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讚歎的看了我一眼道;「那熙兒你呢?」我笑道;「弟子是大夫,自然在旁邊守候,以防不測。」
荀彧苦笑了一聲,拍著我的背道;「徒兒受得,先生卻受不得嗎?」
這一巴掌拍進了我的心裡,我由衷的感到,自己已經把荀彧先生留在身邊了,他不會不辭而別,不顧而去了。
郭嘉又吐又拉折騰了半個時辰。總算是穩定了下來。呼吸逐步的恢復了順暢,不過人還是昏迷著。此時天色以黑,月上中天。寒風驟起,涼意襲人。
我對荀彧道;「奉孝先生今夜是不會醒了,待會弟子會命軍士給他喂一碗稀粥。別的東西暫時還不能服用。等到明日一早,也許他就能醒來了。」
荀彧感激的淚水,霎時滾落,看著我道;「熙兒,這次多虧了你,奉孝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我爽朗的笑;「師傅過講了,其實這是郭嘉先生命不該絕,和我沒多大關係的。」
荀彧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沉聲說;「熙兒,你真的很難得,十幾歲的年紀,身懷絕技而不驕,家世顯赫而不狂妄,救人性命而不居功,為師的不會看錯,十年之內,天下間,將無人能是你的對手。」
我大笑道;「弟子,也想建功立業,不過,沒有先生的滿腹學問,只怕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荀彧也大笑;「不知是我的學問,就連奉孝的學問,也一起給你了,他的才華,可勝我數倍呢。」
晚上,軍士原地駐紮,我和荀彧先生,就住在客棧裡。客棧沒有房間,我們同宿一榻、抵足而眠。第二天一早,我還沒醒,就有軍士闖進來,高興地叫我;「二公子,大喜事。」我睜了睜眼睛,生氣的瞪了那軍士一眼,道;「什麼喜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軍士應了聲「是」,跟著說;「是——是昨日的病人,他醒了,正在和荀彧大人說話呢。」
「啊」我驚叫了一聲,驟的坐起來,翻身下床,顧不得穿鞋,就衝了出去。我的房間就在郭嘉對面,拉開門出去,跑兩步,到了他房間門口,逕直推開門闖進去。
荀彧一看我衣衫不整的從門外跑進來,立即大笑,對躺g上,有氣無力的郭嘉,道;「這就是袁府的二公子袁熙了。」
郭嘉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眼球可以動彈,一見我進來,拼盡全力,才算是把頭轉過來,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激,斷斷續續的道;「二公子——多——多謝——救——」我高興地大笑,搓著手,走過來道;「先生,不要說話,我開一副藥,給你服下,下午和我一同回府,休養十日就能恢復本來生氣。」
我仔細的看了看郭嘉,他的長相不是很英俊,顴骨高聳,兩腮無肉,眼睛迷城一條縫,由於多日纏mian病榻,弄得異常狼狽,髻散亂蓬頭垢面,眼睛裡半點神采也沒有,射出來的就是一團死氣沉沉的光。
他還想說話,我舉手阻止,對荀彧道;「先生,我去開藥,順便讓軍士找一乘軟轎回來,等午後,我們就回去。」
荀彧點頭道;「好,不知道奉孝可不可以吃些東西。」我已經走到門口,沉思一下說;「不行,只能吃稀粥,其餘的三天之後,方可。」說著已經從房間裡走出來。
從那天午後開始郭嘉和荀彧就住在袁府。荀彧開始教我讀書。間中傳授他在行軍和治國方面的獨到見解。十天後,郭嘉可以下床走路。一個月後,完全康復,老爹任命兩人為治中,沒有特別的差事,主要的任務就是陪我讀,自己在這裡不可能得到重用。他們留下來只是為了我,兩人在等我長大。
郭嘉住進府中的第三個月,我見到了趙雲,他是自己送上門來的。我早就知道,他會來,老爹一聽他叫趙雲,又聽說是常山人士,連半句廢話也沒有,就綁了起來,差人送到我的房間。
「二公子,老爺說,讓我們把這人送來,說是您點名要用的人。」軍士說完就退了出去。
我正在房中,聽郭嘉講『攻心之術』這是他的獨到心得,非常厲害,我從其中獲益良多。
我回頭一看,門口一員俊美小將,被人五花大綁,正自站在門口,滿臉憤怒的看著我。他長的絕對漂亮,假如不是眼神中jing光爆射,霸道逼人,我險些就要以為他是個女人。我厲聲道;「閣下莫非就是趙雲。」趙雲憤怒冷哼一聲。
也不知道老爹是怎麼把他綁起來的,大概是沒有遇到抵抗,否則袁府的這幾塊料,只怕都要上西天了。
我逼視著他,掩飾不住眼中的欣喜。厲聲道;「來人,把他給我關進大牢,沒有本公子許可,任何人也不能放他出來。」
趙雲眼中射出電光,光芒照射在我的面龐上,讓我感到一陣火熱,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軍士走過來,推推搡搡的把趙雲帶出去。郭嘉突然在我身後冷笑道;「二公子可是要收服此人。」我的眼中露出狡黠,躬身失禮道;「請先生教我。」郭嘉果然聰明,和他說話倒真是可以剩下不少的唾沫。我也不問他怎麼猜到的。只想快些聽到他的計策。
郭嘉笑道;「其實剛才的攻心十法中已經講的很明白了,二公子絕頂聰明,只要稍加揣摩,就會豁然開朗。」我走過去,苦笑道;「先生就不要賣關子了,本公子現在沒有時間揣摩,這人我是勢在必得。」郭嘉冷笑了一聲;「假如他誓死不從,又當如何。」
我的臉色一變,轉過頭,冷冷的道;「當然是成全他,求仁得仁,求死得死。」郭嘉眼中一亮,沉聲說;「二公子的坦誠令人欽佩,好吧,為了救那小將的性命,我就教你一個辦法。」他頓了頓,詭笑道;「萬無一失的辦法。」
我拍手道;「先生請快說,再不說,我就急死了。」郭嘉大笑;「大凡籠絡人心也無非就是四個途徑。」郭嘉伸出四個指頭「金錢、mei色、爵位、恩德」最後這兩個字,他說的尤為響亮。
我愣一下,旋即苦笑著搖頭;「這四條途徑對這人都不起作用,我們還是另外想辦法。」郭嘉收回望往窗外的目光,用一種驚異的語調道;「不可能,只要他是個人,有血有肉,不是鐵石心腸,這四條途徑,就一定會奏效。而且,在下怎麼感覺二公子似乎和他認識了很長時間——」他轉過頭來看我,我低下頭,迴避他的jing光爆射。說道;「我對他的為人,素來有所耳聞,認識嗎?倒是不認識?不過以前常聽人說起,此人鐵骨錚錚不好mei色,仗義疏財,視錢財如糞土。平生以救國救民為己任,把名利爵位看的淡入浮雲。這樣的人,你要我怎麼收買。」郭嘉喉嚨裡出咕咕的響聲,顯然是對我對趙雲的熟悉程度,產生了懷疑,我連忙解釋道;「道聽途說,不過,似乎確有其事。」
郭嘉也不追問,淡笑道;「即使是這樣,此人仍算不上無懈可擊,至少我從你的口中就聽出了他的弱點。」我急切地問;「什麼弱點。」郭嘉點頭,眼中的神光豁然充足;「他的弱點就是——忠義。孫子兵法中,有針對忠義之人實施打擊的策略,公子倒背如流,不用我說吧。」我拍了拍腦門道;「『愛民可辱』——不過,我們此次的目的並非要讓他一敗塗地,相反的是想拉攏他,以為己用。用這個方法似乎南轅北轍完全無效。」
郭嘉奇怪的問;「這人名不見經傳,絲毫也不起眼,不過就是丰神俊朗一些,為何公子對他如此看重,莫非也想犯一下以貌取人的錯誤。」
我反駁道;「先生之言,也是以貌取人啊。」郭嘉笑道;「何以見得。」我的嘴角牽動,露出傲人的冷笑;「大多數人認為只有模樣長的漂亮儒雅不凡、風度翩翩、挺拔俊秀的人才能建功立業,這種看法自然是百害而無一利。不可取,可是先生恰恰相反,認為只要是長的稍微有些神氣的都是小白臉,不堪重用,難當大任,絕對不會有真本事真才學。這兩種同樣是以貌取人,不可取,不可取。」
郭嘉的眼中放射出鋒利的光芒,突然道;「不受mei色財寶爵位,公子為何不試試示意『德行』來打動他。」我歎了口氣道;「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此人恨我恨得yao牙切齒,恨不得放在火上烤來吃,我又有什麼恩德可以給他。」
郭嘉神秘一笑;「這倒是好辦,我可以隨二公子往大牢走一遭,憑借郭某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此人來降。」我大喜道;「既然先生肯出馬,這事大概就成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不然待會關的時間長了,他脾氣上來,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剛走出門,郭嘉就問我;「既然公子對此人如此心儀,想要留在身邊效力,拉攏還來不及,為何一見面就把他關起來,這不是把人推向了與自己對立的一面。」
我無奈的道;「道理我很明白,可是那人太勇猛了,而且還很固執,我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很好的借口把他留下來,當然是先關起來,再想對策。」郭嘉失笑道;「公子高見聞所未聞,佩服佩服。」
我自己也覺得好笑,拱手道;「謬讚謬讚。」郭嘉環顧四周,緩步而行,突然又回過頭問;「在下還是很疑惑,不知公子可否能為我釋疑。」我歎氣道:「先生是不是想問我關於此人侮辱我的事情是否屬實。」郭嘉注視著我,冷冷的點頭。
我搖頭道;「沒有,此事純屬杜撰,完全胡扯,騙了先生,還請見諒。」郭嘉再次失笑;「在下可以見諒,就只怕那趙雲不會諒解。如此一來,我不但不能釋疑,反而更加糊塗了。趙雲本來就是投軍而來,公子若是仰慕完全可以對主公說明,把他留在身邊,為什麼費盡心思來設下陷阱算計他。」
我接著說:「並非我一味的算計他,實在是迫不得已——」我沒有辦法和郭嘉解釋清楚。總不能說,自己事先知道,趙雲會離開袁府去投奔公孫策吧。
我咳嗽一聲,神秘的道道;「先生有所不知,只因為本公子獲悉此人有一表哥,乃是公孫策帳下大將,姓名就記不太清楚了。先生知道,我軍現在與公孫軍處在相持階段,雙方的戰事一觸即。我害怕他受不了其表哥的you惑,反而出走,投降了公孫敵軍,那就很吃虧了,痛失人才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這番話,看來是把郭嘉給哄過去了,雖然他絕頂聰明,可是也不會想到我曾經看過三國演義,對有些人的舉動是瞭如指掌。比之能掐會算的神仙,也是毫無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們邊走邊說,走下千步長階,從戒備森嚴的議事廳拐角處轉左,避過所有人的目光視線,進入花園。牢獄就在離花園千步之外的六角花亭牆外。
郭嘉的表情很凝重。在他看來,趙雲表哥的這件事情很嚴重,刻不容緩,必須趕快解決,所以他的腳步也加快了。
冀州的監獄分為四部分組成『天地玄黃』大凡住進天字號的都是等待處斬,活不了幾天的。趙雲竟然被送到這裡來。連我都被弄得莫名其妙。一問才知道,原來是老爹的意思。我和郭嘉站在四部分牢獄的交匯處,這裡是個十字形的走道。
獄卒過來恭恭敬敬的道;「二公子、郭先生,這邊請。」我皺著眉點了點頭,滿心滿臉的不快。心想;這下子弄巧成拙了,不但趙雲恨死我,父親那裡也要費一番口舌。
趙雲看到我只是輕蔑的哼了一聲。轉過身子,面對著灰黑的牆壁。我和郭嘉對視了一眼,現他的眼中,滿含著笑意,似乎還是很樂觀。
郭嘉搶先開口;「趙將軍,請問你想不想活命?」這話說的夠突兀了,換做裡面關著的是我,一定跳起來,大聲叫罵。把他的八輩祖宗,都罵上天。可是趙雲沒有,他仍然面對著牆壁,冷笑一聲道;「身ti膚受之父母,未得父母肯,雲怎敢隨意丟棄。」
我差點笑出聲來,沒想到趙雲還挺有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