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襲來的一瞬,唐澤陡覺身軀飄離,便在滿目濃黑之中御風而行了。
這本是件值得恐懼的事情,而唐澤也只是微微一驚。洛陵賦的種種奇異他已經見多不怪了。小紫帶他來洛陵賦的時候,行徑也是這般的怪異。
黑風凌厲,雖不能開目視物,唐澤卻也明白這是在行去月院的路上。
猜測果然不錯,待風停黑散,身軀已然穩落地面。映入眼簾的,是冷颼颼一天蒼茫月色。
洛陵月院。
依舊是竹林青蔥,依舊是清漆木門。紅牆礫瓦之內,也該還是那派恬淡靜美的古式風光吧……唐澤重臨此地,竟陡生了幾絲淡淡的哀愁。他對著這絲哀愁疑惑了片刻,才忽然明白,原來這些心緒,竟全是源於他先前在這裡遇見的那個遊魂,宮月。
是的,宮月,這個與宮明容貌極為相似的千年遊魂,此刻讓他忽然哀愁而激動起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宮明也一定就在此地。
一絲清冷的聲音飄起:唐公子,月院到了,隨我來。
少年說著衣衫輕擺,清傲的身形往木門處簌簌的走了過去。唐澤在身後跟隨。
二人來至門前止步,少年朗聲喊了句:院主歸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依舊是那個弓身駝背的老奴。老奴施禮道:月院門奴,恭迎新院主,新院主安好。
少年只「嗯」一聲,帶著唐澤走入院中。另有幾位僕人迎來,少年令他們為唐澤安排了住處,之後便與唐澤一起去了客廳用膳。
飯食仍是素多葷少,只是比上次多了樣東西,酒。
少年喜歡飲酒。
這位洛陵公主駕前的一等護衛,平生只熱愛三樣東西,法術,殺戮,與酒。洛陵賦中幾乎無人不知。而且此人生性冷而殘酷,他曾為一次酒上得慢了而殺過兩名自家的男僕。所以月院中一接到公主關於蕭挺前來月院上任的傳音,月院上下便陷入一片惶恐,即刻依照蕭挺的喜好細心安排了一切。
客廳還一樣是清幽淡雅的佈局。唐澤目望大廳,又想起那日在廳內閃現的遊魂宮月,不覺又將其與自家地下室中的女屍暗自比較著。不錯,二者的確都在左眼角上,生有一顆黑黑的淚痣……
唐澤正自想著,對面迎來兩個嬌然的女子,沖二人施禮道:賤奴恭迎院主和唐公子,請院主和公子上坐。
唐澤定睛觀看,現迎接的二人正是小幽和小蘭。唐澤不禁一愣,她們不是小紫的隨從嗎?怎麼會在這裡於人為奴?
少年點了下頭,轉向唐澤道:唐公子,請。
唐澤只好收起思緒,和少年客氣著,紛紛落座,心中依舊疑惑。他朝她們看了看,卻換來她們恭敬的笑容。
燭光閃動。
小幽和小蘭分別來至唐澤二人的身旁,端起酒壺,各自為二人斟了酒,隨後側立一旁。
少年端起酒杯,沖唐澤微微一笑:唐公子,請酒。
唐澤本來酒量不錯,平日也頗好飲酒,加之此時的清酒又顯然是酒中之極品,那非同一般的酒香已經讓他體內的酒蟲開始蠕動了。
然而他還是拒絕了,所有的經歷,早已使他變得心思細敏。他想他必須得保持清醒,尤其在這個萬事詭異的地方。
所以他抱歉地笑笑,道:對不起,蕭院主,小可不會飲酒,還請院主見涼。
少年見狀,也沒再相邀,獨自飲了起來。杯酒入肚,少年神色逐漸緩和。想必是那酒合了他的心意,嘴角現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也或許是他平日冷笑慣了,那絲滿意的微笑裡,竟也含著十足的清冷。
少年放下酒杯,小蘭又替他滿滿地斟上。少年又道:用菜。
唐澤這才動手夾菜。
酒過十杯,少年面色微紅,在晃動的燭光下,顯得粉然而俏麗。這的確是個極為俊美的男子。
他又衝唐澤道:唐公子,公主的條件,你考慮的如何?
唐澤怔一下,放下筷子,笑道:還未有結果,公主不是說給我時間考慮的嗎?
少年也笑:對,只不過,眼下形勢緊急,若是公子答應了,請告知在下,我也好早些稟報公主,盡快在這月院中為公子設立法壇。
法壇?唐澤眉頭一皺。
是的,如今,佛瞳還在玄衣子手裡,我們只有在月院設下法壇,由公子親自臨壇,才能召喚回佛瞳,而設立法壇,也是需要時間的。
哦……為何一定要將法壇設在月院?
月院是唯一有月光的地方,欲喚回佛瞳,必須有月光。
唐澤依舊擰眉,沉思片刻道:容我再考慮考慮。
那好吧,我們等你的回音。少年的媚眼中略過一絲冷意。
此後便再也無話,一頓悶悶的用餐很快結束了。
少年起身道:唐公子,在下有事,不能再陪公子了,請您回房休息吧。
唐澤笑著起身,告辭,在小幽的陪同下離開了客廳。同時心下覺得可笑,這裡的人竟是如此待客,總喜歡讓客人回屋休息,好像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事情了。果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廳外月光清灑。小幽一路無言,帶著唐澤穿過幾道走廊,走去的還是上次唐澤居住的房間。
打開門,小幽點上燭火,道了聲「公子請安」,便要轉身離去。
唐澤卻忽然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