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李隨雲施展混沌鍾將接引收了,隨即一搖。得鐘聲隆隆,比起外面,又自不同——廢話,你想想看,這大鐘裡面回聲陣陣,這滋味能好受嗎?
接引看得分明,那土黃色肉眼可見的音波橫掃過來。他雖勉力施展神通,卻也抵擋不住,只覺得肉身酸麻,恰似被捻了麻筋一般,動彈不得。
李隨雲見一震無功,眼中凶光一閃,又把鍾來搖。若說第一聲是鐘磬齊名,那這一下就是洪鐘大呂連震。
接引道人身在局中,只覺得四面八方,轟隆隆齊聲作響,腦海中恰似唱戲一般,吹拉彈唱樣樣俱全,鐘鼓琴箏齊齊作響。這滋味比起週身酸麻還要來得難受。接引道人只覺得胸口煩悶欲嘔,卻又嘔不出來,這滋味委實難受得緊。他甚至不知道這樣的感覺什麼時候有過了。
接引心中涼冰冰的,他知道混沌鐘的威力,可沒有想到居然如此恐怖。身在局中,他想脫身都不能勾得,這滋味實在太讓人難以忍受了點。
李隨雲見二震無功,心中愈發焦躁。他得了這混沌鐘,摸索出這般用法,為了試驗威力,甚至抓了十幾個金仙修為的修士來驗證。那些金仙修為的修士,莫管他有什麼法寶護身,只消輕輕一搖,他們連肉身的元神盡為齏粉。這接引雖是證了混元道果的聖人,可自己方纔那兩下,也是狠狠搖晃,卻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他怎能不急?
此時的局勢很微妙,別看他在接引面前老神在在,彷彿什麼都不在意,實際上他心中焦灼不堪。
他要在其他聖人反應過來之前造成既成事實,否則便是自己神通再大,也不得不放過接引。兔死狐悲之結局,難免不會演變成群起而攻之的場景。自己什麼都不怕。但他不得不為門下考慮。
他更不遲疑,咬著牙,紅著眼,一聲大喝,又將這混沌鍾一搖,待這混沌鍾去勢未盡之時,左手握拳,重重的砸到了鍾身之上。
接引道人在混沌鍾中,只覺得耳中轟的一聲。宛如萬雷炸響,眼前金星亂冒,無數聲波往來激盪。他那好容易凝聚起來的真元被蕩得消弭於無形,他的肉身也開始崩潰,漸漸的,化為最純淨的靈氣,融入土黃色地雲氣之中。最終被同化,再也尋找不到。
接引道人還未來得及驚叫出來,外面的李隨雲又是將鍾一搖,左拳再一次砸到了鍾身。又一次音波風暴響起,接引道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肉身被土黃色雲氣慢吞吞的吞沒。他肉身已無,只餘元神。
在接引道人的最後一點肉身被吞沒之後。混沌鍾陡然間散發出一道土黃色的光芒,李隨雲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只見一道清氣從鍾身透將出來,直望九霄衝將過去。
他也不知道這清氣是什麼來頭,眉頭一皺,哼了一聲,喝道:「想跑?」右手依舊一搖混沌鐘,左手一張。一道青龍從手中飛將出去,張牙舞爪的衝著那清氣撲了過去。
待青龍飛起,他左手復又成拳,右手依舊將混沌鍾一搖,左手重重落下,再一次砸向了鍾身。他也夠狠的,不和接引道人分個勝負,他誓不罷休,居然連施殺手。
那青龍搖搖擺擺,盤旋飛騰。速度比起那清氣倒要快上不少。眼見得那道清氣便要落入龍爪之中,天空中烏雲陡地一凝。隨即一道紫光閃爍,竟然出現了蒼天劫眼,就像蒼天突然間睜開眼睛一般。一道紫紅色的,閃爍著青白雷光的閃電立刻落了下來,重重地劈到了青龍身上。
那青龍本事李隨雲的青竹杖所化,這青竹杖也非凡物,在李隨雲手中,受那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朝夕淬煉,早已通靈。
它見那閃電劈將下來,恰似驚龍一般,身子一扭便要躲閃。可速度雖快,卻也比不得那閃電,被閃電攔腰劈中,只聽得一聲龍吟,其中充滿了痛楚,但見龍身鱗片破碎,慘不堪言。傷口處,儘是紫紅色的電芒閃爍,竟然逶迤不退,顯是流連此地,繼續未完成的破壞事業。
李隨雲面色一變,望著蒼天劫眼,眼中陡的現出一道凶光,左眼燃起熊熊烈火,右眼冷漠宛如冰霜。額頭陡地現一線,卻是一道縫隙,但見那道縫隙猛的張開,裡面現出一顆紫紅色,閃爍著耀眼電芒的眸子。蒼天之眼突然出現,這讓他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難不成自己修成盤古真身,也要度劫不成?
還未等他想得明白,只見天眼中又是電光閃爍,又是一道電光劈將下來,這道電光卻未曾衝著李隨雲使勁,依舊望著青龍劈將過去。
那青竹杖雖然只是李隨雲身邊的一件常物,但用得久了,也有了感情。他如何能坐視自己的法寶遭了天眼地毒手?他將心一橫,額頭上的神目中也是電光閃爍,一道拇指粗細的電芒也射了上去。
自從浮雲島一戰之後,李隨雲也曾潛心修煉額頭上這顆神眼,這眼睛的威力,他也摸索出不少的門道。如今也不至於像當年那般,用上一次,便要損了不小的道行,然後慢慢恢復。但為了一擊中的,他一直潛忍不發,這次也是被逼無奈,這才施展出來。
眼見得那道閃電射向天空,兩道電芒相交,李隨雲那道電芒全無半點作用,恰似溫冰入水,竟然被那道閃電同化了。那道電芒速度不變,轟的一聲,正劈到青龍頭上。青龍竟然連凝形都不能勾得,隱隱有現出本相地趨勢。
李隨雲心中大急,他此時進退維谷。接引道人雖然肉身已毀,但元神未滅,至今未曾煉化,這外有天眼掣肘,一時間他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至於孔宣,他此時卻是目瞪口呆,就那麼睜著眼睛看李隨雲在那裡煉化接引,獨抗蒼天。他心中只有佩服兩個字。不看不知道,嚇一跳。自己師父號稱最強的聖人,果然有他的道理。就憑這般豪氣,天下又有哪個聖人能做到?
李隨雲還未想得明白,只見天空中又是一道閃電劈下。只聽得刷拉拉一聲響,那青龍早被打出了原形,依舊是一根青竹杖,飄蕩蕩的落將.
李隨雲心中惱怒,右手依舊將鍾搖個不停,左手一揮,已將青竹杖抄到手中。他只感覺手心一麻,心中更是憤恨不已。只見那道清氣。輕飄飄的飛入天空,融入天眼之中,最終消弭於無形。
雖然不知道那道清氣是什麼。但李隨雲也知道那東西絕非常物。他急運元神,感覺一番,心中卻又一驚,混沌鍾也不曾有什麼變化,威力也不曾弱了分毫。就和原來一模一樣。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也就是表面多少有了些擦傷,卻是自己方纔那幾拳頭砸的。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接引道人的肉身可是被聲波激盪成天地靈氣,被那土黃色地雲氣同化了,那可是聖人的肉身。威力絕非尋常,得了那靈氣相助,混沌鍾地威力自然要提升不少,可如今這法寶卻無半點變化,這未免有點太古怪了了罷!難不成方纔那道清氣,便是接引肉身之靈氣?
想到此處,李隨雲面色大變,心中憤恨莫名。自己費了如許氣力,可這蒼天卻突然出手,這又是何道理?他惱恨之下,也不多想,又是一拳砸到了混沌鍾上。他也想得明白,先把接引元神煉化,才是正理。
接引道人身處混沌鍾中,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便是他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沒功夫理會了。他的肉身已經被毀了,雖然僅存元神。反倒對音波攻擊的抵抗力強大了不少,可即使抵抗力再強大。也有個限度啊!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元神正在逐漸的消散,自己的記憶正在逐漸的喪失。
沒有別地選擇,他已經放棄了。清虛畢竟是清虛,他還是以前那個實力強大的清虛,只不過他的忍性超乎了別人地預料。不過從清虛的口氣來看,他並不準備對西方教下手,只要自己的道統能夠傳承下去,自己便是以身衛道,又有何妨?!
李隨雲鐵青著臉,也不多說,如同擂鼓一般,連連出手,一共出了十二拳,每一拳都重重的落到了混沌鍾上。他的手已經腫了起來。混沌鍾畢竟是混沌鐘,是先天靈寶。他雖然是聖人,肉身雖然無比強悍,但也比不上這法寶。可即使是這樣,他也未曾有絲毫在意,依舊昂著頭,看著天空中地天眼,眼中充滿了桀驁不馴的光華。你可以打敗清虛,但你永遠不能讓他屈服。
又是一道白光從混沌鍾中滲透出來,慢悠悠的飛向天空。他可以感覺到,那是接引道人的神識。接引應該算是被自己煉化了罷,可似乎又不是,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眼見得那道白光飛向劫眼之中,就如同那道清氣一樣。
心中微微一動,李隨雲在一瞬間已經明白了少許。聖人隕落,則入天道。自己使一個聖人隕落,自身的業力,怕也是少不得地。接引的神識入天道,天道之中,自然有了接引的烙印,怕是日後蒼天也會時不時的尋自己的麻煩罷!天威難測,天道難明,果然有他的道理。
那道代表著接引道人神識的白光最終融入了天眼之中。擋最後一點白光消失的時候,整個蒼天似乎都抽搐了一下,整個大地也發出了轟隆隆地巨響,滄海桑田,在一瞬間,整個地脈都發生了變化。
還未等李隨雲明白過來,天空中又是幾道雷鳴,隨即下起來暴雨。雨真的很大,即使是天河洩露的時候,也沒有這雨來的這麼急,這麼密。不過這雨不是普通的雨,是紅色的雨,雖然不帶一丁點的血腥味,甚至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但李隨雲能感覺到,這是血雨。
這血雨之中,蘊含著充沛至極的靈氣,不過這靈氣不是那麼好吸收的,即使是自己施展神通,也僅能從其中得到一丁點地靈氣罷了。在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了,這血雨只能滋潤地脈,再由地脈滋潤生靈。
孔宣顯得有些慌張,他急匆匆的湊到李隨雲身邊,輕聲道:「師父,這好像不是雨,是血。」
李隨雲輕輕地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轉眼間,已復了本相,額頭的神眼也已經閉合。他看了孔宣一眼,黯然道:「沒錯,這是血,是聖人的血,是聖人肉體所化的血雨。」
孔宣愕然,隨即驚道:「師父,這難道是……」
李隨雲輕輕點頭:「沒錯,這就是接引道兄肉身所化。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接引道兄肉身為雨,滋潤大地,這始星之上的靈氣,因他而盛,若是日後那些凡人不胡亂破壞,則此地靈氣不消——接引道兄有大功德。」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臉色鄭重得緊,竟全無半點玩笑之態,這於平日裡那玩世不恭的清虛竟無半點相似之處。
孔宣輕輕的歎息一聲,在一瞬間,他竟然有些理解李隨雲的複雜心情。他和接引道人是對手,但接引道人何嘗不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對手?
為了自己的道統,他一直不曾退縮過,如果不是因為見地相左的話,李隨雲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鬧到這種局面罷!實際上兩個人都是同一種人,為了心中的一點執念,不言放棄,默默追求。如今接引已入天道,李隨雲是否也感到了一絲淡淡的孤獨?
孔宣想起了一句話,最瞭解自己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朋友,而是自己的枕邊人和一直同自己勾心鬥角的敵人。
雨漸漸小了,最終停了下來。那雨彷彿是蒼天的眼淚一般,天眼漸漸的閉合了,彷彿,真的是彷彿,彷彿在閉合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瞟了李隨雲一眼。
李隨雲沒有多說什麼,整了整衣襟,望向天眼,鄭重的拜了一拜。孔宣也沒有多說什麼,跟著拜了下去。茫茫蒼穹,只有兩個恭身下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