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幾個鎮上的頭面人物正在和元封說話,老孫頭年齡最長,主要有他發問。
「娃,刀法跟誰學的?」
「我叔。」
元封他叔叔就是前段時間暴病死在家中的那個中年人了,沒想到他其貌不揚的倒是位大刀客,只可惜默默無聞的死在這十八里堡了。
眾人一陣歎息,老孫頭說:「娃,你小小年紀就練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刀法,真是咱們堡子的福分啊。」
大老趙卻說:「娃娃,你刀法這麼好,怎麼還嚇得腿軟?」
張駝子瞪了大老趙一眼,糾正道:「人家娃是餓的腿軟了。」
大老趙是直脾氣人,說這話本來也沒有惡意,聽了張駝子的話只是訕笑。
元封卻說:「不對,我確實是嚇的腿軟,因為我根本不是獨一刀的對手。」
眾人就納悶了,問咋回事。
元封道:「我之優勢,在於人小靈活,速度夠快,只要站在獨一刀一步之內,就可一擊得手,這就是我要迎著他走過去的道理。」
「那你不怕他先出刀砍了你?」張駝子瞪大了眼睛問。
「怕,怎麼不怕,但是獨一刀是有身份的人,沒有問清楚之前是不會出刀的,他欺我人小刀短,豈知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貼身肉搏,長刀反不如短刃順手。若是五步以外長刀對拼,便是三個我也死了。」
聽了這話,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早上那場仗贏得如此艱險,他們又問:「既如此,那咋還伸手指頭向那些馬賊挑釁呢,就不怕他們衝過來砍人?」
元封道:「當然怕,但是他們也怕,獨一刀是他們的龍頭,他們眼中的神,神都能打敗,何況他們,再說了,龍頭死了之後馬賊內部需要重新排位,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折損了手上的力量。」
「這是唱的空城計啊。」眾人都覺得後背涼嗖嗖的,若是那些馬賊當真衝過來,今天這鎮子就算完了,良久,老孫頭才說:「娃啊,你的膽色真是過人。」
大老趙也一挑大拇指:「娃,你是純爺們!真漢子!。」
元封到底是個小孩,聽這話臉上就又紅了,道:「我也怕的緊,後脊樑都濕了,等他們走了就撐不住了,腿肚子直轉筋。」
眾人就笑了,笑容裡帶著隱隱的無奈,正在此時外面敲門了,說大席準備好了,請小英雄上桌。
元封是被幾個大人架出來的,手把手托在上面舉得老高,外面雪地裡的人看見了就大聲叫好,雪花雖然還不大,但是已經很緊了,鎮民就這樣操著手或站著,或蹲著在外面等著看他們的恩人,這多少讓元封有些感動,他雙手一拱,在胸前抱拳,若是在以前,那人們就要哄笑嘲弄了,可是今天,這動作在大家眼中怎麼看怎麼帥,乾淨利落,比那唱戲的武生擺出的架勢還有味道,眾人又是一聲好喊出來,真如雷鳴一般。
胡家酒館太小,擺不下許多桌子,這棚子就搭在當街上,雖然外面下著雪,但是下雪天通常都不冷,再說還有大火爐子生著,熱酒喝著,自在的很。
元封自然要坐在首位上,別管他年齡再小,今天也是他最大,老孫頭大老趙張駝子他們都在左右陪著,今天上陣的後生們也依次排開,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元封。
胡瘸子沒上桌,他是大廚,又是主人,忙裡忙外的抽不開身,老孫頭一聽就惱了,那咋行呢,瘸子是娃的長輩,今天又是他第一個衝上去和獨一刀拚命,沒丟十八里堡的人,這個酒,他得喝!
胡瘸子自然是想喝這一杯酒的,他不上桌只是矯情罷了,當旁人來請他的時候,只是象徵性的推辭了一下就進去了。
首席是靠土牆擺著的一桌,旁邊還生著火爐,既暖和又能看見雪景,位子早幫胡瘸子準備好了,看他過來便都起身招呼,都落座之後,老孫頭又起身說:「父老鄉親們,今天是咱們十八里堡的大日子,七天前那件事大伙都知道吧,錯不在咱,可是獨一刀他欺人太甚,竟要屠了咱們堡子,若不是……」說到這裡老孫頭哽咽了一下,顯然是動感情了,但他很快恢復了常態,繼續說道:「若不是元封,咱們這頓飯就都在陰間地府吃了,鄉親們,父老們,我孫德彪今天在這放一句話,從此元封就是咱堡子的恩人,誰敢再說話不乾不淨的,我第一個不饒他。」
眾人都附和:「對,元封就是咱們的恩人,誰再敢說那啥就活活打死。」
老孫頭又說:「胡瘸子家底子也不厚實,娃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咱們都把娃的伙食鋪陳張羅起來,不能讓瘸子一個人破費不是?」
眾人又都喊起來:「讓封哥兒去俺家住,俺家敞亮。」
「來俺家吧,俺家頓頓吃高粱飯,管飽。」
這時候胡瘸子站起來了,四下拱了拱手說道:「老少爺們們,元封這孩子哪也不去,就在我家住著,當初我許過他那死鬼叔叔的,要照顧他長大,老孫頭說我家底子不厚那是胡扯,四十八兩蘭州府蓋著官戳的細絲錠子貨真價實,誰能比我有錢,都別說了,元封我養著。」
眾人就不滿了,憑啥元封就讓你一個人養著啊,於是紛紛站起來吵鬧,老孫頭看不下去了,圓場道:「這樣吧,娃還在你家養著,堡子裡每家人按月給你貼補點,不拘數,就是個心意,弄個雞蛋、棗子、瓜果梨桃的都算。」
胡瘸子這才不再堅持,堡子裡畢竟百十戶人家,每家拿出一點點來不會傷筋動骨,還能讓元封吃好穿好,又能不傷了大家的好意,也只有這樣了。
趴在棚子外面偷聽的啞姑這才放了心,拍了拍胸脯吐了口氣,又摸摸賽虎的腦袋,極其大方的從盤子裡拿出一塊馬肉來賞給它。
賽虎和主人一樣歡欣鼓舞,叼著馬肉一溜小跑到牆角享用去了,鎮上擺大席,家家戶戶的狗自然都來湊趣,按理說看到肉應該撲過去搶才是,可不知怎麼地,就連那些成年大狗都不敢去惹賽虎,可賽虎現在還不過是條不及小腿高的幼犬呢。
流水席吃了就走,走了又來,但是首席那一桌的人沒有動過,眾人輪番向元封敬酒,元封小小的孩子卻是海量,來者不拒,杯杯見底,胡瘸子心疼,想要勸勸,元封自己卻說了:「我叔說過,不喝酒不算真漢子。」瘸子便訕訕地住了嘴。
酒喝多了話就稠,趙定安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傢伙居然問元封道:「封哥兒,你武藝這麼好,那些孩子罵你的時候咋不揍他們呢?」
胡瘸子心中卻是一凜,自己可沒少打元封,也納悶著呢,為啥他都還手,連頂嘴都沒有。
元封道:「那些孩子不懂事,不需和他們一般見識,我就是武藝再好,也不能對長輩和孩子出手,我叔說過一句話:王師不與婦孺爭道。便是這個道理。」
王師不與婦孺爭道,多麼令人嚮往的場景,可惜這幅情景在十幾年前的大漢鐵騎那裡才可以見到,近年來麼,不提也罷。
胡瘸子聽了這話是既欣慰又慚愧,欣慰的是元封在心裡把他當作長輩來看的,慚愧的是自己卻把元封當作不要錢的夥計來使喚。
元封畢竟是個孩子,喝多了幾杯酒頭有些沉了,眾人不敢再讓他多喝,趕緊讓幾個小伙子攙進屋去歇著,又喊幾個細心的媳婦大嫂去照應著,擰個手巾把啥的。
元封這邊剛走,大老趙就開了腔:「唉,元封雖然武藝高強,但也護不住咱們堡子啊,若是那賊人尋思清楚了,不和他貼身近戰,騎著馬來攻,咱們卻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首席上幾個人便沉默了,這可是迫在眉睫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