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這下真的要急瘋了,大聲吼道:「宇文護你在麼?在的就回一聲!宇文護!」
沒有人回話,琴拔出劍來一面開道一面大喊:「宇文護!宇文護你給我出來!別做縮頭烏龜,你到底去哪兒了!」
山崖邊,樹影搖曳,一道月光照下,琴能清楚的看見山崖邊歪歪扭扭一道血跡,向遠方延伸而去。一摸血,沒有乾透,應該就是不久之前留下的。可是宇文護的人卻找不到了。
「別躲了,你就在附近的對不對?再躲我可要生氣了!我再也不會理你了!」琴一面朝著血跡疾奔,一面大吼。
沒人回應。
轉過一道彎,琴赫然現那些血跡一瞬間消失不見:延伸到山崖邊後,便戛然而止!
難道說……
琴迅速的跑向懸崖邊,向下望去,是黝黑而不見底的深淵,彷彿地獄一般,呼吸吐納,要將每一個失足跌落的人全被納入懷抱當中。而看到山崖邊的一棵樹的時候,琴一下子就懵了。
那顆生長於山崖邊的松樹,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只不過,它的枝椏之上,掛著一片布條。藉著月光,看那布條上的花紋,分明是從宇文護的衣服上撕下來的!
琴眼前一黑!
宇文護他,難道真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琴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死在這個地方?
「宇文護。宇文護你給我出來!」琴朝著崖下大聲地喊。驚飛了大群棲息山下地鳥獸。四散而去。
還是沒人回話。琴真地要瘋了。過去那麼討厭地宇文護。曾經以為無所不能地宇文護。居然……就這麼沒了?
怎麼可能?是笑話是不是?他絕對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宇文護。你在哪裡。給我出來!」
「宇文護。你再不出來地話。我以後一輩子不理你!」
「宇文護。拜託你出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對你大呼小叫,再也不會趕你走了!」
「宇文護,我求求你……出來吧!」
一聲聲地呼喚,並沒有喚回宇文護。對於喜歡耍帥的他來說。這個時候的橫空出世,絕對能收穫眼淚及女人的芳心。但是他還是不能出現的話,可能是他不在這裡,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根本沒有辦法來回應。
在喊了足足半個時辰,嗓子裡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以後,琴無力的癱軟在地,望著眼前一道深深地天塹,心裡一面悲傷後的茫然。
他真的,死了?就在這下面麼?
怎麼可能?我絕對不相信!!!!琴又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宇文護,你在這裡是不是?你出來啊!」
聲音傳到山的那邊。過不了多久,便和尾音重疊。數次的返還過來。真正做到了餘音裊裊,不過此刻琴再也沒有閒心來玩這個言語遊戲。連日來身心地疲乏一下子達到了頂點。琴視線朦朧,差點就要掉了下去雖說不算是殉情。
月亮東昇西落。天空一片斗轉星移。不過,坐在地上的琴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山風吹亂了她的頭,琴眼神木訥,腦中茫然一片。
與他的過往的一幕幕閃電般浮現在腦前。宇文護對她來說應該是最奇怪的存在了。打從一開始琴就討厭他,討厭他的輕浮,討厭他的霸道,討厭他身上的一切一切。而在宮裡,無數次被宇文護追逐,甚至還被他囚禁在水牢,被騙喝下春藥,還對她笑道:「比起得到你,我更想看看你放蕩地樣子。一定很有趣!」那種刻骨的仇恨,即使是現在,也還殘存在琴地靈魂深處,左臂上那道醜陋的疤痕,一直在提醒自己,當天所受地恥辱!
隨著這些天來一直和宇文護的接觸,琴已經漸漸對他產生改觀。不過,也並不能說明琴就真地對宇文護一點芥蒂也沒有。相反,兩人幾次的衝突,包括宇文護說些亦真亦假地情話、夜晚溜到琴的房間去假裝親熱,甚至是剛才的親吻,都讓琴感到難堪又尷尬。儘管事後證明宇文護是為了掩人耳目,或是個性使然;總之,其中多少存在著乘機揩油的意味,這點琴心知肚明。然而對於他的一次次「打擾」,琴每次莫不是想甩手就走,一刀兩斷。因為宇文護總是試圖挑戰她的底線,觸動她的對過去傷痛的記憶。
可以說,四年前的記憶雖然經過時間的沖刷,在琴日常的生活裡已經慢慢被塵封。尤其是在金帳汗國的那些日子裡,由於見到的都是些不一樣的人,呼吸的也是不一樣的空氣,她可以很輕鬆的甩掉過去的一切,只管以「凌月」的名義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就算是宇文朗過來,也因為彼此不知對方的身份,原本的排斥之心也漸漸平息。
然而,宇文護就不一樣了。他的出現讓琴又想起了那段不堪回的宮中歲月,而宇文護本人又是琴極其討厭的對象。這樣強烈的刺激,讓她想逃,想躲,想恨,想怨。可以說,宇文護帶給琴的記憶正像她左臂上的傷口,可怖而醜陋。而且,表面上似乎是長好了的,然而只要觸碰一下,表皮之下的傷口便會再一次的復,疼痛鋪天蓋地的襲來。
但是,這樣一個宇文護,居然就這麼死了?!
而且,他是為了讓自己離開,才孤身一人面對那些敵人!!!!
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想罵,嗓子早就已經喊啞了;想恨,迷迷茫茫的悲傷慢慢湧上心頭;想笑,怎麼彎起嘴角,看上去都像是在哀悼。琴漠然的坐在地上,看著從山崖下一點點瀰漫上來的霧氣,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一輩子都被宇文護玩弄在股掌之上。就連他的死,都像是精心設計的一場局,讓自己恨不出來、悲不起來,也無法去愛。
他欠我太多,卻用自己的一條命來還。這樣強烈的愛與恨,琴躲不開也逃不掉,一輩子注定背負著他的血債。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是不是賠你一條命才夠!
琴無力的癱倒在地,她已經受夠了。曾經的抱負,渴望自由的心情,追求安定的生活,還有身邊亂七八糟不斷湧現的人,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想再去思考。唯一擔心的寒霜,在找到宇文彥之後,按照宇文彥的個性,應該會給她安排一個不錯的生活吧。她又不是被追殺的對象,還不如好好的活下去,一個人隱姓埋名的活下去,反正跟著自己也是受苦。
真的好累啊,不論是在哪裡都是一樣。每天總有做不完的事,處理不完的複雜事宜,還有隨時可能暴露的身份,來自晟國和隱鷹營兩方面的追殺……從她嫁過來至今,就沒睡過幾天安穩覺,她真的不想再這麼下去了。也曾想過,逃離了宮廷之後,找一個不認識她們的地方,結識一群不認識她們的人,每天牧馬放羊,過些安貧樂道的日子。但是,連續不斷的戰火燒滅了她心中對於自由的渴望,逃離之後,又是遭遇舊人,新一輪的拉鋸戰……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想法,早在她被廢的那一刻就拋棄了。反正她一直以來都是個小人物,雖然「廢後」的名頭光鮮耀眼,晟國、國,甚至金帳汗國利用她的身份大作文章,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充其量,最多的也只不過是天下人茶餘飯後的絕佳談資笑料罷了。而她自己,於時局、於百姓,根本毫無可取之處。
好想休息一下。什麼都不管不顧,只是想做個平凡的人,有一個平凡的生活。為了這個,甚至可以犧牲掉她的一切,淡漠的親情、刻骨銘心的愛情、植根於心的國恨家仇、還有曾經對不起她的那些人,她真的不想再去招惹,也不想再去思考了。隨便吧,怎麼都好。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可是,上天竟然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
該怨恨麼?埋怨世道不公還是蒼天無眼?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剩下,過去的驕傲和自尊,還有執拗與幸福,一切都煙消雲散。那個輕佻的宇文護都可以為了她死,她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不就是死麼?又不是沒有體會過那種感覺!我身無長物,唯一還拿得出手的,只有自己的一條命!
想到這裡,琴忽然站了起來,眼神空洞的看著對面的山崖。山風襲來,吹得她衣帶翻飛,有些亂的頭也隨風輕揚。琴默默的伸出手來,摘下了髻,隨意的梳理一番,重又綰好。再整理了一下衣服,拍去身上的泥土灰塵。整個動作緩慢之際,又細緻無比,神情嚴肅。
破曉了。東方的天空泛出了魚肚白。琴無限留戀的看著東方初升的一輪紅日,呼出一口氣,緩緩的向前邁了一步!
PS:什麼都不說了……等著被人用磚頭砸死……頂鍋蓋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