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花裡逢君別,今日花開又一年。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這樣的詩句出自一個年約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之口。這個人滿頭灰白的頭,披散在肩頭。臉上沒有留丁點兒的鬍子,看上去還很年輕,只是頭的顏色讓人覺得他的滄桑。這個男子身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長衫,脖子上掛著一串用貝殼串成的裝飾物。雖然男子已經步入中年,但仍可見到他的風流倜儻。男子站在江上的一艘小船上,背著雙手望著遠處的夕陽。入夜的風吹起他灰白的頭,在頭的掩蓋下露出一道又深又長的疤痕。那條似蜈蚣一樣的疤痕從左耳一直向額頭延伸,路過左眉尾。疤痕一露出來,那張原來俊美的臉就變得可怕。男子就這樣望著夕陽紅,念著那幾句詩,眉宇間透出無限的哀傷與感慨。他看到夕陽在雲霞中的模樣,就似乎看到一個披著紅色紗巾,身上掛著幾串貝殼飾物的年輕女子。女子紅潤的臉,眼眸如雲霞般秋波流動,溫柔可愛。
夕陽慢慢地在地平線上消失,男子似乎聽到耳邊熟悉的聲音道:「千里,你真的要走?」
千里道:「這次,我是偷偷跑出來的。讓大哥他們知道可不得了。」
「不要走,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們,告訴所有的族人。」
「影兒,不要。我不要緊,你不能有事,你是族人唯一的希望。」
「我只能為族人而活,不能為自己麼?我要自由,我要飛,我想飛。千里,我們逃走吧,離開這裡,忘記這些,所有的一切都將與我們無關。」
「影兒,你能確定會逃脫嗎?天涯海角,無論到哪都有人能找到。」
「千里,你就忍心與我分別,你就忍心不要我……」
千里心痛地一把將女子抱在懷裡,道:「請你不要再說了,求你。給我一點時間好麼?說服大哥,這樣我們才有將來。」
「你要多久?」
「五年。」
「不!太長!千里,我不要你離開我。一年好不好?一年?」
「影兒,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只要等我五年,五年就夠。」千里道。
女子道:「五年就五年,我等你。五年後的今天,你一定要來。」女子從脖子上取下一串貝殼裝飾的鏈子掛在了千里的脖子上。千里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無奈與分別的傷痛,他緊緊地摟住女子,就這麼緊緊地摟住。好想這一刻永遠地停留,自己永遠地不再放手。「千里,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如果想我,就看著夕陽,我會讓日出的太陽帶去我的訊息,讓夕陽告訴你。」
「影兒,影兒,影兒……」
當時那個山洞沒有光,漆黑得什麼也看不見。但黑並不可怕,因為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很踏實。
「你一定要回來,一定要,一定要!」
「不要哭,都快滿十六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現在沒有別人,你應該叫我什麼?」
「四哥,四哥,我的四哥。影兒等你回來。五年後,影兒就滿二十歲了,可以做你的妻子了。」
「嗯,我一定會回來。我一定要說服族人,放過我也放飛你。」
「關外很遠,你一定要記著我念著我。如果五年之約你失信,我就嫁給別人,讓你後悔一輩子!」
「不——!我決不允許你嫁給別人,決不!」千里將她摟得更緊,擔心這一放手,一切都將改變。
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多少次呼喊出最後一句告別的話語。他恨自己當時輕易地放開了手,他沒有想到這一放真的是千古遺恨。五年之約,他失約了。因為他想去赴約,卻被他的大哥現。他的大哥就是赤血,為了阻止他離開九窟洞,雙方進行了一場激戰。從未有過的族人相殘的激戰。那一戰之後,千里英俊的臉上就多了那道恐怖的疤痕,被關在了九窟洞的洞底,直到酒仙長老的到來,他才獲得釋放。就算將他放出,他也不會再離開九窟洞;就算讓他走,他也不會走。因為酒仙長老帶來的訊息讓他滿頭的黑一夜間變得灰白。他再也不跟任何人說話,一心鑽進武功裡尋求另一種方式的解脫。然而,每回午夜夢魂,都見到影兒在重複她的那一句警告:「如果五年之約你失信,我就嫁給別人,讓你後悔一輩子!」每回,他都會大叫著從夢中驚醒,重複著自己最後的一句誓言。驚醒之後就抱頭痛哭,像瘋了一樣,脾氣變得古怪起來。
「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千里回憶著不開心的往事。夕陽早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依然呆呆地立在船頭,心裡念叨:「我又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不是一個五年,而是第三個五年。影兒,明天你會在哪裡對著日出捎來給我的訊息?影兒,影兒,我好恨,好恨。那時我為什麼要放手,為什麼要與你有五年之約,為什麼你真的狠心嫁給別人,為什麼,為什麼……影兒——」兩眼裡透著滄桑。人世遷泊萬千感慨。
千里原本是七煞魔中最幸福,最有風度,最俊俏的一個,然而傷心與不幸讓他失去了當年的風采。留下的是令他不堪回的往事。由於他的失約,尤影遇上了相貌酷似千里的井青。一切的毀滅就這樣開始,摻進人世間的情愛糾葛,人性的貪念,世俗的鄙見,還有瘋狂的心。
入夜,滿天星斗,千里仍然站著一動不動,吹著風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他在等日出,他希望能在日出的時候遇到前來捎信的尤影。無論天上地下人間,在千里的心裡,尤影永遠都是那樣地完美。他明知道是自己編織著美麗謊言,仍然堅持到底。他的內心其實十分痛苦,因為他知道尤影不可能再回來,他知道尤影永遠都是別人的妻子,他知道明天不會遇到尤影。希望又失望,堅信又懷疑,快樂的期望與悲傷的絕望不斷地衝擊他的內心世界。他時而哭,時而笑,就像是一個瘋子。
經過三個五年的磨練,千里已經是七煞魔中最厲害的角色。因為要實現赴約的承諾,拚命地修習武功,打敗赤血就能離開九窟洞。之後,得到尤影不在人世的消息,讓他感到了絕望。在失去尤影的日子裡,他拚命地鑽研武學,尋求解脫。結果讓他參悟出一套武功,名為《滅天》。如今的赤血,憑藉著六十年的功力也不敢再輕易地與之交手。
千里,遺恨千里!
「五年之約判生死,
千里茫茫,
風雪多少秋。
而今獨立夜泛舟,
年過半百,
遺恨恨悠悠。
兩鬢斑白,
不堪回更添愁。」
江上遙夜泛舟,隨水而流,站立船頭。目中情傷,口念滄桑。此情此景,頗為感傷。灰白頭隨風而揚,滿面愁容,更添新愁。
千里突然問船尾的漁人道:「船家,離斷魂坡還有多遠?」
漁人歎道:「客官,您真的要去麼?那可是個極其危險的地方,常有鬼出沒。凡到那兒過夜的人都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
「還有多遠?」
「大概還有十里水路。」
「就在這靠岸吧。」
「哎,好,好。」漁人道:「只是這兒灘淺,船無法靠岸。
千里道:「那就在這好了。」扔下一錠金子便縱身離開。
漁人大喜,再度抬頭之際,人已經不見。他看著寬闊的江面,倒吸冷氣。瞬間能在如此寬闊的江面消失身影者,如同鬼魅。他雙手一顫,手裡的金子掉在船上。「媽呀!好險,全靠沒提早下手。」
夜色下的斷魂坡,千里墳堆,幾聲貓頭鷹的怪叫,更添恐怖。漆黑的墳堆深處,見不得看著不遠處的人影,那是天幕。見不得猶豫了起來,想到幾天前奉刑雲之命殺古楓影。她遇到古楓影的時候正是那天天幕引醉傲峰去斷魂坡,古楓影跟著追去的時候,半路被見不得攔住。
古楓影驚訝地看到是見不得,道:「是你?」
見不得卻是笑了笑,道:「咱們又見面了。真是太巧了。」
「我想應該不是巧合。你找我有事?」
「有人派我來殺你。」
「哦。」古楓影只是冷漠地回答了一聲。
「只要你告訴我誰是朱雀,我就考慮不殺你。」
「你們不是已經認定了邢雲麼?」
見不得道:「天幕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將月含羞藏起來?」
古楓影皺起眉,道:「藏?」立刻恢復正常的表情,「你應該知道原因。」
「想必沒有表面這麼簡單。」
古楓影轉開身,望著天空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見不得卻是笑了起來:「我知道了。」閃身而去。
「喂——,你知道什麼?」
見不得回想起這些,他向天幕走了過去,叫道:「六哥。」
天幕回頭見是七妹,只是冷漠地說了一聲:「七妹。」
見不得覺他的六哥已經變得好陌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天幕現見不得有點奇怪,於是問道:「怎麼了?你好像有話要說。」
見不得點了點頭,問道:「為什麼把月含羞藏起來?」
天幕突然聽到見不得這麼說,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