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沒有出口並不代表釋懷,多年以來,唐風從未停止過對自己身世的探尋,如同樹葉,對根的思念與生俱來。
一門心思想著見老爺子的唐風沒有故地重遊的感懷,一路趕到真寶軒,甜美的聲音從黃馨兒的口中傳出,她問唐問宇道:「唐爺爺,唐風哥哥他還會來嗎?」
飽經風霜的枯瘦老人顯得很淡定,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呵呵笑道:「會的。」
「嘿,老爺子,我來了。」唐風他爺爺話還沒有說完,唐風就走進了真寶軒。環境塑造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唐風有今天都是因為他有這個爺爺。
「唐風哥哥」黃馨兒上前兩步來到唐風面前,咬著嘴唇欲言又止,唐風笑了笑,對她說道:「馨兒,對不起,是我不好。」
要說起來,當時的黃馨兒確.實對唐風沒有好感,從唐風直呼她爺爺的名字開始,第一印象就很差。因為她爺爺的關係,並不待見唐風的黃馨兒不得不違心的叫上幾聲唐風哥哥。為了在同學面前的面子,在她以為唐風聽不到的情況下,她說了一些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的話,最終導致了唐風離開黃家。之後,她的父母和爺爺其實並沒有責備她,但她的難過是不言而喻的,只有善良的人才會因此而難過。女孩兒其實並沒有錯,錯的,是這個社會。
唐問宇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別整.這些,都是小孩子的事情,我們根本沒當這是什麼事兒。」
「是的,我們兩家就不用見外了,.說起來都是數百年的交情了。」黃韜略上前拍了拍唐風的肩膀,說道:「你爺爺過來之後我才知道中國石是你開的,好小子,果然是年輕有為。」陰差陽錯,如果唐風「聽話」一點,也許他真的會是黃韜略的孫女婿。
老人讚揚,唐風連連客套,好一番噓寒問暖後,黃韜.略對黃馨兒說道:「馨兒,你先進去,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談,小孩子不好聽的。」
「哦。」黃馨兒乖巧的應聲離開,雖然她很想知道他們.要談什麼事情。
黃馨兒走後,唐問宇盯著孫兒看了半晌,才不緊.不慢的點頭說道:「嗯,看上去混得還不錯。」
黃韜略望向唐問宇,問道:「老唐,你真的決定了?」
唐問宇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點頭說道:「這是遲早的事情。」
唐風隱約的猜到一些事情,他爺爺是要交代他的家世了,黃韜略說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我們坐下來慢慢談。」
三人坐定,黃韜略再問道:「老唐,要不我也迴避一下?」
「你就別跟我來這一套了,這事兒跟你也脫不了干係。」唐問宇轉而對唐風說道:「小風,這件事情很複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唐風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唐問宇整理了一下思緒,對唐風說道:「上個世紀中葉的中國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國的動盪意味著家的撕裂,從八年抗戰到三年內戰,能活出來本屬不易。之後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得到,無數家人、親戚、朋友至此隔海相望,黃家、林家和唐家也是如此,這些家族或家庭承受的離別之重不是輕描淡寫的『解放』二字所能帶過的。二十年前,一個解放後去了台灣、之後甚少謀面的故人受另一位故人所托,抱著一個嬰兒和一個花瓶還有兩封信找到我,希望我把這個嬰兒撫養成*人,那個嬰兒就是你。」
「啊?」唐風一眼不眨的看著唐問宇,問道:「您老沒記錯吧?我是您的孫子,我的父母之一當然是您的兒女了。」這老頭子悶了二十年,一出口就是晴天霹靂。
「所以才叫你做好心理準備,這事兒說起來難以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黃韜略對唐風說道:「帶孩子可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的,當時你爺爺孤身一人,抱著一個嬰兒一籌莫展,之後他找到我,由我那故去的老伴兒帶了你一年多。」
唐問宇哈哈一笑,說道:「你差點就真成了馨兒的哥哥,考慮到故人所托,我還是決把你帶回四川祖宅。三大盜墓世家,唐家、黃家、林家,那位將你托付給我的故人就是林家的人,所以,你應該姓林,而不是姓唐。」世事難料,唐風居然跟林沐雨一個姓。
接著,唐問宇說出了更震撼的話,他說道:「你說的藍家是你母親的家族,你母親名叫藍雪,從你描述的藍琪不難猜測,她有可能是你的小姨,在你父母的婚禮我見過她一次。」
黃韜略對唐問宇說道:「老唐你不能這麼說,這樣他會越聽越糊塗的,應該從頭說起。」
唐問宇點頭說道:「也是,那就從頭說起吧。」之後,唐問宇講述了一個更為久遠的故事。唐風的太祖父名叫林天賜,他早年曾留學日本,在早稻田大學攻讀考古學,當時,他的老師青木誠對他很照顧,林天賜在日本很長一段的時間裡都住在青木家,他們亦師亦友,關係十分融洽。
不幸的是,國家的仇恨撕裂了個人的友誼。九一八之後,林天賜回到國內,沒過幾年,抗日戰爭全面爆,青木誠參軍來到中國,他的使命就是搜羅中國文物。林天賜的兒子、也就是唐風的親生爺爺林權是當時國民黨冀察戰區的軍人。北京淪陷後,林權負責敵後的潛伏工作,林天賜為了配合林權的工作也留在了北京。青木誠不知從哪裡獲取了一條重要訊息,傳說中的明永樂龍鳳雙瓶就埋藏在京郊的一處清代貝勒墓,但當時京郊的清代貝勒墓多如牛毛,一個日本人哪裡找得到頭緒。
於是,青木誠帶著一對日本兵找到了林天賜,他禮遇有加的邀請林天賜協助日本人盜取龍鳳雙瓶。林天賜明白,如果拒絕的話,肯定難保一家老小的周全,但他更知道去了之後的嚴重後果。因此,他找到唐問宇的父親唐正麟,要他幫忙安排家人離開北京。
唐正麟知道事情原委後要跟林天賜一起去,並打算在盜墓的時候趁機殺死青山誠以及所有入墓的日本人,因為一旦盜墓技巧被他們掌握,後果會不堪設想。林天賜和唐正麟有過命的交情,他最終決定帶唐正麟一起去。唐正麟和林天賜跟日本人去盜墓後,比唐問宇大很多的林權帶著兩家人離開北京投奔後撤到成都的黃家。
跟日本人虛與委蛇的林天賜帶著他的「助手」唐正麟幾經輾轉,找到了青木誠所說的那處墓葬。林天賜借口需要使用手榴彈炸開墓門,當時也是使用手榴彈炸開的墓門,但林天賜趁機在墓門處藏了兩枚手榴彈。盜墓成功,青木誠拿到龍鳳雙瓶,出墓的時候,林天賜朝墓內墓外扔出了手榴彈,而唐正麟則用開山斧劈死青山誠奪取了龍鳳雙瓶。兩個人拿著日軍攜帶的武器和龍鳳雙瓶突圍,在此過程中,唐正麟中了一槍,他讓林天賜先走,林天賜不肯,兩人和外圍的日軍交火。最後,是林權帶著國民黨的地下工作者接應,他們才成功脫逃。
按照盜墓者的規矩,事成之後他們沒有將到手的龍鳳雙瓶上交給政府,那時也沒有信得過的政府可以上交。最後,林家拿走了龍瓶,唐家拿走了鳳瓶,1945年,唐問宇的姐姐嫁給了也是國民黨的藍嘯龍,唐正麟將鳳瓶當做嫁妝隨女兒帶到藍家,解放前夕,林家和藍家一起遷往台灣,林家後來移居香港,唐家當然留在了大6。不幸的是,這樁婚事最終成為唐家是特務家族的證據,整個唐家在文革之後就只剩下了唐問宇。
林天賜、藍嘯龍、林權先後病逝,8o年代中期,林權的兒子、也就是唐風的親生父親林梓木娶了藍家的女兒藍雪,藍雪出嫁的時候又將鳳瓶當嫁妝帶到了林家,至此,龍鳳雙瓶都到了林家。
唐問宇說完這些之後喝了一口茶,搖著頭說道:「故事到這裡本來就該結束了,但梓木卻突然遣人把你送到了國內。」
黃韜略對唐風說道:「要說你爺爺還真是個人物,當時我和他都覺得不對,在將你交給我老伴兒後,我還跟著他一起偷渡去過香港,但才一到香港,你的父親就出事了,官方的消息是,他死於黑幫火拚。」
唐問宇顫抖的手摸索了半天才從口袋裡摸出兩封信,他將信交給唐風,說道:「先看這一封給我的吧。」
「父親」對唐風來說是一個陌生的詞彙,當符號變成真實的存在、當父親觸手可及的時候,有人又告訴他,他的父親早就死了。
不知情或許還有念想,知情就代表永遠的失去,儘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唐風在一時之間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多少次猜測、多少次午夜夢迴最終卻得到這麼一個殘酷的結果。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噩夢成真,父親因為犯了彌天大罪而坐牢,最起碼,這樣,他還活著,他的信還不會成為遺書。當這封信遞到唐風手裡的時候,唐風的心變得非常沉重,他努力的保持著鎮定,拆開了第一封信——
唐叔
家父臨終之日曾言,凡事皆可求助於您,近日遇難解之事,涉及家族安危,個人無所畏懼,唯有幼子放心不下,今日托付與你,還請撫養幼子成*人,若渡過難關,我當回國接他,若無法渡過,則一切休談。此子成*人若無德,則無需告之真相,若有德,煩請轉交另一封書信。
陳年家書也算得上是文物,懂得鑒定的唐風再沒有看落款的心情,他用顫抖的手拆開第二封信。
風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的父親已經不在人世,遙想你那沒有父愛母愛的成長歷程,我真的很擔心。但請你一定不要怪我,家族的恩怨總需要做個了斷在你尋找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尋找你,這是一件需要用實力解決的事情,因此,你不可以逞匹夫之勇。準備好一切之後,你可以將那件青花龍瓶拿去拍賣,那時候,他們自然就會出現。我相信唐叔的眼光,他給你看這封信說明你已經具備了解決家族恩怨的能力,但這並不是你必需要做的,在我看來,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快快樂樂的生活
唐風看完信之後將信收入信封交給唐問宇,唐問宇拍著唐風的肩膀說道:「小風,你長大了,這些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爺爺。」唐風對唐問宇說道:「我想再去一趟香港。」
唐問宇說道:「你現在還不能跟藍家的人來往,這件事情還有很多疑點,說起來藍家還是唐家的親戚,但你應該保持謹慎。不是我不相信藍家,林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情,藍家卻一點事情都沒有,這太不正常。」
「關鍵還有一點。」黃韜略說道:「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情跟青木誠脫不了關係,現在的你還不能公開身份,因為他們知道藍家,所以你不能去藍家,這樣只會給你母親的家族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老人,尤其是像黃韜略和唐問宇這樣跑過江湖的老人自有他們的經驗,唐風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這種事情怎麼會在他的家族中出現,這也太離奇了一點。他想想也是,是不應該急著到藍家去。
如釋重負的唐問宇對唐風說道:「小風,我已經完成了你父親的托付,儘管你身上並沒有流淌唐家的血,但我以後還是會把你當親孫兒,把這件事情處理好了之後再來找我吧,我會一直等你。」
「爺爺。」唐風對唐問宇說道:「您永遠是我最尊敬的爺爺。」
「好了,這事兒就告一段落了,難得兩家人聚齊,今天吃個團圓飯。」黃韜略說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生,就是用自己的腳步走命中注定的路,對唐風來說,他的人生又多了一項挑戰,現在的他,需要考慮更多。
唐問宇不願意跟唐風回唐風家,唐風沒有辦法,吃完飯,唐風告別爺爺,離開了黃家。他才一回到中國石,陳彥就拉著他說道:「唐風,這回麻煩了,左右夾擊,漢唐寶業和龍寶公司的分店分別就開在我們中國石兩邊的街對面。這回江源和楊程明動了真格,要跟我們打擂台了。」
唐風輕描淡寫的說道:「怕他個鳥。」家族的麻煩更麻煩,他都沒皺過眉頭,既然上蒼將這個角色賦予自己,那就盡情的演繹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