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聲音很低沉,有點嘶啞,說話有點斷斷續續,彷彿的靈魂深處撕扯著、掙扎著跑了出來,因為掩埋得太久而沾染了了幾絲陰氣,鬼氣。李暢暗自思忖,李老先生是不是要講一個鬼怪故事?
「我今年七十三歲了,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六十歲的時候,老伴過世,膝下又無兒女,我孑然一身,靠一個老保姆照顧到現在。羅老闆,你知道我的師父嗎?」
「不是京城的收藏名家,聚真齋的當家葉老先生嗎?他已經過世十幾年了吧。」
「這話也對也不對,我在京城的師父是葉老先生,可是我真正的師承,估計***裡除了我後來的師父,沒有一個人知道,不過,我想你一定聽說過鬼手張這個名字。」
「鬼手張?我聽說過,這是***裡一個最具傳奇色彩的神話。據說鬼手張的贗品製作手法極為高明,無論是字畫、瓷器、玉器,他都能製作出幾可亂真的贗品,聽說***裡還有些人把他的贗品當真品收藏著。不過,不過……」羅繼文囁嚅了幾句,沒有說下去。
「沒關係,我來說吧。你是說這個人在***裡的名聲不大好,是吧?」
「當然,僅僅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的。我們都是比鬼手張老先生晚了兩輩的人,知道的也就是一些傳言。」羅繼文忙解釋。
「你不用解釋,我也知道。鬼手張在***裡的名聲不大好,倒不是因為他拿贗品當真品賣。這種事在***裡是司空見慣地,只要你手段高,沒人看得出來,旁人也不會說什麼。何況賺的也是那些外行地錢。只不過,他經常假借鑒賞的名義,用贗品把別人的真品掉包。犯了禿子不吃窩邊草的大忌,自然就惹起了眾怒,被眾人聯手趕出了京城,把他的家產全部瓜分了,也可能是大家惜才,對他的性命沒有做任何傷害。
鬼手張在外地流浪地時候,收了兩個徒弟,我想你們已經猜出來了,對,其中一個就是我。不過,我還有一個師弟的事估計你們就不知道了。師父先收了我。再收了師弟,心之複製這一門技藝雖然沒有流傳下來,但是師父的手藝依然是冠絕天下。師父痛悔年輕時的行為荒誕,到老了已看破紅塵,甘於平淡,只把書畫臨摹的技術傳給了我。把瓷器製作的手藝傳給了師弟。還有幾門絕學已無傳人了,真是遺憾。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囉嗦?人老了,說話有點不著調。」
「我都聽入迷了,您繼續講。」李暢忙說。
「我和師弟的技術都差不多,但是因為我入門較早,受師門的熏陶時間較長,經驗稍豐富一些。師父在外地流浪期間,其實也有一個很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他因為一幅字畫,贏得了一個富家小姐地垂青。並與之成婚,婚後生有一女。她就是我們的師妹。我和師妹青梅竹馬,感情極好。直到師弟入門……
師弟進入師門之後,也愛上了這個小師妹。不過,師弟是一個極重感情地人,見師妹垂青師兄,師兄於自己又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容不得絲毫褻瀆。情場上既失意,又因為另一件事情的刺激,傷感之下,遠走他鄉,至今一直杳無音信,這事我後面再說。我和師妹成家後,繼承了師父的家業和收藏,並且重返了京城古玩界,按照師父的安排,拜了京城的收藏名家,聚真齋地當家葉先生為師,並且遵照師父的再三囑咐,沒有露出他老人家的名號。他老人家一直在外地隱居,直到去世。」
「真如一些玄幻小說裡的狗血情節一樣。」李暢暗自嘀咕。
「囉嗦了半天,話題就要轉到這一個元青花雲龍紋梅瓶身上,我在拍賣會上曾說,這件瓷器是師門歷代傳下來的,其實不是,葉老先生所有的珍藏都傳給了葉家的長子。我的收藏很多來源於鬼手張師父的贈與,這件瓷器是師母的家傳寶物,師父和師母成婚後,師母地娘家把它作為陪嫁送給了師父,可惜,在戰亂期間,丟失了其中一個。
師父、師母的感情極好,作為定情信物地元青花雲龍紋梅瓶,是師父所有收藏中最喜愛的藏品,所以,這件珍品的丟失是師父生平最大的憾事,師父曾經想辦法要燒製出一件一模一樣的瓷器,但是始終沒有成功。師父也把這件瓷器的來歷和一些燒製訣竅及經驗教訓都傳給了師弟,希望他能成功,但是師弟也一直沒有辦法製作出一樣的東西。
在師妹的婚事上,師父也看出了我們師兄弟的心思,可是一女不能許配兩男,而兩個弟子師父都捨不得傷害,於是,無奈之下,師父想出了一個類似比武招親的法子,由我和師弟各自完成一件古董的仿製,我擅長的是書畫臨摹,師父要我完成的是范寬的溪山行旅的臨摹,師弟擅長的是瓷器的製作,元青花雲龍紋梅瓶的仿製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最終的結果,我臨摹的溪山行旅稍勝一籌,因而
把師妹許配給我。也正是這次比試,使得師弟從師門臨走前對我發誓,如果不能超過師兄,製作出一模一樣的元青花雲龍紋梅瓶,就絕不回師門,如果他不能製作出來,他的弟子,弟子的弟子一定要製作出來,並且一定要回來證明自己比師兄強。」
羅繼文插話道:「李老的幾個弟子現在在京城也都是大腕級的人物了。」
李維境歎口氣道:「也不是很成器啊,大弟子袁峰天資不錯,可惜現在有了行政職務,事務性工作太多,水平也停滯不前了。二弟子也很聰敏,可惜現在的心思都放在賺錢上。無法接我衣缽。算了,不提他們。
事情過去了幾十年。師弟一直沒有音訊,我在北京到處留意,也一直沒有打聽到。我想師弟不可能不知道我地地址,我到京城之後,並沒有改變姓名,就是希望師弟能找到我。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使我非常迫切地要找到師弟,這就是我在拍賣會上展示元青花雲龍紋梅瓶,並且開出一百萬地價格購置最好的贗品的原因,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找到師弟,向他發出邀請。我想這種事情在古玩界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又經過大肆渲染,總能夠傳到師弟的耳朵裡,如果他還在人世,或者還有弟子的話。
也許茫茫中自有天意吧,一幅溪山行旅的贗品讓我注意到了羅老闆。當初羅老闆找我鑒定溪山行旅地時候,我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贗品。因為,我自己也曾經製作過它的贗品,對它非常熟悉的緣故。
而另一幅唐人宮樂圖讓我能夠認識李先生。
說實話,雖然我沒有見識過心之複製的技藝,但是,李先生臨摹的唐人宮樂圖所表現出來的超絕的技藝。就不是我能比擬的。
我想冒昧地問一句,李先生的師承是……」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李暢不想暴露出自己身負異能地事實,只得面不改色地撒謊,不過這類謊言他已經是駕輕就熟了。「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老人家了,跟著他偷偷學了十年地手藝。不過,師父曾經告誡我,千萬不能洩漏出師父任何的線索。」
「那他現在……」李維境激動地站了起來。
「對不起,李老先生,師父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帶了我十年之後,就說要雲遊天下。不知所蹤了。」
李維境看著李暢稚氣的臉,心想,也許他並不是師弟的弟子吧,師弟在書畫臨摹上絕對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水準。除非師弟找到了心之複製的心訣。
「好了,故事講完了,李先生,我再給你看一樣東西。」李維境站起身來,走進書房,隨後拿出一個鼓鼓囊囊地牛皮紙信封,遞給李暢。
李暢疑惑地接過信封,心想,裡面不會是一疊人民幣吧。打開信封,掏出裡面的東西,是一疊病歷和各種化驗報告。
李暢打開最上面的一本病歷,眼神一下子愣住了,上面的診斷結論清清楚楚地寫著四個字:胃癌晚期!
李暢難以置信地合上病歷,檢查病歷上的名字,沒錯,正是李維境三個字。
「對不起,李老先生,我……」李暢不知道說什麼好。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急於找到師弟了吧。我的壽限已快到了,可是師父的遺願還沒有完成,我迫切地希望能完成師父的遺願,我自己是不行了,我希望師弟能夠達成,希望能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師弟一面。不過,我知道這個希望非常渺茫。
今天見到了李先生,我希望我的另一個願望能夠完成。李先生,我懇求你,幫我仿製一件元青花雲龍紋梅瓶。我代表師門上下肯求你了。」李維境深深地一彎腰。
李暢嚇得趕緊閃過一旁,不敢受他的禮。「李老先生,我是晚輩,當不起您這樣。再說了,李老先生,您只是看過我臨摹地字畫,又怎麼能得出我能製作瓷器的結論呢?」
李暢相信羅繼文都不知道他還有這個本事。
「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是我認為在字畫臨摹上能達到這種水準,在其它方面也會有所涉獵。只是看李先生能否答應我地懇求。」
實際上有一句話李維境沒有說出來,他非常懷疑李暢得到了心之複製的心訣!如果有這個心訣,師父的遺願肯定就能在他手裡達成。不過這種事太隱秘,人家不說,自己不好把這事捅出來。
在李維境講完他的故事之後,李暢就已經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李老先生的請求了。當他看到李老先生的病歷之後,他已經在心裡答應了。
「好吧,我答應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快說,快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李維境急切地說。
「我希望你不要說出是我製作了這件瓷器,這件事要絕對保密。」
「為什麼?這是一件好事啊!它能馬上樹立你在古玩界的地位。」李維境不解地問。
「我
歡過平靜地生活。我不希望這種事來打攪我。」李暢
李維境雖然不明白李暢為什麼要這樣,但這樣的條件並不難辦到。忙不迭地答應了。
「讓我再看一眼這件神奇地瓷器。」李暢笑道,「憑空我可做不出來。」
「那是,那是,東西放在銀行的保險櫃裡。我現在就帶你去,我馬上讓學生準備車子。」李維境掏出手機就要撥打。羅繼文忙道:「我有車,現在就可以走。不用麻煩你的學生了。」羅繼文也渴望看到李暢的新作品面世。沒想到李暢居然還真的有這麼技藝,羅繼文從他商業的眼光已經看到了大筆地金錢。
李暢回到家裡的當天晚上就把元青花雲龍紋梅瓶的仿製品製作了出來。不過,他還是把這件贗品放在家裡擱了幾天才交出去。
在這幾天,李維境已經收到了好幾件仿製品,但是這些仿製品根本不能讓他滿意,他已經病入膏肓了,如果沒有看到這一個瓷瓶成雙成對,他有點死不瞑目。好在還有李暢,那是他最後的希望。
師弟依然是沒有音訊。不過,對於找到師弟。李維境已經不抱指望了。
當李暢給李維境打電話,告訴他已經製作出來了。一會兒就讓羅繼文給他送去。李維境一聽,馬上提出讓羅繼文來接他,他要到李暢的住處親自來接。羅繼文考慮到李維境的身體,堅決沒有同意。
最後還是羅繼文開著他那輛破桑塔拉2000小心翼翼地把李暢和瓷器送到了李維境的家裡。李暢房子裡沒有綢布,最後只得把一塊舊床單貢獻了出來。把瓷器包裹了起來。羅繼文的破車還沒有運載過如此珍貴的東西,為了這次短途運輸,羅繼文在李暢的介紹下,把自己地破桑塔拉送到朱胖子的汽修廠仔細地做了維護檢修。並且他在回去地路上都像開著運鈔車一樣小心,速度最快也保持在50公里以下,決不gt;::後面的車子一個勁地按喇叭。
終於到達目的地後,羅繼文感歎一句:「媽的,比開坦克還累。」開坦克到底累不累,羅繼文也不知道。不過。這是他開車歷史以來,最遵守交通規則的一次了。
李維境揭開包裹在外面的舊床單。他馬上愣在那裡,眼睛已經直了,雙眼中彷彿要探出一對鉤子來,把瓷器鉤到眼睛裡。
李維境撲到瓷器地跟前,小心翼翼地上下撫摸著這件贗品,混濁的淚水沿著消瘦的臉頰慢慢地淌了下來。
「太像了,太像了。師父,弟子終於把您老人家的心願完成了。」李維境喃喃地說。
這件瓷器李維境琢磨了幾十年,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摸出真假來。而現在這件複製品擺在他的面前,他居然完全無法分辨。要不是羅繼文肯定是從李暢那裡拉來的,李維境會真的認為銀行保險櫃裡的東西被拉了回來。如果把兩件東西混在一起,李維境明白自己肯定無法判斷哪個是真品,那個是贗品。
李維境的心裡越發肯定面前這個大男孩得到了心之複製的心訣。
隨後,李維境把這件瓷器也送到了銀行保險櫃裡保存,並且遵守諾言給了李暢一百萬人民幣。
李暢當然是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這是自己地勞動所得,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他正想買一套房子,有了這筆錢,加上以前地積蓄,應該是夠了。北京的房子不便宜啊,居不易,城八區已經均價上萬了。
李維境隨後馬上召開了一個小範圍的新聞發佈會,發佈會的地點就在上次拍賣會的地點,參會的都是圈裡人。當李維境宣佈複製品已經被製作了出來時,那些正在為一百萬拚搏的業內人士當即呆立良久,不過,當這些行家看見檯子上擺著的兩件一模一樣的瓷器時,才真正歎服了。
為了避免落人口實,避免炒作的嫌疑,李維境還請來了業界最知名的幾個專家對瓷器進行了鑒定,鑒定的結果讓這些專家大跌眼鏡之下,竟惶然不可終日。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這種製作技藝,那他們的收藏還有什麼意義?古董是以稀為貴,如果這些東西可以像複印機一樣任意複製,那它的價值豈不是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當參會的人聽到這些專家的鑒定結論居然是『兩者完全一樣,無法判斷孰真孰假』的時候。立馬嘩然起來,這些專家都是業內的知名人士,平時最愛惜羽毛,絕對不可能為了李維境而說謊。可是這個結論也太匪夷所思了!
於是,許多人追問製作者是誰,都被李維境用無可奉告四個字擋了回去。
一時間,神秘的製作人成為了圈內議論最多的話題,也成為了業界最大的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