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小時後,已經是凌晨四點鐘了。
李暢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群白大褂圍在他的身邊,有白髮蒼蒼的老人,也有年富力強的中年人,李暢的身上好像一個試驗台,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和電線。唯一兩個沒有傳白大褂的中年人,正在聽取一個白髮老人的匯報。
這兩個人一個是縣委書記唐連雲,一個是公安局的陳局長。
今晚對唐連雲來說,也是一個不眠的夜晚,晚上陪一個市裡來的領導吃飯喝酒忙到十二點多鐘,回到家裡剛洗完澡,看了幾份文件,還沒來得及睡覺,主管政法委的宗權書記打電話來,告訴他發生了大規模的黑幫之間的械鬥。死傷人數慘重。唐連雲一接到電話,八兩高度白酒帶來的睡意一下子化作額頭和脊背上的冷汗揮發了出來,他馬上打電話給自己的司機開車過來接他。他自己也有一輛車,不過這個樣子是開不了車了。
在公安局的會議室裡,唐連雲和宗權坐鎮公安局,公安局陳局長全程陪同著他們,縣長陳有福去省裡開會去了。
這次被宗權定性為黑幫之間的械鬥為近十年來昌寧發生的最大的一次武裝械鬥事件,雙方投入了將近三百人,死亡人數達到驚人的傷一百餘人。在一個小小的縣城發生如此大規模的械鬥,傷亡人數如此之多,在全省都是罕見的。
「性質極其惡劣!」宗權用中指有力地敲擊著桌面,把茶杯也震得光鐺光鐺響。
唐連雲雙眉緊鎖,這次大規模的械鬥。其影響足以使縣政府和縣委班子地組成發生很大地改變。這麼大的事情壓是壓不下去的。如果想瞞住,而事後被揭穿了,後果會更糟糕。而從事情地蹊蹺來看,這種事情並不是單純的幫派之間的尋仇,肯定會有人把它捅到上面去的。
按照社會安全應急事件處置預案,唐連雲立即向市裡做了匯報,劉書記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大怒。聽說事件已經控制住了,才放棄了派遣武警力量支援的想法,派出了市委主管政法委工作的衛平書記。
醫院地床位都已經佔滿了,在過道上也安排了一些床位,用來安排一些輕一點的傷員。為了防止再度爆發幫派之間的械鬥,也為了防止報復性的行動,緊急抽調了各區鄉派出所的警員,一部分去監視威懾各幫派。打消他們蠢蠢欲動的念頭,一部分在街道巡查,防止失態的進一步擴大,制止渾水摸魚的傢伙。一部分放在醫院,監視和保護在醫院就醫地那些傢伙。
陳局長有點不同意宗權對這個案子的定性。如果定性為兩個幫派之間的械鬥,那是各打五十大板,但事情明明是西區的雷瘸子地人先挑起來的,並且也是他們派人上門去偷襲張曉健地人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曉健也是防衛,最多只能定性為防衛過當。換句道上的話說,吳胖子撈過界了。
不管怎樣,無論是吳胖子的人還是張曉健的人,都已經控制起來了。公安局的許多房間被開闢成為審訊室,連夜挨個審訊被羈押起來的嫌疑犯。
讓陳局長不解的事情,為什麼薛貴還要派人去襲擊雷瘸子的老巢金壁輝煌娛樂中心?他難道真的只是一界武夫嗎?沒有一點頭腦的舉動,讓本來非常占理的行動,也變成沒有理了,變成了各打五十大板的局面。
雷瘸子的聯繫不上,已經讓陳局長心裡塞了一個大大的疑問,去雷瘸子家裡搜查的警察也撲了個空,這麼大的一個事件,他不居中指揮,居然跑得這樣快?聽吳胖子交代,行動還沒有開始時,雷瘸子就失蹤了,連帶他的家人也失蹤了。真是見了鬼了!
陳局長喝了一晚上的水,又受了點涼,肚子有點不舒服,起身去上廁所,剛解開褲帶蹲下,就聽見外面兩個警察進來,一邊小便一邊聊天。
「媽的,今天見鬼了,這麼多事都撞到一起。這幫傢伙膽子真大,居然敢出動兩百多人上門追殺,有好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了吧?以後應該每年來兩次嚴打才行。」
「哼,這算什麼,不過是些冷兵器,你知道我今晚在解放路處理的一起兇殺案件嗎?連自動步槍都出現了。十幾個人圍攻一個人,十幾個人都倒下了,那一個人還能站著,真牛逼!」
「誰這麼牛逼啊?」
「姓李,叫李暢,聽說過這個人嗎?」
「李暢?好像沒有聽說過。很有名嗎?」
李暢很有名嗎?陳局長蹲在廁所裡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僅僅這個名字就讓他驚出了一頭冷汗。他忍著肚子的疼痛,快速地解決掉個人問題。
兩個警察繫好褲子,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大吼:「都給我站住!」轉身一看,就見陳局長大人威風凜凜地鑽了出來。
兩個警察嚇了一跳,沒想到隔牆有耳,居然陳局長大人還在聽壁角!兩個警察快速仔細把剛才的話回味了一遍,好像沒有什麼犯忌的東西,這次安心一點。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眼睛裡都在說,陳局長今天的火氣很大,小心點,別撞到槍口上了。
「你,剛才說解放路發生一起兇殺案,是嗎?」陳局長很冷峻的面容讓被點名的警察背上涼颼颼的。
「陳局長,是……是的。」小警察結結巴巴地說。
「裡面有一個人叫李暢?」陳局長的語氣更加嚴峻。
「是的。」
「他現在怎麼樣?」
「他挨了一槍。」小警察偷偷地看了一下陳局長的臉色大變,心想這個叫李暢的傢伙是何方神聖,居然引得陳局長大人如此關心。又急忙補充了一句:「他沒事。只是受了一點輕傷。」
「你這小子一次把話說清楚好不好?」陳局長氣得吼了起來。小警察的說話大喘氣差點把陳局長地心臟病也勾了
「關在三號監牢裡。」
「你們把他關起來了?」陳局長把眼睛瞪得比雞蛋還要圓。「受了傷沒送去醫院檢查,居然把他關到監牢裡去了?誰帶隊辦這事地?辦的啥子雞巴糊塗事情!」
陳局長的吼聲差點把小警察地耳朵都震聾了。
「是,是劉隊。」小警察期期艾艾地說。
「快。把他給我叫過來,不,不在這裡,去會議室,派兩個人去把李暢也請到會議室來,快去!」陳局長差點要氣得吐血。
陳局長剛回到會議室。劉隊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陳局長,找我有事?」
陳局長氣得一拍桌子,臉色都綠了:「我問你。你是不是今晚帶隊在解放路處理了一起兇殺案子?這麼重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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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隊腦袋暈了一下,什麼人這麼快就把消息透露出去了?我回去撕了他的嘴巴!腦子裡早就編好的詞張嘴就來:「陳局長,因為今晚發生了幫派聚眾械鬥這樣的大事情,我知道陳局長把精力都放在這個案子上了。我以為解放路那個案子比起這個大案子來,就不那麼重要了。再說,嫌疑犯都已抓獲。我擔心打攪陳局長,想等到明天再匯報。」
「混帳!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要你來給我判斷嗎?」
唐連雲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插問進來:「陳局長,什麼事讓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李暢今晚在一起兇殺案中受傷了。」
唐連雲一聽。氣得半餉沒有說話,端著茶杯地手微微顫抖起來。唐連雲就任以來,一直給人儒官的印象,溫文爾雅,喜怒不形於色。陳局長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
「他現在在哪裡?」唐連雲的話有點嘶啞,說得很慢,很用力。
陳局長可不敢當面告訴唐連雲,說李暢被自己的人抓進監牢裡了,忙含糊說:「已經讓人去請了。」
劉隊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說:「陳局長,這起兇殺案死了三人,上了十人,還出動了手槍和自動步槍,案子也很嚴重,李暢在這個案子中的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貿然請他到這裡來不大好吧。」
劉隊知道這句話他必須說,即使是得罪陳局長和唐書記,他也必須把這句話說清楚,把自己要摘出來。這件事嚴峻的後果他早已有心裡準備,既然已經做了,怕是不頂什麼用的。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以後要真的發生什麼事情,他也是按照法律辦事,按照程序辦事,陳局長和唐書記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宗權書記也插話說:「小劉說地話也有點道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李暢雖然是縣裡的貴賓,給縣裡的經濟建設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但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前,小劉這樣做也無可厚非。不過,李暢地情況也比較特殊,小劉不瞭解情況,做事沒考慮周到,呵呵,我看都是今天被這個案子弄得有點火大。小劉,還不快去把李董請過來!」
正說著,那個去請李暢的小警察驚慌地跑進了會議室:「不好了,不好了,三號監牢發生了內訌,死了五個,那個李暢,李暢,」小警察一急之下,居然結巴起來,把陳局長氣得真想拔出槍來給他一槍。
「到底怎麼樣了?」陳局長吼道。他簡直要快氣瘋了。
「他也受傷了,昏迷不醒。」小警察努力地平息了一下激盪地氣息,說:「幸虧我們進去得及時,再晚幾分鐘,他可能就被人打死了。」
「現在人呢?不會還關在監牢裡吧。」陳局長有點恐懼地問,如果真的聽到還關在監牢裡的消息,陳局長就真的要暴走了。
「已經送到人民醫院去了。那裡的設備和條件好些。」
唐連雲抓起桌子上的手包,一句話沒說,衝出了會議室,給宗權丟下一句話:「宗書記,這裡的事情你先照看一下。」
現在對唐連雲來說,最大的事情就是把李暢救醒過來,那些什麼幫派械鬥,都已經被他拋到腦後面去了。
「李董體表沒有什麼大傷口,背後有一顆子彈嵌在肌肉裡,已經取了出來,沒有什麼大問題,左右腰部有一點輕微的劃痕,外傷不重要,關鍵的是,他中毒了。這種毒很奇怪,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以我們現有的醫術水平檢查不出來。」白髮蒼蒼的老醫生說。
「他有生命危險嗎?」唐連雲焦急地問。
「目前還不知道,他體內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在抵抗著這種毒素。最終的結果就看它們較量的結果。」
正在這個時候,陳局長帶著劉隊急匆匆走進了病房。唐連雲一見他們進來,示意出去談談,來到病房外,唐連雲問:「原因查出來了嗎?」
「初步調查結果是這樣的,李暢被關進三號監牢時,裡面已經有了五個人,是由於打架鬥毆的原因被關押了進來,後來我們處理聚眾械鬥案,抓的人太多,空餘牢房不夠,有十幾個人被關進了三號監牢。由於辦理此案的警察檢查不夠仔細,被帶進了凶器匕首,由於對休息的地盤產生了爭執,李暢和後進來的十幾個人發生了鬥毆事件,在這個鬥毆事件中,李暢殺死了對方五人,傷七人,法醫對死亡的五個人進行了屍體解剖,發現有兩個是死於中毒,其症狀與李暢的症狀非常相似,可以初步判斷是中了一樣的毒。」劉隊說。
唐連雲眉頭抖了一抖,他很討厭從劉隊嘴裡聽到的打架鬥毆這個詞。劉隊長還把打架鬥毆這個詞說了好幾遍,如果真的這麼定性,李暢死了也是白死,即使不死,鬥毆致人死亡,他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唐連雲感覺到自己已經跳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