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以後,星期天。
我百無聊賴地靠坐在十一號監前面挨著鐵柵欄的角落裡,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十一號監已經面目全非,所有的老人兒都調換了,現在房間裡是標準的十二人編製,我依然是排頭,只是我們這個監房不再是新收監了,換了一批經濟犯過來,十二個人裡面有八個是五六十歲的老幹部,罪名都是涉嫌貪污、受賄、挪用、偷稅漏稅等等經濟案子。剩下的四個人,我是排頭,還有三個四十多歲的,進來前也都是國家幹部,一個是涉嫌虛開增值稅票,一個涉嫌詐騙、還有一個是賣盜版碟的。
我們這個房間很消停,也很和睦,沒有亂七八糟的暴力犯,我們這裡是個典型的經濟犯監房,只有我一個暴力犯,但是我很老實,我是大學本科學歷,剛剛幫助公安機關破獲一起重大hei社會製毒販毒案件,用警長馬向東的話說,叫做有重大立功表現。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的心裡也很平靜了,接下來我將等待,等待一個人民法院對我所犯罪行的公正判決。
監房裡的老頭們都在下棋、打撲克,我剛剛為兩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洗了nei衣nei褲,現在我這個牢頭獄霸是大家的服務生,我把這些個老傢伙伺候得很好,他們很安心地呆在這裡,心平氣和地等待法院的開庭。
他們都很厲害,他們在外面都是權極一時的官僚,權錢交易,享盡了榮華富貴,進到裡面居然也是好吃好喝,待遇與眾不同。
晚飯的時間還沒有到,管教劉斌就從前面帶著兩個勞動過來了。
劉斌開始叫番號:「2187、2331、2254、2599……」他一口氣叫了十一個人的番號,唯獨沒有叫到我的。一幫老東西笑嘻嘻地圍了過來,張著流著口水的嘴巴問道:「劉管教,今晚送什麼好吃的呀?」
兩個勞動開始一樣一樣從鐵欄杆的空隙往裡面傳遞,都是用白色便當盒裝的食物,居然還是熱熱的,有的不小心還流下一些多汁的濃湯。我起身跑到後面去拿來幾條乾淨的大毛巾,鋪在地板上,一共十一盒便當,在xue白的毛巾上擺好,老傢伙們迫不及待地一盒盒打開,哇塞,全是好東西。雞鴨魚、牛羊豬,應有盡有,還有幾盒海鮮,大蝦肥蟹,就差沒有酒了,看守所裡面jin止喝酒。
我幫他們擺好位置,一個個坐成一圈,又爬到隔板上面去,搬下來幾瓶可樂,大家就開始了一頓豐盛的週日晚餐。
周老闆是從m國回來的,早年在國營公司當老總,搞房地產,了,攜七個億的公款跑路去了m國,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後覺得沒事了,就回來,結果,剛一入境,就被經偵總隊抓了進來。周老闆今天點的菜是紅燒甲魚,他樂呵呵地招呼我道:「小王啊,來來,年輕人吃點甲魚補補。」說著就挖了一調羹甲魚塊,放進了我面前的飯盆裡,另外幾個老頭也都把好吃的給我撥了過來,我假意推辭著,一邊不停地往嘴裡吃著,喝著可樂,便覺得在這裡的生活別有一番滋潤。
吃飽喝足了,這幫老闆坐在一起研究明天吃什麼,這是一夥有特權的在押嫌犯,他們可以點菜,當然是自己付錢,他們有的是錢,用周老闆的話講,錢對他來說,只是一堆數字,當數字上升到八位以上,這輩子便無論如何也吃穿不盡了,除非存心糟害錢,一般的想得到的消費就都不在話下了。
周老闆對我說:「王輝,你知道一個人的錢到多少才算是夠用了呢?」
我笑笑說:「不知道,沒有過有錢人的感覺。」
他笑了說道:「當你去買東西,無論買什麼,反正是買你想要的東西的時候,你不再去看這東西的價錢了,只要東西好你就會拿來,到了這總境界,你就是一個有錢人了!」
我有些愕然,買東西不看價,隨便它賣多少錢,只要自己想要就拿來。我反覆琢磨,覺得有些道理。就想,這輩子,我還能達到這種境界嗎?我還有這樣的機會了嗎?
吃完晚飯,收拾房間自然都是我的事,那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幫我,我們四個一起把監房擦得珵明瓦亮。老傢伙們又開始打牌,今晚是劉斌值班,我剛剛收拾晚,他就來開我出去。
到了警官值班室,我坐在靠牆的小木登上,劉斌扔了一支紅雙喜給我,我點上,貪婪地吸了一大口。
劉斌說道:「怎麼樣,現在過得還算好吧?」
我吐了一口煙說道:「切!好個屁!天天伺候那幫肥佬!說吧,目標是誰,別一天到晚沒事幹憋死我。」
劉斌笑了笑道:「我覺得你變聰明了!別急,這次是條大魚,再等一段時間,我會告訴你的,明天馬隊可能來看你。」馬隊,就是馬向東,自從破獲了張偉珊瑚島製毒案,馬向東由一個看守所的普通監區的警長,一下子提升到8o4任大案隊的副大隊長了,劉斌成了我們樓面二監區的警長。
我說道:「你們靠這個辦法陞官財,還真是不錯。」
劉斌說道:「你也有好處啊,還沒判刑就先立功減刑了,你的案子太大,不然一般的小案子,你立了這樣的大功,就可以免予起訴,直接從法庭回家了。」
我抽了兩口煙,抬頭看著劉斌,說道:「可是,你們還沒有答應我唯一的條件,還沒有告訴我那個畜牲的名字。」
劉斌奇怪地看著說道:「我真是吃不準你了,幹嘛呀,知道了又怎麼樣?拿槍去殺了人家?然後被判個死刑?你覺得值嗎,跟你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覺得儂腦子挺靈光的啊,怎麼就這麼強吶!」
我低頭撇了一下嘴,說道:「那不叫強,叫執著,一看你就是沒混過,懂什麼叫嫉惡如仇嗎?懂什麼叫士可殺不可辱嗎?那shab要是真有鋼當場一槍斃了我,他羞辱我、打我臉丫算什麼東西啊!」
劉斌說道:「靠!你還來勁是吧?知道你最後那一腳踢人哪兒了嗎?差點廢了他的武功!上綱上線的話都可以定你個重傷害了,況且還是襲警,罪加一等!」
「別跟我提什麼襲警,他們過來的時候是後半夜,天那麼黑,他們手裡都有槍,我還以為是紅旗幫吶!那幫狗shi自己都承認了,他們根本就沒有亮明身份,我那叫正當防衛!我就是踢死他也是他活該!劉警長,是哥們就把那狗shi的名字告訴我,只要我這次不判死刑,就算判老子個死緩,熬出來也要整死丫的!」說到激動處,我把最後一口煙吸了,丟掉煙蒂,伸手道:「算了,也不難為您老了,您再賞顆紅雙喜吧,嘿嘿!」
劉斌隨手丟了一支紅雙喜給我,說道:「繼續,繼續,你fa洩出來就好了,我就聽著,絕不外傳,呵呵!」
我斜了他一眼,點上煙,吸了一口,說道:「行,劉警長,你行!你最好外傳一下,讓8o4那幫狗shi都知道最好,這就是瘋狗亂yao人的下場,早晚都得得到報應!這幾天下雨,打雷,我就在想,年年打雷劈死人,怎麼就不把8o4這群狗給劈死吶?我一聽見外面的汽車聲音就在想,天天馬路上有人被車撞死,怎麼就不把這群狗給壓死吶?看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呵呵,放著好好的人不當,非要做狗,我暈死!」
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神經病十三點外加花癡一樣,海港話就叫做「神三花」的那種,在劉斌那裡喋喋不休了一個晚上,騙了他五六支紅雙喜抽,最後快要晚點名了,才暈乎乎回去。
一進監房,看到幾個老傢伙已經在開夜宵了,我就不明白了,這幫老不死的怎麼就這麼能吃!難怪都管坐牢叫吃官司,看來這官司還真是吃出來的。
周老闆一看我回來了馬上喊我:「小王,快上去拿幾個真空包裝下來!」
我還真是不舒服了,心想,靠啊!我還是個排頭嗎?一天到晚這房間裡面是個喘氣的就他ma的可以指使我,心裡這樣想,臉上還不能露出來,馬上笑嘻嘻地爬上去,翻出一大堆真空包裝的食物,什麼雞腳、鴨翅、豬手、魚乾亂七八糟的食物。
下面有人喊道:「再扔幾瓶可樂下來!」
我說:「ok!接好了!」我驚詫於我的脾氣在這幫老傢伙面前幾乎為零。
幫他們弄了半天,晚點名就開始了,其他房間都是很認真地點名,到了十一號監,劉斌只問了下人數就過去了。
我們馬上放被子,十二個人,正好橫著睡三排,每排四個人,很寬敞,監房裡過十四人以上就會顯得很擁擠,以前房間裡最多擠過十八人。
我還是在一號位,我的旁邊就是周老闆,周老闆個子不高,但是很胖,他自己說他六十歲了,但是我覺得他紅光滿面,看上去只有五十歲左右。我不明白,他在m國呆的好好的,為什麼一定要回來。
周老闆tuo了外衣,坐到被窩裡,拿了一包鴨翅給我吃,我們兩個喝著可樂,啃著鴨翅,聊了起來。周老闆叫做周挺,他對我說:「小王,男人吶一定要有錢,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得有足夠你支撐場面的現金,做為一個男人沒有錢是極其可悲的一件事,女人沒有錢可以去找有錢的男人,總有辦法的,可是男人要是沒有錢,怎麼辦?誰都瞧不起你!」
我喝了口可樂,笑了,說道:「我可以去做鴨子!」
「吃軟飯!同樣叫人瞧不起!男人得有自己的事業!」他說道。
我看了看他,有些煩了,心想,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給我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