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貓國可謂人心惶惶,不管在城內還是城外,死人的事早已司空見慣。這些死掉的人有些在死後幾分鐘內被發現,有些則因為死亡地點隱秘,要隔上幾周直到屍臭傳出,才會被附近的鄰居察覺。
而面對一天便死好幾百人的狀況,貓國對大批量的屍體都有統一的處理——集體煉化。
因為死亡的屍體數量太多,除非受了「特殊關照」,不然煉屍工對待屍體一律一視同仁,將屍體的骨灰集體拋灑到大地裡,而因為煉化時是集體煉化,所以這些死去的人甚至連骨灰都混在了一起。
這樣的情況不可謂不慘,骨灰們甚至連被埋葬的權利都沒有。但現在貓國上下的人民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脅,大家也顧不得這些表面的東西了。很可能一個人剛剛把自己的父親送到火葬場的貓人,之後不久他就重蹈了他父親的覆轍,被他的兒子送往了火葬場。
在貓國各個蕭條的大街上,只有通往小城火葬場的道路還算喧嚷,平民和侍衛、人類與貓人,或抱著、或拉著、或用東西載著屍體向火葬場方向行進,他們和李御等人一樣,都有親友死了。但面對這些已死的人,這些載屍體前往火葬場的人眼裡已經沒有了悲痛,反而染著一層絕望,這些人相信,不久之後……死的就會是他們自己。
到了火葬場,鬼魅就砸下了重金,目的只是讓瑪莎和迪克的屍體一起火化,而且火化後的骨灰要交給鬼魅埋葬。這是鬼魅唯一的心願了,面對這麼堅貞的一對兒情侶,就算李御心裡也生出了些感慨。
人都有貪慾,面對黃澄澄的純金時,煉屍的工人們都是笑瞇瞇的點頭,而因為李御等人的特殊關照,迪克和瑪莎的屍體特意被轉移到了一處小型煉屍爐裡。
鬼魅眾人並排站在煉屍爐不遠處,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心地如詹姆斯、芭芭獸這樣善良的,正在祈禱瑪莎和迪克進入天堂後能快樂的在一起。而李御則是在想事情,一時間有些出神。
猛然間,一股被人窺探的冰涼感覺席捲了李御的全身,他的心臟劇烈一縮,猛然轉頭向著右方望去,他卻忘了自己看不見的事實,就算把頭衝向那邊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
穿斗篷的少女乍一看見李御向她看來時猛然一驚,手指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鑽入了周圍熙攘的人群中。周圍腳步聲、說話聲都很嘈雜,李御皺緊了眉頭,這樣的環境根本不可能仔細聽到什麼。
把頭轉向同伴,李御相信,剛剛一定有人在那個方向窺探著他,而那人身上的熟悉感覺,卻讓他揮之不去。
「噠噠噠……」少女急促的向著王宮內部跑,貓國的王宮比起以前那些小島略有不同,圍牆高度很矮,但是佔地面積相對卻大。少女閃身奔入一個門內,立刻有侍衛攔住了她,不過緊接著看到少女的容貌,這些侍衛馬上給她讓了道,少女擦著臉上的汗,進入了院子。而這院子裡的一棵翠綠樹下,一個銀色頭髮的男子正在低頭擦拭著寶劍,聽到少女的腳步聲,頭也不抬道:「我說過的吧……」
「啊?」男子沙啞而磁性的聲音讓少女一愣,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我說過,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進來的吧!」男子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乖戾的眼神,獰裂的容貌,他的眉角至下顎處竟然有一處深邃的刀疤!
「我,我……忘了……對不起。」少女顯然十分懼怕男子,步伐向後退了一步,可是剛來得及做這個動作,男子卻突然消失在了樹蔭底下,再出現時手指已經緊緊扣住了少女的喉嚨,他雙眼透露出紅光,帶著獰裂的笑意沖少女道:「不要以為你和我發生了關係就是我的什麼人哦!當初我讓你活下來,只是為了不那麼無聊而已……」
「唔,咳咳……」少女被掐的喘不過氣,斗篷從頭上滑落下來,露出了寶藍色的長髮以及絕美的容貌:「撒……咳咳。」
「嘁!」銀髮男子從喉嚨裡發出不屑的冷哼,隨手甩開了少女,少女的身子直直的撞在了樹上。男子像是頗為厭惡般拍了拍手,之後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少女,冷冷道:「喂,去了這麼久,看到那個人了?」
「嗯!」少女順從的點了點頭,臉上一片悲傷:「撒卡,你能不能……」她欲言又止,接著期翼的看著銀髮男子。
「有屁快放!」男子一臉不耐,只見他身形一閃,再出現時已經從地上拿起了剛剛擦拭的那把寶劍,好像對待愛人一般陶醉的看著,接著把長劍背到了背上。
「撒卡,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瑪雅呢?」少女說完一番話臉上忽青忽紅,天知道她說這番話要費多大的勇氣,以這個男人現在的性格,她竟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他馬上就會殺了她吧。
瑪雅想著,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眼眶裡竟然湧出了眼淚:殺就殺吧!沒想到我為了愛情竟然變成了行屍走肉,他殺了父親,殺了族人,卻惟獨留下我一個。還是我太天真了麼?以他只愛自己的性格,從始至終應該只是玩弄我罷了……
就在瑪雅萬念俱灰的時候,突然從他頭頂上方傳來一陣嗤笑,這笑裡飽含著嘲諷。瑪雅一驚,睜眼抬頭,卻發現撒卡正用充滿鄙視的目光打量著她,接著冷笑道:「蠢女人啊,你竟然還記得那麼古老的名字麼!呵呵,還真是有意思。你想讓我殺你?哈哈……我殺你幹嘛呢?你還能幫我繼續打探消息不是麼?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啊……」
就在瑪雅淚眼模糊地目光下,撒卡走近她,厚重的手掌猛然落在了她寶藍色的頭髮上。出乎意料,這次的撫摸分外輕柔,撒卡揉著瑪雅的腦袋,就像對待一條忠心耿耿的小狗般揉搓著。接著,撒卡哈哈大笑的抬起手,轉過身子,在瑪雅的戰慄的目光中逐漸消失在了小院的門口。
他,果然——變成惡魔了麼?
瑪雅想著,心中竟是一酸,波濤般的淚水洶湧而出。
「雖然咱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還是請你們兩位安息吧!我們會為你們以及死去的九萬多個貓族和人類報仇的。」山治拍了拍用木頭鑄成的墓碑,歎息一聲說道。墓碑上,刻著瑪莎和迪克的名字,而這個墳墓的下方,則埋藏著瑪莎和迪克共同的骨灰罈。
李御自從知道那個人是撒卡後就顯得沉默了,如今已是日落黃昏,時間也離明天中午越來越近,他心中某處也越來越亂。
很奇怪的感覺!
李御捧著胸口皺緊眉,這熟悉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這種感覺,曾經在羅格鎮、冰之絕望島和海軍本部發生過,而每一次出現,他不是發狂殺人就是險死還生。怎麼?這一次,他體內的那個東西,又要出來搗亂麼?
李御額頭冒著冷汗,手不經意間觸到了背後的墨刃,一股冰涼的感覺傳來,立刻讓心中的燥熱緩解不少。
其實,李御早已通過這幾次的經歷瞭解了他體內還有另一個靈魂的存在。這個靈魂,或者說是他的隱藏人格,也或者說是那次碎魂機留下的某種後遺症,一直跟隨在他的體內。
李御沒想到,即使眼睛瞎了他也逃脫不出這個惡魔的手掌。李御心中隱隱感覺,隨著他的變強,這個惡魔的力量也在逐漸恢復。那次羅格鎮的屠殺,光是聽人說說就已經夠震撼了,他實在想不出,這個惡魔經過如此長時間的鍛煉實力究竟會恐怖到何種程度。
如果單挑的話,我肯定是打不贏他的吧!!
李御一邊想著,一邊歎息。他原本以為憑著他已經完美的身法再加上墨刃的鋒利,完全可以和那惡魔一戰,但此時心裡面那股怪異的感覺一旦蔓延,不知為何他似乎感覺到了那惡魔的實力。
那是一種很恐怖的力量!!
他現在也知道了,這個世界除了白鬍子,恐怕沒有什麼人能打敗他身體裡的那個惡魔了。雖然現在看來,那個惡魔的實力沒有發展完整,不能一直威脅到他的生命,但是終有一天那個惡魔會破開他的身體拘束來殺掉他的吧!!
李御想到這裡,呼出了口濁氣。還記得在冰之絕望島,那個惡魔嘴裡所說的話:「你永遠都是我的影子,我才是真正的你!」難道,他真的是自己人格分裂出來的一部分嗎?
安葬完了迪克和瑪莎,鬼魅眾人又回到了城市裡。因為這城市長時間的人心惶惶,誰都對陌生人有戒備,所以並不存在旅館這樣的機構,如今看來,鬼魅眾人也只好先在迪克的家暫住一晚了。
第二天一早,李御聽著周圍人均勻的呼吸聲,悄悄離開了迪克住所。因為怕大家發現,李御離開時甚至沒走路,而是用靈動的身法竄進了一條小巷。
「呼……」李御歎了口氣,不是他不想帶鬼魅眾人去王宮,而是他心中那股奇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不知為何,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次去王宮所要面對的並非那麼簡單,身體裡那個靈魂已經蠢蠢欲動。如果他到時真的失控的話,那可是無視敵人和戰友的全面攻擊,他怕他一失手殺死幾個同伴那他一輩子都會陷在悔恨中了。
「噠噠噠……」清晰地腳步聲傳來,李御抬起頭,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在幹嘛?」
「唔……」李御語塞,這分明是山治的聲音。
「我去找撒卡!」李御雖然心裡暗道糟糕,但表面上卻十分冷靜。
山治斜倚在小巷邊沿處,冷笑一聲道:「哦?去找那個惡魔?我記得他是約在今天中午的吧……」
「這個……」李御歎了口氣,被山治逼問下無奈道:「我想一個人去,總行了吧!反正你們去也是危險。」
「怎麼危險?」山治皺眉道:「你不是說不打算對朋友動手的麼?既然你不打算動手,我說出的話就要兌現,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惡魔,為迪克和瑪莎報仇!」
「哎,算了……」李御歎了口氣,終於袒露了實情:「其實我倒不是怕你攻擊撒卡,只是我有種感覺,我怕我會突然發狂。連累你們……」
「突然發狂?」山治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突然來到李御身邊,抓著他的肩膀急忙道:「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實在不行你就不要去見撒卡了,你不知道,你發狂的樣子很可怕,我擔心你……」
李御愣了愣,因為在他的認知裡,山治實在難得說這番話。李御把肩膀上山治的手撥開,說道:「我發狂的樣子怎麼樣?你是上次海軍部唯一看見我發狂的人,忘了問你,那次發狂厲不厲害,比起羅格鎮那次如何?」
山治此刻的表情實在豐富極了,他深深地看了李御一眼,歎氣道:「你在羅格鎮那次瞬息間殺了五十多人,而在海軍本部,只是那麼一會兒,你就至少殺了五千人!!」
「五千人?!!」李御的嘴都張大了,他一邊吸著涼氣,一邊在心中尋思。看來他是嘀咕了身體裡另一個靈魂的實力,如果這樣,他這次去見撒卡恐怕凶多吉少了。
「可是……不去真的有用麼?」李御張了張嘴,忽然苦笑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不去見他,他就不會來找我了嗎?」
山治眼神一黯,李御說的也是。
撒卡既然知道了他們的住址,就表明已經盯上了他們,再說面對戰爭臨陣脫逃也不是辦法。而且這次李御只是感覺而已,感覺自己會發狂,並不代表他一定會想當初那樣。
「但是,你的感覺向來很準的吧!」山治悲憫的看著李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