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奔流的黃河岸邊,一排披散著頭髮滿臉血污的男人被一字排開按在地上,後面是一隊拿著短柄斧頭的赤膊漢子,溫巡撫高高在上的坐著,面無表情的將令箭扔下,刀斧俱下,男人們頭顱落地,血噴起老高來。
女人們尖銳的慘叫著,被官兵們剝光衣服凌-辱,肆無忌憚的狂笑和絕望的呼救混在一起,讓人頭皮發麻,心中滴血。
啞姑的衣服被扒開一半,掙脫了官兵跑到黃河邊,絕望的回眸一望,髮絲散亂,面色灰白,而後毅然決然的跳入黃河中……
元封再也忍耐不住,狂叫一聲掙開綁繩,可是十幾支長槍卻同時刺了過來,將他的身軀刺穿,身體的巨疼和心底的痛交加在一起,讓人痛不欲生。
一聲大叫,元封坐了起來,滿臉滿身都是汗,又是一個噩夢!從十八里堡逃出生天之後,他就經常做這樣的夢。
帳篷裡,篝火已經成為灰燼,架子上的肉也已經冰冷,王寡婦掀開簾子走進來,哀歎一聲道:「封哥兒,好歹吃點飯啊,這樣下去怎麼成?」
元封無語,艱難的挪動著身軀走出帳篷,為了救出鄉親們,他遍體鱗傷,血都流盡了,終於帶著王小尕的奶奶和大老趙等一幫百姓逃出生天,可是兄弟們和啞姑、胡瘸子等數百名鄉親卻失散了,想來凶多吉少。
帳篷外面,西風怒號,夕陽西下,這裡是沙漠的邊緣,荒涼的不毛之地,元封獨立在風中,拿出一支簫吹奏起來,簫聲如泣如訴,彷彿在訴說著對親人的思念和無盡的哀傷。
遠處荒廢的古堡中,琵琶聲響起,合著簫聲演奏著,每逢黃昏時分,總會有人在那古堡中彈奏琵琶,殘陽夕照,大漠沙如雪,孤寂的簫聲和歡快的琵琶音一唱一和,為這荒涼的景色增添了一分生機。
元封知道彈琵琶的人是誰,那是住在附近村子裡的一位小姑娘,他們這些從十八里堡逃出來的人在沙漠中走了十幾天,就在山窮水盡之時遇到了這村子裡的人,這才僥倖活了下來,並且跟隨他們來到居住的地方,暫時住了下來。
這個村子叫做驪靬,它在夯土築成的圍牆外面,還有一道木牆,壁壘森嚴比十八里堡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更令人稱奇的是,驪靬人相貌和漢人、突厥人都不同,身材高大,皮膚深紅、高鼻樑深眼窩,金髮碧眼,但他們的語言卻和漢人一樣。
驪靬人古道熱腸,從不打聽這些難民的底細,還無償供給他們吃喝,這裡是大漠邊緣,土地比十八里堡還要貧瘠,人民的生活過的極其拮据,村裡沒有壯年男子,只有老弱和婦女,難民們的到來給他們增添了不少負擔,幸虧趙鐵匠手藝好,能幫村民們修理工具炊具,王寡婦等一幫婦女也是幹慣了活的,織羊毛毯子,燒火做飯等都能做得來,雙方相處的平靜而和諧。
轉眼又是一年,年關將近,驪靬人和漢人一樣開始準備年貨了,距離最近的城市也有三百里,一路荒涼野狼出沒,沒個男人還真不行,元封作為村裡唯一的青年男子,帶著一幫婦女踏上了進城採辦年貨的道路。
駱駝背上,元封又拿出他的簫來吹奏,聽到簫聲,另一峰駱駝上的女孩也拿出琵琶反彈起來,這女孩就是經常在沙漠邊緣的古堡中彈奏琵琶之人,她名叫尤利婭,今年十六歲,皮膚白皙金髮碧眼,眉眼中卻又帶著漢人的清秀,看到她,元封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啞姑,想起孟小冬。
反彈琵琶是個技術活,尤利婭小小年紀,琵琶已經彈奏的出神入化,讓人歎為觀止,但她彈奏的多是歡快樂曲,所以元封這邊就停了下來,可是元封一停,尤利婭也停了,她歪著頭問元封:「喂,你為什麼總是吹些悲傷的曲子呢?」
元封反問:「那你為什麼總是彈歡快的曲子呢?」
尤利婭道:「因為城裡的老爺們喜歡啊,我學琵琶就是為了有一天能進城去樂女,和哥哥們一樣,為家裡掙錢。」
樂女……就是和歌女、舞女差不多的人吧,一種卑賤的職業而已,但在尤莉亞的眼中,似乎這就是人生的目標。元封隨口問道:「那你的哥哥們是做什麼的?」
尤利婭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我有八個哥哥,五年前死了兩個,前年死了一個,去年死了兩個,現在不知道還剩下幾個,哥哥們在甘州吃糧當兵……」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好的女兒家也不會嚮往著去做樂女,驪靬人啊,到底為什麼你們會生活的如此悲哀,帶著不解的謎團,元封行進在一望無盡的沙漠中,駝鈴聲響,沙丘起伏,冬日的陽光依然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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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了數日,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涼州。
涼州是河西走廊東首的一座城市,河西走廊是位於沙漠和祁連山脈之間的一條狹長地帶,靠著祁連山雪水的滋潤,這塊地方水草豐茂,盛產牛羊,在荒涼的西北算是一塊寶地,長期以來戰亂不斷,突厥蒙古人、吐蕃人、西夏人、漢人往來衝殺,城頭變換旗幟,現在的涼州依然在漢人掌握下,涼州設府,按理說歸甘肅巡撫管,聽朝廷號令,但涼州知府獨霸此地已經數十年,涼州軍馬聽調不聽宣,游離於朝廷法度之外。
涼州城雄渾高大,牆體上並不像蘭州府那樣斑駁不堪,也沒有叢生的雜草,城頭上紅旗招展,披甲執銳的士兵肅立在城門兩側,並不去檢查過往人流,由於地緣原因,涼州已經沒有明顯的漢人城市特色,從來往行人到街頭響著的樂曲,再到富麗堂皇的尖頂清真寺,都透著一種異國情調。
城門口擁堵著大批等待進城的人,元封也下了駱駝擠在人群中,他敏銳的目光忽然發現城門一側貼著張告示,上面的畫影圖形正是自己!元封趕緊用毛巾圍住自己的臉,沉默無語跟著嘈雜的人群進城了。
城裡熱鬧非凡,穿著各色民族服裝的人用本民族的語言高聲叫賣著貨物,烤肉的香味瀰漫全城,葡萄乾、核桃仁、地毯、中原的茶葉、絲綢、瓷器,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尤利婭是第一次到涼州來,興奮地臉都紅了,好不容易等到把村裡人委託他們賣的羊毛毯子出售掉,換了幾十枚銀幣,大嬸們各自去採購年貨,把尤利婭托付給了元封,約定日落的時候在城門口會和。
尤利婭手心裡捏著兩個銀幣,激動地鼻尖滲出了汗珠,此番進城除了購買年貨之外,她還想買一個新的琵琶,原來那個已經破舊不堪,弦也斷過好幾次了。
兩個銀幣,是尤利婭全家一年的收入,小女孩捏在手裡看了又看,還放在耳邊敲了聽響,輕輕一彈,銀幣就會發出悠揚綿長的聲音,極其悅耳。
小女孩愛不釋手的將銀幣看了又看,忽然歪著頭認真看著元封的側臉,元封被她看的發毛,轉臉道:「我臉上有花麼?」
「別轉臉,讓我再看看。」小女孩認真端詳比對了一番,終於跳過來將銀幣放在元封的眼前:「你看,銀幣上這個人好像你啊。」
銀幣上是一個青年男子的側面頭像浮雕,上方還有幾個典雅的隸書字:大漢開國元年當半兩。這種錢元封還是第一次見,忍不住拿在手裡仔細端詳,銀幣上那個人的側臉是不是像自己,他說不出來,但看著這個人,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尤利婭一把搶回銀幣,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了,元封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走了十幾步,尤利婭忽然停下,望著路邊攤子上的美食走不動路了。
這是一種糕點,用核桃仁和青稞面做成,上面撒著葡萄乾和紅紅綠綠的果子,看起來極其誘人,尤利婭生長在偏遠的小村子,哪裡見過這樣的美食,小姑娘吞了一口涎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這個,怎麼賣的?」
賣糕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突厥人,手裡的尖刀在皮靴上蹭了蹭答道:「一文錢。」
一文錢一斤,不算貴,尤利婭仔細盤算了一番,在那一大塊切糕上比劃了一下:「給我切一點點。」
突厥人操起尖刀,斜著就切下去了,結果硬是被他切出一個梯形的切糕來,扔到秤盤子裡,匡噹一聲,不像是鬆軟可口的點心倒像是戈壁上堅硬的石頭。
「十八斤六兩,算你十八斤好了,一共是三十六個大帝頭。」、
尤利婭徹底傻眼,原本以為五六個銅錢就能解決問題的,竟然要三十六個銀幣才能買來,這切糕是金子做的啊?
「我……我買不起。」尤利婭囁嚅著說,攤開手心,兩個「大帝頭」銀幣上的浮雕人像在陽光下灼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