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會有如此色澤一致的玉珮?
我執起眼前這兩塊半月狀的玉珮,放在手心才現,原來它們竟然可以絲毫不差地吻合在一起,不留一絲狹縫。
這是不是說明,我爹,或者,我們榮氏的先祖和隱氏的先祖有著什麼匪淺的交情?雖然,我從來沒有在爹爹和子衿那裡看到它們,可是,這樣的一對玉珮,怎麼看,任是誰來看,也會覺得是當年被人生硬地截成了兩段,而絕非是各自的兩塊?
鈺兒坐在椅子上,很安靜,沒有說話,只是兀自抬眼看著我,一動不動。
這樣的眼神,在這樣的時節,竟讓我覺得滿是無奈和害怕……我俯身對他笑了笑,雖然很無力,可是,我想讓他安心,也是,並不一定能夠收到預期的效果……
「鈺兒,放心,你父皇不會不理鈺兒的,爺爺應該很快就會把父皇帶回來……」其實,這樣的話並沒有多少底氣,畢竟,我不能要求他在原地等得這麼蒼涼而寂mo;畢竟,我依舊沒有給他任何許諾與肯定……
迎著鈺兒懷疑的眼神,我又心虛地點了點頭,佯裝得很是篤定,「鈺兒去看看雪隱吧,也許,它也在想鈺兒呢?」本以為,鈺兒會興奮地跑出門去,畢竟,能夠救活雪隱,對於鈺兒來說,也是幸事一件。
誰知,他垂著長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皺起了眉角,又輕輕搖了搖頭,獨自坐在椅子上,再也沒有說話。那樣的神態,幾乎讓我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鳳胤。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明明,他已經幾乎沒有了氣息……雖然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可是,這終究是事實……
而哀傷的情緒此刻毫無疑問地深深影響了眼前的孩子……
飛羽大概是沒有追上子衿,畢竟當年叱吒天下的「隱皇子」,如今又怎麼遜色於人前,何況,這次,他應該傷得很重。
夜深的時候,爹爹還沒有回來,倒是飛羽騎悉數全部站在了閣樓下,鈺兒摟著我的肩膀,小聲地說,「母妃,你知道麼,他們站立的方位,服從天干地支,順應乾坤八卦,這是父皇不久前才排的陣法。」
「不久前?」不久前是多久前啊?
「就是有一天鈺兒受傷後醒來的早晨,在桌案上,看到了這個陣的圖紙,父皇以為我看不懂,其實,鈺兒知道好多……父皇的這個陣是用來保護母妃和我的……鈺兒還知道,母妃,其實,母妃想等鈺兒睡著了,再去看他……其實,兩個父皇對鈺兒都好……」後面的話,鈺兒沒有說,對於平白而來的「父皇」,我知道,孩子有點稍稍的不適應,可還是吶吶地喊出了口。
「鈺兒放心,今晚母妃哪裡也不去,就留在這裡陪鈺兒,鈺兒乖,乖乖睡覺,嗯?」聲音莫名地有些嘶啞,隔著錦衾,我有節奏地拍著鈺兒的後背,看著他微微的閉上眼睛,隨後,耳邊傳來他安靜有致的呼吸。
我幾次掀起被角,想說服自己陪著鈺兒,可是,腳卻在下一刻做出了自己的決定,自覺地伸進了繡鞋。
推開門的時候,我意外地看到了負劍而立的君品和張庭儒,心頭雖是微微一怔,腳卻再一次代替所有,做出了決定。
急急地走在廊道上,急急地推kai房門,我以為,那點燃的燈燭真的是因為他醒了,可是,他還是很安靜,一如這寂寂無聲的夜。
我任由自己緩緩地走進,放任心中不帶任何的思緒和情感,只是習慣了這樣端視他的眉角,我不知道,原來時間靜止的那一刻,我依舊無法揉碎他眉角的哀傷!
靜靜地,是我趴在床沿邊的身影……我想,如果沒有奇跡,至少,我可以不讓他走得這麼悲涼,雖然,一切都太遲了……我真的願意,用我來世的輪迴,換他今生的回眸!
夜毫無預計地深了……
朦朧中,有一個臂彎摟著我,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懷抱……濡濕的感覺從眉角傳來,然後是鼻尖,臉頰,最後停駐了唇邊……
一個很美的夢,鳳胤醒了,帶著鈺兒在霞殿的御池戲水,溫熱的泉水在鈺兒的笑聲中,濺了我滿滿的一臉,我伸手想擦,結果,好像被什麼按著,良久抽不了手……
醒來了的時候,沒有淚痕,因為我又一次離完滿這麼近。看見窗欞上飛來了一對喜鵲,應該是一雙迷路的倦鳥,在這個深秋忘了如何回家,而它們,渾然不知,冬正在慢慢地走進。
目光再向下,我才想起,自己應該是趴在床沿邊的,緣何,頸下多了一直手臂,一如當年……
一如當年?
我猛然回,鳳目流轉,炯炯有神。
只覺手臂緩緩向下,我整個人被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腰際被按得生生疼,可是,我似乎心甘情願地沉淪在這清晰的痛楚中,滿滿的曖昧,久違的氣息,我如此眷戀。
如果,不是腰際幾乎快被揉碎的力道如此清晰,如果不是唇瓣再一次被封住,我會堅定地以為,這是一個夢。
一個我和他,前世今生的夢。
可是,夢哪有這般真切?
咫尺間的愛,又怎能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