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你好。」了空很和氣地跟王千軍打了聲招呼,可沒想到王千軍卻幾步跑到他的身邊,先是捏了捏他腰的肉,接著又擺弄起了空和尚那粗大的胳膊。
了空腰的肉很硬,那可不是肥肉,全是硬的捏不動的肌肉。王千軍擺弄著了空的右臂,讓他將手臂抬起,了空明白王千軍的意思,很樂意地抬起右臂,小手臂向彎曲,顯現出手臂的強壯肌肉。王千軍如同猴子般直接吊在了了空的手臂,雙腳直接離地。
「好了,別鬧了!」看到王千軍如此的玩鬧,原本內心嚴肅的道衍一陣的無力感,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個孩子。可自己此時,卻有殺他的心。道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既害怕王千軍,又渴求著這個孩子能成為他的弟子。
道衍發話了,王千軍也就從了空的手臂下來。了空此時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師父要他在關鍵時刻,殺了這麼一個調皮可愛的孩子。
可讓道衍和了空兩人沒想到的是,王千軍走回到道衍身邊時,開口卻是一句:「大和尚,了空和尚是你佛心的寄托嗎?!」
就這一句話,讓兩人的心在瞬間繃緊,因為王千軍說得一點都沒錯,了空和尚正是道衍和尚佛心的寄托,也是他佛法的繼承者。眼前的這個孩子,並不是表面的那麼簡單!
道衍點了點頭回答道:「沒錯,小子猜得很對。既然你問了貧僧,那貧僧也想問你一句,你怎麼看忠這個字?」
道衍的語氣很輕鬆,也只有在輕鬆的心情下,王千軍才能說出真心話。只是在道衍輕鬆的語氣下,內心卻壓抑著巨大的殺意。三歲看大,十歲看老。有些事並不需要時間來證明對錯,都是注定的。
被道衍這麼問,王千軍突然笑了,因為這個問題真的是太好笑了。道衍這個鼓動燕王造反的野心家,他竟然在問王千軍什麼是忠?!這當然很好笑。只是,當王千軍開心大笑的時候,王千軍也感受到另外兩個大人身的殺意,所以他很快就不笑了。
「大和尚,你老了,也變善良了。只是,病虎始終是老虎,還是會吃人的。好啦,我不笑了,只是還是有點忍不住,但我也理解你對大明朝的忠誠,對皇的忠心。不過你問我的忠,是只會愚忠的讒臣還是真正的忠臣?!」
愚忠的讒臣與真正的忠臣,道衍有點不明白王千軍的意思。什麼是愚忠道衍懂,可什麼是真正的忠臣,他不明白。也不明白什麼是愚忠的讒臣。
「你笑得很對,因為我的確是一個造反的陰謀家。無論史被如何修改,天下百姓也只會記得我道衍是如何煽動皇奪取建文帝江山的,這是改不了的。可你能告訴我,什麼叫愚忠的讒臣,什麼叫真正的忠臣嗎?!」
道衍這是在向王千軍求教,連了空和尚都發現,他們兩個大人反而被王千軍這個十歲的小孩牽著鼻子走。而這個孩子,剛才還如同好奇的孩童一般,對自己這一身的肌肉很好奇,將自己當成一個好玩的玩具,這落差實在太大了。
王千軍吐了吐舌頭,故意轉了一下身,臉原本嬉笑的神情消失了,換成了另外一副無比嚴肅的表情。王千軍說道:「昏君也有忠臣,暴君紂王也有忠臣比干,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也有他的忠臣,但即便是比干也只是一個愚忠的臣子而已!在我看來,只說不做就是饞臣,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君王的身,沒有任何作為,只會表達所謂的忠心,甚至以諫言皇帝而被處死為光榮的人,都是饞臣!真忠臣,把權壓奸臣!倘若岳飛可以堅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道理,南宋就不是史的南宋,倘若盛庸、鐵鉉、還有駙馬梅殷可以壓制不懂兵的李景隆、齊泰、黃子澄,將軍權抓在手全力與燕軍作戰的話,靖難之役的勝負就難料了!所以在我看來,真忠臣把權壓奸臣!一個真正忠臣,不僅要忠於皇帝,更要忠於國家,忠於天下萬民!」
狂言、妖言、也是野心家的借口!如果王千軍這些話被其他人聽到,那王千軍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人頭落地。了空和尚聽完王千軍的話後,整個人馬變了,他在等待道衍的命令,如此亂臣賊子的言論,了空覺得道衍一定會殺了王千軍。
可是,讓了空想不到的是,道衍笑了,而且笑得很大聲!他沒有讓了空動手,而是把手放在了王千軍的頭,了空以為道衍要親自動手,可道衍卻只是摸了摸王千軍的頭,如同一個長輩正在疼愛他的後備一樣,甚至有一種父子的感覺。
道衍沒有殺王千軍,因為他是道衍,離經叛道的道衍,昔日煽動燕王造反的野心家,陰謀者。所以他更加理解王千軍話中的意思,熟讀史的他也明瞭歷代忠臣的可悲、可笑。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無能的昏君之,用自己悲壯的死亡來為腐朽潰敗的王朝陪葬,將一切的錯都歸咎在奸臣的身。這些人不是沒有想過,把權壓倒奸臣!將昏君的權力抓在自己的手,匡扶社稷於危難之中。只是他們不敢!因為他們這樣做,在後世人的眼中,他們就不再是忠臣,而是權臣,甚至成了新的奸臣。只顧身前身後名的忠臣們,又有誰去關心那些在戰亂中受苦的百姓,關心被外族奴役的漢族,關心被新的統治者斬盡殺絕的前朝皇室!
只是,道衍也很清楚,王千軍的這些話往往都是歷代權臣、奸臣的借口。所以他還要問,還想知道更多王千軍的想法。而此時的王千軍,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也想把自己內心的所有想法說給道衍聽。因為在這個時代,王千軍是一個孤獨者,很多事情,很多感受,都不能說給其他人聽。
「可是,孩子,你知道嗎?你的言論,往往是權臣、奸臣的言論。而且無論你做了什麼,後世都會罵你是權臣,是奸臣。更重要的是,當今皇並不是昏君,大皇子與皇長孫也是可造之材!」
道衍已經決定支持大皇子成為太子,正是王千軍在三天前的建議堅定了他的決心,袁珙也是一樣。只是,這就說到了一個關鍵,當今皇的確不是昏君,大皇子也是仁愛之人,皇長孫的資質也是永樂帝看重和認可的。既然當朝不會有昏君出現,那王千軍的真忠臣一說,也就成了權臣與奸臣的借口。
如果王千軍是這個世界的人,並不是從現在穿越而來,他也說不出這樣的道理,也看不到大明朝一直隱藏的暗疾。可正是因為他來自現代,所以王千軍才看得那麼清楚!王千軍想要改變很多失望與無奈,盡他的全力去改變。可是,這條路可以走多遠,王千軍不知道。小鷹還沒有真正展翅翱翔天際,也許一場大風刮來,小鷹就會折翅。即便是林中的稚虎,也有可能喪命在其他成年野獸的利爪之下。
「知道啊,當今皇即便不是千古一帝,也是五百年難得一出的聖君。大皇子仁愛,皇長孫聰慧,都不是昏君。只是大和尚你忘了,忘了我寫給你的信,最後提到的嗎?人無近憂,必有遠慮!」王千軍還沒有改變對道衍的稱呼,因為還不是時候,他最想對道衍的稱呼是老師,大和尚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尊稱了。
「誰知大明百年後?是這句嗎?你指的是什麼?」道衍之前對這句其實並不在意,一個皇朝的興衰,似乎都是天注定的。而且道衍也不覺得大明現在的制度有什麼不對。只是,王千軍的出現,他那離經叛道的思想讓道衍猛然之間有所頓悟,卻又無比的模糊。
「我想說,可是我說了那麼多,口很渴,想坐下休息一下,可以嗎?」王千軍始終是個十歲的孩子,身體和精神都不算成熟,即便靈魂是個成年人,可身體和精神也會疲憊。
只是,王千軍剛才所言,所闡述的,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孩子,讓兩個和尚都忘了他只是一個孩子。現在,王千軍喊累了,這才讓兩個和尚想到,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道衍笑了,笑得很輕鬆,他說道:「好的,好的,休息一下,喝點酸梅湯,了空親自煮的酸梅湯。孩子你可要知道,了空不僅繼承了我的佛家修為,也有著一手好廚藝。唯一令貧僧不滿的就是,他總是守不住酒戒,還經常開葷戒!」
被道衍當場揭短,了空和尚有點害羞,趕緊辯解道:「師父,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只要我心中有佛,佛在我心中就夠了。呵呵,我現在就去把煮好的酸梅湯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