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監房,我有些暈了,我一言不地坐下來,老馬湊了過來問我:「咋地了?哥們兒?讓人給煮了?」這是當時很流行的一句廣告詞,他現在用這話所給我聽,我還真是覺得很貼切,是啊,我他ma的叫人給煮了,我需要靜靜地想想。
我對老馬說:「煩著吶,別理我。」老馬看了我一眼,知趣地走開了。
我閉上眼睛坐在那裡,心裡在想,他們到底能掌握多少?那兩次槍戰,除了有當時在現場的人可以指認我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證據嗎?蓋子還掌握了些什麼?於奇勇真的會徹底出賣我嗎?
我仔細地回憶當時的情景,和於奇勇之間說的每一句話。吃晚飯的時候,老馬問我吃什麼,我說,什麼也不想吃。這是我第一次在裡面不吃飯,真的是沮喪到了極點,一點要吃東西的胃口都沒有。
我生病了,燒,渾身疼痛。「沒屁事」跑來給我打了一針,看著我吃下兩片阿司匹林,特許我可以在沒有晚點名之前躺下。陳國慶是白班連著晚班的,自從我為他辦了那件事以後,他對我熱情有加。
陳國慶在晚點名之後給我端來一個便當盒,裡面是海港著名的小吃「薺菜雲吞」。陳國慶說道:「我剛出去街口買的,快起來吃點!」說著從鐵柵欄的空隙遞了進來。
小剛和小虎趕緊過來,一個扶著我的後背讓我靠坐起來,另一個跑去拿了我的塑料飯盒,把還熱氣騰騰的雲吞倒在裡面,拿了塑料小調羹端著遞給我。我打了針吃了藥感覺好多了,就覺得真的好餓,看到雲吞,要知道,在裡面是根本吃不到外面的各種食物的,牢飯吃得時間一長,就會非常非常想念外面的各種小吃。天天都吃的方便麵,在裡面也只能泡著吃,心裡就會對煮著吃方便麵產生無盡的嚮往,這些感覺,沒有親身經歷過牢獄生活的人是很難想像的。
所以,我看到這一大碗雲吞,便暫時忘卻了煩惱,搶過來就稀里呼嚕地吃了下去!看得兩個小赤佬和監房裡的其他人直流口水,大家死盯著我,都在拚命地嚥唾沫。我三口兩口吃完了,意猶未盡地抬頭看著陳國慶。
陳國慶笑了說道:「好,吃下去就好,吃飽沒?還想吃點什麼?」
我說:「那就再來個墨西哥肉卷吧!嘻嘻!」
陳國慶哼了一聲道:「我看你長得像個肉卷,吃飽了就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就好了。」說完走開了。
我看著圍在我周圍的幾個傢伙,說道:「都瞅啥呀在這嘎瘩,睡覺睡覺!」
老馬說道:「老大,你吃飽喝足了,弟兄們的饞蟲都調出來了,咋整?要不咱也開個夜宵?」
我說:「行啊,小剛上去,弄些鹵蛋、鄉巴佬雞腿、雞翅什麼的,再來幾瓶可樂,大伙都有份,老馬你給分分。」大家一聽,都興奮起來,連後面平時不大說話的幾個也連連點頭說道:「謝謝老大!謝謝老大!」
我躺在被窩裡,看著他們湊在一起很香地吃著,就對小虎說道:「過來,小虎,你坐我這裡昌毛。」說著我把剩下的半包軟中華掏了出來,拿了燈走到後面的梆部上去蹲下,拿出一根煙,點上,很舒服地吸了起來。
老馬看到了,笑了,說:「見者有份哈!見者有份哈!」
我吸完了,留下一支,對他們說道:「就這一支,你們要不就做幾個巴頭吧。」
老馬趕緊對小剛說道:「快點去,做幾支巴頭。」就是把煙拆開,用廢報紙再重新卷幾支細點的,這樣大家都可以吸上幾口。
我回到自己的舖位,對小虎說:「你去吧,我在這就行了。」小虎開心地跑到後面去了。
我躺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老馬嗨呸好了,也鑽的被窩裡躺下,他問我:「老大,怎麼了?今天承辦來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說:「問題大了,很有可能揪出了以前的老案子。」
「很要緊嗎?」他關切地問道。
我說:「倒也不是,就是鬧心!說不出來的鬧心!」我能說出來為什麼我如此的鬧心,但是我卻無法對老馬說出口。
老馬歎了口氣道:「想開點,還是那句話,出來混,早晚都是要還的!早晚的事,除非真的冤枉,什麼壞事都沒幹過,早點還了,總比帶到陰間去的要好!我聽老輩講,在世的時候要是幹了什麼壞事,死了以後去了陰曹地府就會遭到報應,剝皮下油鍋上刀山什麼的,可是誰年輕的時候沒荒唐過吶?關鍵是你得趕在在世的時候還了,死後就安心了,嘿嘿,你看我說這些幹嘛,睡覺!」他翻過身去。
我在下面被窩裡踢了他一腳道:「等下,你轉過來!」
他轉過來,臉對著我說道:「哪能(海港話,怎麼)?」
我說:「你丫把話說清楚,怎麼還啊,怎麼個還法啊?」
他笑了,說道:「那要看你幹的壞事有多大,所謂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要是真的殺了人,有個前提的啊,必須是你殺了好人,殺了不該死的人,比如那個法警槍斃死刑犯就不算殺人,我這樣講,你明白嗎?在戰場上,解放軍戰士把敵人打死,這都不算,接著說,你要是真的殺了不該死的人……」
我打斷他說道:「你丫說話太囉嗦,你就直接說,殺人了咋個還法?」
他驚訝地看著我,小聲問道:「你真的殺過人?」
我伸腳在下面又踹了他一下,說道:「殺過,殺過不止一個!你說說我咋個還法?」
他瞪大了眼睛問道:「此話當真?」
我模仿著京劇唱腔道:「當真!」
他也模仿著京劇唱腔說道:「當真殺過人?」
我瞪了他一眼道:「老馬呀,馬哥!快講講啊,你說我該怎麼辦?就是那個怎麼還?」
他說道:「靠!人都殺了還還個鳥啊,給你一顆花生米就行了!」
我說:「靠!這不就是打頭嗎?」
他說:「是啊,就是打頭啊,打頭的人過去了就不會再被小鬼整了。」
我說道:「可是,我覺得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
老馬再一次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說:「老大,你是不是燒還沒退呀,明天讓『沒屁事』那獸醫來在打兩針吧,你該不是真的殺過人吧?」
我突然意思到這樣說下去的危險!連忙笑了笑說道:「我要是殺了人還能在這裡躺著嗎?」
他說:「也是,那今天到底怎麼了,看你提審回來就沒jing打采的,還燒了。」
我說:「唉!也沒什麼,就是煩,他們揪住兩件與我無關的案子非要我承認是我幹的。」
他說:「這樣啊,這是好事啊,一看你還真是個頭官司!我告訴你啊,他們再來,你就跟他們談條件,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們每次抓進來新的犯人,到最後都要把幾件陳年舊案,也就是那種破不了的掛起來的案子,想辦法找人認下來,這樣就等於他們把案子破了,就會減少未破案件的積壓,對上面也好交代,但是,讓誰抗都得給人家好處,一般就是可以減輕你的案子的檔次,比如三年到五年的,就只判你個三年,十年到無期的,就只判個十年,這叫雙方互贏,這是個潛規則,懂嗎?」
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搖搖頭道:「不懂,不是我幹的我為什麼要認下來,還有就是真的認了下來,不是還要多判嗎?」
「不會多判的,一般這種案子要麼是過了追訴期,靠,追訴期你懂不?你沒進來過,啥也不懂,所有的案子都有追訴期,就是你幹了件壞事,在一定時間內沒有被抓到,比如一般的搶劫,法定追訴期為十年,十年之內你不到案,你就沒事了,就不追究你了,要麼是可以免予起訴的小案子等等。」他說道。
我有些興趣了,看來跟老官司聊天還真是長學問。就說道:「問題是,他們讓我認下的是兩樁連環槍案!」
他小聲問道:「槍案?槍案可都是大案啊,這種事可不能隨便認下,你得和他們好好談談,海港近幾年的槍案我多少知道一些,你說說,他們讓你認的是哪兩起?」
我看了他一眼,覺得沒有告訴他的必要,就含糊道:「誰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槍案,我這個案子有兩把槍,他們就認定我一定也參與了其他槍案,這不是扯淡嗎?」
老馬說道:「呵呵,那你不認就是了,你鬧啥心啊?」
我說:「跟你聊了這麼半天好多了,謝謝馬哥陪我解悶。」
老馬笑道:「靠!我成了san陪了。」
我說:「san陪咋了?人家san陪也是靠自己的勞動賺錢,比我這種拎著槍去搶的要好的多。」
他歎了口氣道:「還真是的,我在外面有個相好的,就是個干san陪的小姐,小姑娘真的老好,人很可憐的,有一次她求我,說,馬哥,我一天有十塊錢就夠吃飯的,你包了我吧。」
我笑了說:「好便宜啊,你包了?」
「吊!」他說道:「咱哪能那麼下作!咱是幹啥的咱自己清楚,嘎好的小姑娘咱不能害人家!」
我笑了說道:「對,你不害她,可是你知道有多少提著褲子拍著隊等著上的啊,還不如你把她收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