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心境流(三十四)
    風鈴仍舊在響,席撒的思緒仍舊在蕩,蕩漾著一圈圈漣漪,擴散身心。

    他忽然觸動,從沒有如此被觸動至身心顫抖。

    他從不說愛,因為不知何謂深沉的愛戀。

    他只覺得自己敬愛父母和撒拉,只覺得喜歡每一個喜歡的女人,一個也不願意失去。但從不曾思考愛這個字眼。他能從別人身上看見,但本身體會不到。

    但現在,他忽然被觸動,忽然發覺,原來他所以信任這些女人,只是因為她們的確愛他。

    用著她們能用的方式。

    這一剎那,他忽然體會到仇恨天的心情,哪個無惡不作,什麼也不相信的惡魔,最後修成浩然正氣。

    席撒再不覺得此事荒唐而不可思議,仇恨天跟他有太多相似之處,他們這種人,唯一能體會到,並且信任的正面感情本來也只有愛這個字而已。

    除此之外,還能憑什麼修成浩然正氣?

    沒有,根本沒有!

    綠王第十五招出手。

    席撒人一直在那裡,但眼眸無物無光,彷彿靈魂被抽離。但他的身軀更敏捷,毫髮無傷的接連躲過綠王的攻擊。這是無數生死打鬥培養的戰鬥本能,不需要意識的指導,不需要理智的思考。

    綠王戰將決最後一招出手,但他知道這一劍也絕對不能擊倒席撒,挺過這一劍,便算北撒族勝了。

    就在他出手時,席撒的靈魂彷彿忽然回歸。

    沒有繼續躲避,而是揮動披風迎他衝來。很顯然,他並不希望以這種不光彩方式贏取勝利,明明不該迎接的一劍,偏偏正面硬撼。

    席撒的眼眸充滿煞氣,陰沉冷漠,悍勇無畏的迎上巨劍衝刺。披袍揮動,在他臂膀被巨劍砸碎的骨裂聲中,卷帶劍身偏離原本軌跡,滑開一旁,從胸口錯過。

    游龍騰空式帶出道劍光,從披袍下疾閃斬出,沒入黑甲,卻未能穿透。他的目光驟然變的沉靜,如包容萬物的山嶺,海洋。

    『我的勝利即為北撒族無數傷亡的價值體現,我的勝利即為愛侶的幸福和快樂。殺戮的煞氣帶來死亡,守護的浩然正氣帶來生存。求共存的守護被侵害的極致則是反擊的殺戮,求毀滅的殺戮極致則是再造的守護。是以陰陽並存,無所謂變幻,陰之極則化陽,陽之極則化陰。黑夜盡則白晝生,白晝盡則黑夜至。何需苛求,何需著意?』

    血之武劍上附帶的陰煞氣勁,忽成浩然正氣,勢盡的劍光力量再生,撕開綠王的黑甲,斬過他胸前血肉。

    飛濺的鮮血中,席撒橫移退避,長劍揮灑鮮血點點,滿天飛濺。

    治癒術的白光綻放,恢復他軀體的重傷。

    綠王維持握劍衝刺姿勢,半響不動。

    形勢的驟然變化讓旁觀者目瞪口呆,久久,北撒族和中魏兵馬才反應過來般的爆起沖天歡呼喝彩。

    綠王不再動作,說明約定的一套劍訣已經施展完畢,在最後一招,北撒漂亮的挺過。縱使真正拚鬥生死,北撒最後得手後仍有餘力的閃避,治癒傷勢,都讓人無話可說。誰也不敢說繼續戰鬥勝負如何。

    因為綠王終於受傷。他北撒能不斷治癒傷勢,而作為人類的綠王卻不行。

    席撒收劍入鞘,回身。

    「義父請讓孩兒為你治癒傷勢。」

    席撒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承認綠王,就像當年在中魏,沒想到會感激他的一樣。但此刻他不得不服。今天如果來的不是綠王,就一定是撒拉。今天如果他不是蓄意而為,上來三招內即刻讓他不及運用心境流力量就被擊殺。

    與其說這是場戰鬥,不如說是為讓綠國將士無話可說,對他北撒心服口服,對過往一筆勾銷的了結。甚至可以說,綠王是在指點他的修行。那最後一劍甚至可以瞞過所有高手,因為陰陽兼修到這種程度的人或許除他們外再也沒有。(手

    ))

    但席撒心知肚明,綠王最後一劍本來不只如此,在錯身而過時完全能轉化力量性質再跟一擊。那一擊他能否承受衝擊不死實屬難料。

    但綠王沒有,借中劍為台階沒有出應有的一劍。旁人看來以為是席撒時機把握的好,讓綠王那一劍的力量不及再做轉換。

    席撒不得不對綠王重新認識。

    能修煉到這種地步的人,心中必有真摯的正面情感,或許是對蒼生的憐憫,或許是跟愛侶堅定的執念,或許是其它。但也同樣,能運用陰煞氣息的,必然也心存冷酷無情的殺伐信念。

    如道尊,儘管冷酷無情,但確實心存對人族的執念,是以一身浩然正氣純粹滂湃,強橫驚人。

    所謂武功到一定程度必然需要修心,無論邪惡的,善良的,都能成為武功更進一步的支撐。單純的武力追求必然成為瓶頸,這也是許多高手幾十年不得再進一步的根本原因。

    如果心被世俗所蒙蔽,成為迷霧中找尋不到自身道路的彷徨,武功又如何能更進一步?偏偏世上高手大多如此,才致心境流成寥寥無幾能修成的可望不可及。

    綠王絕不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善者,否則必如他過去般不能真正領會浩然正氣。也絕不是個追求光明覆蓋天地永不黯淡的『好人』,否則絕無法運用那種純粹的煞氣。

    雖然綠王未得踏入心境流大門讓席撒頗覺遺憾,但此刻不得不承認,綠王並非沒有資格與撒拉相伴為伍。在非心境流的層次中,席撒自認為不是敵手,也很難相信有誰能運用這層次的力量擊敗綠王。

    綠軍中有將士過來,恭敬的接下巨劍。

    綠王的黑甲早已自我修復,沒有血跡滲出。

    「無妨。一則本王黑龍王甲能抵抗免疫妖法致使治癒術不能生效,二則你劍下留情,只傷皮肉,憑煞氣激穴術足可治癒。」

    綠王中氣十足的說罷,振臂高呼道「眾將士都親眼看見本王與北撒的決戰。兩國昔日恩怨,自此一筆勾銷。原本兩國往日恩怨糾纏不休,難以說的對錯,與其繼續,徒增傷亡,不如就此過去。北撒之能,直觀數年時間就平定邊南,以德收歸吳國和易之降伏,又重振往日北撒族榮光,足可說明一二。北撒之武,今日一戰大家親眼目睹,並不以心境流力量亦可擊敗本王,領導綠國眾將士,還有人不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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