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樹節的興奮勁還沒有過,新兵蛋子們又得到了一個更讓人興奮的消息。後天,他們就要下連隊了。
當這個消息像燎原之火一般在連隊裡蔓延開來的時候,大家的臉上都多了一層光彩,但是同樣也有了一層憂慮,誰不想自己分個好連隊?在這個龍騰盛世的和平年代裡,大部分人來部隊就是為了鍍層金,回去了可以安排工作,哪怕這大部分人腦子裡塞的全是漿糊。
劉天賜沒有這個憂慮,他認為金子在哪裡都是會光的,即使他以前是個痞子。今天新兵連把十幾棵大樹種在了營門口的大道兩旁,他和二胖分到了一組,要求挖一個寬二米、深二米的正方體大坑。二胖很賣力,結果劉天賜反而被撂在那沒怎麼動,這幾個月下來二胖瘦了。確切的說是結實了,這讓小伙很是高興,髒活累活搶著幹,美其名曰,減肥。
可惜好景不長,就在兩人快要完工的時候,二胖犯了個錯誤,一鎬頭砸到水管了。郭天寶拍著被嚇的撲通亂跳的小心肝,說了一句讓二胖很是傷心的話,還好你的體重和你的力氣不成正比,否則砸斷了水管麻煩就大了。
不過郭天寶的僥倖心理並沒有得到實現,就在他彈冠慶賀的時候,那水終於因為壓力的原因跳出五行之外,澆了他一臉。大家都笑了,難得看到郭天寶出糗。可是二胖卻萎了,因為他看到了郭天寶臉上淫蕩的笑容以及陰邪的眼神。
就因為這個原因,劉天賜和二胖有時間休息了。蔣排晃蕩著小腦袋坐在了劉天賜身邊,看著眼前的吊兵他是怎麼看怎麼喜歡,為什麼喜歡?人家牛唄,吊兵只所以吊,就是因為他有牛的資本,劉天賜就有這資本,所有科目全連第一!除了跑步,不過這就足夠了。
蔣排就問他,小劉呀,後天下連隊了,希望自己去哪呀?小劉同志到也乾脆,警衛連呀。蔣排一聽就鬱悶了,大伙都不願意去警衛連,你為什麼想去?小劉說,鍛煉人唄!
蔣排聞言靠了一聲,對這個想法天馬行空的小劉同志說,你他媽怎麼不早說?早說老子就把你安排在警衛連了。小劉一聽,得。這警衛連估計自己是去不了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於是,後天下連隊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了。
劉天賜心裡其實是激動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警衛連後他就更期待了。也是,誰對自己的連隊不好奇?
得到這個消息的郭天寶卻高興不起來了,劉天賜半夜起來噓噓,卻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床頭抽煙,那燃燒的煙頭在漆黑的大廳裡顯的格外的刺眼。
不過天一亮,郭天寶就開心起來了,撐著滿是血絲的小眼睛,認真的幫自己班的新兵們整理起行李來,下午的時候還開了個班務會,交代這幫小子下了連隊該注意什麼。
但是吃晚飯的時候,有個軍官來找郭天寶,在他的耳邊低語幾句,這個陰險的酒鬼臉色瞬間就變了。衝著軍官往回走的背影伸出了他那粗長的中指,然後滿臉蕭殺的衝進食堂,撕扯著嘴裡的菠菜,彷彿那就是剛才軍官身上的二兩肉。
九班的人早被郭天寶這個陰邪的班長訓練成了油子,見到班長一副吃人的模樣,一個個嚇的那是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直到政治學習結束,他的臉色才稍微的好看了一點點。可惜劉天賜就是那種喜歡撞槍口的鳥,越看到郭天寶這樣,他心裡就越爽,樂呵呵的洗漱完畢,吹著口哨就往自己被窩鑽去。
郭天寶沒給他機會,一道命令,劉班副只能乖乖的走到他面前。
「樂什麼呢?劉班副?」
面無表情、不痛不癢、不冷不淡,總結出著十二個字後,劉天賜肯定面前的惡魔處於火山噴的邊緣,當下嚴肅的回答道:「報告,我沒樂。」
「沒樂?那找點樂子唄,明天就下連隊了,啊!牛了,啊!翅膀硬了,啊!可以飛了是不?」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劉天賜識相的選擇不說話。
「怎麼滴呀?不說話就完事了是不?這不是你性格呀?」
找碴!純粹的找碴!看來今天這關是難過了,劉天賜只能這麼想,當下深吸口氣:「班長,有話就說吧。」
「呦!你他娘的還真喘了?走!跟老子出去!」郭天寶說著,一把揪起劉天賜的衣領就出了大門,沒走幾步又頓了頓,回頭吼道:「那誰!大傻,把你班副的大衣給老子拿來!」
劉天賜接過大傻遞來的大衣,頭也不回的出去了,只剩下九班的八桿槍在那深深默哀。
郭天寶在前面走著,劉天賜在後面跟著。
「你他媽怎麼就這麼不爭氣?」走在前面的郭天寶突然回轉身踹了劉天賜一腳,後者猝不及防下被踹的摔倒在地。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何況是劉天賜?看著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郭天寶,他一下蹦了起來:「老子怎麼就不爭氣了。」
「你、」郭天寶指著劉天賜氣的說不出話來,來回踱了幾步,這才罵道:「你***在學校就不能學點好?啊?」
劉天賜一愣,我在學校裡怎樣管你毛事啊?心裡想著,嘴裡卻吼道:「我他媽在學校裡學好了就上大學了,還當屁毛個兵啊?」
「你說什麼啊?」郭天寶聞言聲音立刻提高了數分貝,掐著劉天賜的脖子吼道:「別告訴我你娘的來部隊就是為了鍍層金。」
「老子要是來鍍金的,還用這麼拚命?我腦子沒毛病!」劉天賜吼叫著指指自己的腦袋,一把甩開郭天寶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吼道:「我告訴你,郭天寶,老子不在部隊裡混個人樣出來,老子不會回家的!你個兵油子也用不著在我面前顯擺,老子不吊你,想怎麼的你來吧,你最好把老子整死,否則只要我劉天賜還有一口氣,總會有讓你日子難過的一天!」
郭天寶雙眼一突,楞了楞,突然笑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好好好,只要你找到我,過我,我就叫你班長,我隨便你怎麼的。」
「你說的,你丫的別後悔!」劉天賜的眼裡全是殺意。
郭天寶面色一正:「我以軍人的榮譽誓。」
這下劉天賜沒脾氣了,哼了一聲,抖動著腳爪子,不再理會郭天寶。
「拿著。」郭天寶變戲法似的從軍大衣裡掏出件東西遞給劉天賜。
「什麼東西?」劉天賜定睛一看,瞬間呆住了。郭天寶手裡拿的,竟然是父親給自己的那條煙。
看著原封未動的煙,劉天賜二話不說奪了過來,用大衣裹的緊緊的,生怕郭天寶拿回去似的。這才對郭天寶說道:「怎麼?你沒抽?我還以為你早抽完了呢。」
這也難怪,記得前段時間二排長曾拍著二胖的肩膀說道:「許文強,這利群煙不錯啊,改明兒讓你爸再捎幾條。」
看著二胖苦著個臉,劉天賜琢磨著自己的那條煙估計也夠嗆,沒想到郭天寶竟然完璧歸趙。
「你當我是個二啊?」郭天寶撇了下嘴;「誰願意為了條煙跟自己過不去,別人送的吧?女朋友?對了,你還沒女朋友。」
「我爸。」劉天賜白了郭天寶一眼。
郭天寶聞言「哦」了一聲,說道:「留著吧,抽的時候分我一根就得了。」說著,就往回走去,突然又回頭道:「對了,記得你的話,要找到我。還有一點,我必須和你說清楚,我沒有整你的意思,我也不屑去整你,明白了嗎?」說完,扔下劉天賜一人,走了。
「等等。」
郭天寶停下腳步,並沒有回頭:「還有事嗎?」
「給!」
郭天寶看了眼劉天賜遞過來的煙,又看了看他手中已經拆封的整條香煙,疑惑道:「怎麼……」
「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是個壞孩子。」劉天賜坐到了台階上,掏出一根父親給的香煙點上,狠狠的吸了一口:「真純!就跟我父親一樣!」
郭天寶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出聲,也坐在劉天賜的旁邊把煙點上,猛吸了一口:「娘的!是純!軍人的純!」
劉天賜看了他一眼,笑著看看晴朗的夜空,緩緩道:「我爸是個軍人,轉業後在地方當個小幹部,我老媽呢……呵呵,企業家。忙,他們都忙。沒時間理我,我總覺得吧,他們愛我太少了。想學好讓他們瞅瞅,可惜啊,我讀不好書,於是我就想,這學好不容易,學壞還難嗎?」
郭天寶靜靜的聽著,並沒有插話。劉天賜又猛一口,等煙緩緩吐出,才道:「結果呢?關注是關注了,可是把二老氣的是眼淚花花,心裡那個悔啊。悔的腸子都青了。」說著,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郭天寶
「嗯?看我做什麼?說啊,我聽著呢。」郭天寶若無其事的抽著煙。
劉天賜沉思了片刻,繼續道:「於是,我就跑來當兵,而且還要當出個人樣來,我不想讓別人瞧不起,我告訴自己,只要我劉天賜想做的,沒有做不好的。總有一天,我要讓武裝部敲鑼打鼓的給我們家送獎狀去,我要讓那幫子瞧不起我的人全淹死在自己的口水裡!」
沉默,兩個人都沉默了。
「嗯?說完了?」郭天寶回過神來。
「完了。」
郭天寶點點頭,拍了下劉天賜的肩膀,道:「走了。」說完,就往大廳走去。
「班長!」
「嗯?還有事?」郭天寶回頭盯著劉天賜依舊坐在台階上的背影,問道。
「謝謝你。」
「操!」
郭天寶沖劉天賜的背影比了個中指,回頭就走,回頭的時候他笑了,笑的很燦爛,自內心的。
因為劉天賜那聲「班長」叫的很真,比任何一次都真。那一聲「謝謝」很純,就像他父親的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