝斯突然感到全身像觸電般的驚顫了一下,一股暖流從心房湧出,順著全身的經脈流動起來,所到之處冰涼的身軀都為之溫暖起來,像沐浴在溫暖的春日下,每一寸肌膚都感到無比舒暢。
薄薄的金色光芒覆蓋了全身,腦海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聲音,就像一張似乎掩藏已久的留言展示在面前。
「承受命運女神的眷顧,去尋找迷失的方向,為你所愛付出真心,為希望奉獻一切……」
倫貝斯突然站了起來,從壁櫃中翻出了一個大木箱子。
一套顯然經過重新翻修上色的黑色騎士甲靜靜地躺在木箱中,亮黑色的表面依然殘留著曾經的傷痕,雖然經過精心修補和掩飾,但是那每一道淺淺的劃痕都似乎訴說著一個讓人幾乎迷失本性的故事。
原本應該還有的頭盔早已淹沒在迪特裡沙漠的黃沙之下,箱底是一襲暗紅色的披風和一把在長期磨損下大量褪色的騎士長劍。
靜靜地將黑色騎士甲和披風穿戴完畢,「刷」地一聲拔出騎士劍,鋒利的劍刃似乎在迎接主人回歸般在劍身上下來回泛著流動的光芒。
「以我之心……顯我輩之榮耀……以我之血……獻世人以光明……以我之劍……建百世之功勳!」
口中念著兩年以前那場見習騎士晉陞典禮上的誓言,倫貝斯激動了,一甩身後的披風,朝房門大步走去。
一腳蹬開房門,一個士兵正拘謹地站在門前準備抬手敲門,突然看見上司出現,全身打了個冷戰,特別是當眼前的偶像居然脫下華麗的隊長鎧甲穿著一套亮黑色的騎士甲的時候,士兵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了。
「隊長……您要走?」
「這不應該是你關心的事情!」
騎士目光冷峻,口氣還是以前的樣子,不過心裡早已澎湃。
「那……我們怎麼辦?」
衛隊裡出身貧寒的士兵們一直把倫貝斯當成自己的精神支柱和偶像,如今這個支柱經過一場奇特的夜戰後就發生了這樣的變化,不得不讓年輕的小兵惶恐起來。
「夏斯林,我已經耽誤了兩年的時間,我應該去了結一些事情了,誰也不能阻止我!」
騎士態度緩和了很多,更難得的是語氣中居然有了一絲暖意。
「那……請帶我走吧!」
叫夏斯林的士兵略現稚氣的臉上充滿了狂熱般的嚮往神色,似乎早在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隊長,弟兄們早就厭倦了那個亨利捨爾男爵,剋扣薪餉不說,還盡讓大家幹些不願意做的事情,請一定帶我們走!」
騎士皺了皺眉頭,他可不想帶著一大隊的士兵去西穆鎮找雷恩和莎麗,尤其是對方現在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前些日子暗殺新皇帝的殺手,再加上並不每個士兵都是真心擁戴自己,萬一有什麼意外,自己的計劃肯定會受影響。
「算了,我一個人漂泊慣了,你們不適合這樣,如果待不下去的話,還是都回家種地去吧。」
騎士拍了拍部下瘦弱的肩膀,一轉身走出了房間。
天色還未完全明亮,別墅前院道路兩旁的油燈依然點著。
走過濕漉漉的草坪,不時地還能看見淤積在草叢中的血水,別墅大門遠方是幾堆還未完全熄滅的高大篝火,灰色的濃煙從篝火堆上冒出,一陣陣焦臭氣隨著風鑽入鼻腔。
那是焚燒戰死士兵屍體遺留下。
「隊長!」「隊長!」
一個個正在別墅大門附近巡邏或處理戰場的士兵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慢慢沿著通望大門的道路兩邊*攏,注視著一身黑色騎士鎧甲的上司,眼中都充滿了崇拜和意外中的不安。
從士兵們詫異的眼神中穿過,倫貝斯幾乎不敢睜開眼睛了,身後傳來知道自己將要出走消息的士兵們的歎息和抽泣聲。
更多的士兵被這個消息從被窩裡趕了出來,衣衫不整的跑到大門外試圖堵住隊長。
「隊長!請一定帶我們走!」
周圍好幾十個士兵激動地說著。
騎士緩緩地回頭環視了一下自己的部下,說道:「估計昨天你們也偷偷看到了,我放了男爵的敵人,更重要的是,我還殺了帝國的禁衛魔法師,已經淪為帝國新的通緝犯,跟著我就不怕死嗎?」
這句話在士兵中引起一陣騷動,剛才還群情激昂的人們已經有部分露出了畏懼的神色,他們沒想到在別墅後院草坪上的屍體殘骸居然是帝國皇家禁衛軍成員,殺了他們等於是造反,如果跟著倫貝斯走肯定脫不了干係。
騎士並沒在意這些表情和想法,笑著繼續說道:「如果你們還想安穩地過日子,我不是你們的最好選擇,請大家保重!」
騎士一轉身朝北方走去。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接受眼前這個事實,自己最敬愛的上司一夜之間就拋棄了自己。
「弟兄們,我們還想什麼,男爵大人根本就不管我們死活,我們在作戰,而他,還和那個科查在房間裡快活,我們的日子甚至還不如那些流氓,如今男爵和科查都受了重傷,所有的責任還不是我們衛隊來承擔,說不定禁衛軍的死亡責任還會繼續扣在我們頭上,大家還是跟隊長走吧!」
說話的是那個夏斯林,年輕的士兵一把將鎧甲左胸上的亨利捨爾男爵家徽扯下丟在地上,第一個跟著倫貝斯的腳步走出了別墅大門。
陸陸續續的扯徽章、丟東西的聲音在夏斯林身後穿來,越來越多的腳步緊隨其後,殘存的衛隊士兵中大約有七十多人選擇了跟隨倫貝斯出走,而差不多相同數量的人依然選擇了留下,留下的人當中絕大多數是本地的平民士兵。
當昏迷的亨利捨爾男爵醒來得知這個消息後,其暴跳如雷的樣子可想而知,不過,全身被撞得淤青的男爵現在可再沒什麼膽量去幹些什麼事情了,哪怕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