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看看朱丹彤、羅妮兒時,心頭卻又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來。
自以為是!太自以為是了!這兩個女人,誤解我,我不會理會,我也能夠承受;但是,她們犯了一個大忌:冒犯了我的美女嫂嫂郭清姐姐!我已經以生命向我的哥哥起誓,絕不會讓我的美女嫂嫂受到半點傷害!顯然,我沒有做到,我的美女嫂嫂實實在在在地受到了重傷。我實在想像不出,兩個這般美貌的女子,報復他人的心計卻是這般深重。這似乎,似乎與我們大山的忠誠和深厚有著巨大的差別!人啊,怎麼就會這麼個樣呢?
我心頭感歎一聲,冷冷地朝著正強顏向我美女嫂嫂郭清姐姐說笑的朱丹彤、羅妮兒兩位美女瞧上一眼,一會兒心下主意打定,剛剛升起的一股無名之火慢慢熄滅,也不理那幾位高官,冷冷地直接走出門去。幾個美女的態度我沒有看到,也不想看。但我的眼角之處卻注意到了三位高官的神色。那個程局長有一個想攔我的動作,但突然又沒了。我不知是不是看了那個伊書記或是羅廳長的眼色,又或是他自己的心態發生了變化,才突然作出這般不再攔阻我的決定。因為他那個動作極為細微,我敢肯定,不是我這般級別的高手根本無法看出來。
出得病房門,到得走廊上時,卻又見著兩位警官。我猜測他們是跟著那伊書記一起過來的,這會兒見我獨自出門,都是一臉的驚訝之色,不過什麼話也沒說,仍舊那麼隨和地站在那裡,只是有意無意地對視一下。張力婆娘、謝輝婆娘和李正婆娘則一字兒排開坐在走廊邊的排椅上,在聊著些什麼。這會見我出來,一齊站了起來,熱情地詢問起我和「我的女人」的情況來。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熱。
還是我們這些人好啊!我環視了一下她們三個,心下一片感慨。要說長相,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遠遠無法及得我這向所遇到的任何一個美女的十分之一,三個婆娘的臉上全都有著或深或淺的皺紋,幾乎沒用過什麼化妝品和好質量洗護用品的臉上,還有著各種不知名的斑點;要說身材,三個已拖家帶口的中年農村婦女,都有些發福,體形雍腫,遠不似朱丹彤、羅妮兒那般前凸後翹;要論裝束,三個婆娘身上的全部是劣質衣服。我敢打賭,這三個婆娘現下身上所有的衣服費用加起來,及不得朱丹彤一件上衣價值的十分之一!但是,偏偏三個婆娘的真誠讓我感動!她們,也會生出很多錯誤,互相之間也會生出一些誤解,但永遠沒有那種不問青紅皂白的指責,永遠沒有那種自以為是的誤會,永遠沒有那種別有用心的算計!
看著三個婆娘真誠的笑臉,我心底又有些熱淚了。我更一步堅持了自己的想法,當下定定神,對張力婆娘說道:「三位嫂子,我和我家郭清都沒無大礙了。」說罷,我左臂用力地彎曲一下,顯示出那隆起的肱二頭肌,微笑地示意了一下。看著三個婆娘開心地笑起來,我笑說道:「麻煩三位嫂子幫我照看一下我家郭清。我先回房中取些錢來。」
「錢?」三個婆娘一齊愣了一下,一會又一齊說道:「我們帶來了。」
我驚了一下,再看三個婆娘。三個婆娘分別從自已身上掏出一個小包來。張力婆娘拿出一個小塑料包,一展開,卻是一扎百元大鈔;謝輝婆娘卻掏出一個報紙包著的小包,打開來看時,也是一扎百元大鈔;李正婆娘則打開一個年歷掛畫紙包著的小包,也是一扎百元大鈔。
三扎錢都還用銀行專有的那種包紮紙包紮著,很明顯,這都是剛剛從銀行取得出來的。我心頭一熱,眼淚就要流出來,趕緊努力忍住。再看看那三個婆娘,都是笑臉如花,一齊笑歎另外兩個都幫著「運小子」帶了錢來,又一齊向我遞過錢來。顯然,這三個婆娘當初帶錢來時,互相沒有打商量的,純粹站在我的角度考慮,這才帶了錢過來。
我看看三扎百元大鈔,心頭估算了一下,不多,但絕對不少,每扎大約都是一萬元!一萬元啊,這才於別的人來說,也許根本算不了什麼,但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卻絕對不是小數目!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斷定,這將是這三個家庭全部的現有資金!
一看著眼前的三萬元,我突然又心痛得撕裂開來。因為我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我父親和我哥哥兩人逝去後,那個麻石廠賠付的撫恤金,總共才三萬元錢!兩條人命啊,總共才三萬元!每條人命才值一萬五千元!
我不是嫌父親與哥哥一定要用命去換更多的錢,但是,用三萬元換我的兩個親人,我卻真的接受不了。我並不缺錢,因為我很少花錢,而且我自己會賺錢,我根本不缺錢花,我僅僅是接受不了這種現實!
但我不得不接受。我沒有選擇!
現在,那三萬元還存在銀行!父母雙親和哥哥地葬禮,沒有舉辦。一是我們當地山區居民少,那種儀式搞得並不多,也搞不起來;二來,在鄉親們看來,我的三個親人都屬於非正常死亡,他們不願意為這種死亡的人多幫忙,因為山區有種傳說,非正常死亡的人是「短命鬼」,會要「搞人的」。我當然不相信也不認同我那慈愛的三位親人是「短命鬼」,會要出來「搞人」,但我無法說服我的每一個鄉親,又因為深受雙親的教導,萬不可以以強壓人,便乾脆放棄這種勸說,順其自便。三來,我不願意在這方面多花錢。兩個親人用命換來的三萬元錢,我根本不願意去動!在我而言,它們更是一種象徵!而我手頭也實在沒有現錢;即便要借錢,山區也沒幾家有多少現錢借!
三個親人的墓地,是我親手挖掘的。對於挖抗這種活兒,於我來說可是小菜一碟。只一個上午,我就挖好的兩個深坑。父母親一個,哥哥一個。那個麻石廠還是送來了兩副棺材,我父親和我哥一人一副;我們那個山區還有個習俗,家裡有人過了四十五歲生日,就要請木匠師傅打制一副棺材,而且這個棺材有個名稱,叫「長生」,意指讓家裡的生人更長壽。我家裡當然不能免俗,在父親四十五歲時,就打製了一副「長生」,只是沒有上油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