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古裝婚禮
「新屋子新炕,
新燈兒掌上,
新媳婦上炕,
新郎倌掛帳……
「俊臉兒紅紅,
汗珠兒淌淌,
硬手兒棒棒,
饞涎兒長長……
「石榴嘴兒裂開,
黃瓜扭兒插上,
咚鏘咚鏘咚咚鏘,
咚鏘咚鏘咚咚鏘……」
「傻柱兒們,別唱了,看嗓眼兒累著了。奶奶給你們分糖吃了!」
「庾奶奶,我們不累。別讓明哥哥累得起不來炕呀。哈……」
一堆笑聲散開了。孩子們數著手裡的糖塊,滿意地回到自己的被窩裡睡覺了
新月兒初圓,嫩黃黃的,顯出萬分光潔可愛。似水的清輝裡,瀉出了夜色一片皎然。
十幾年前,座落在薊北縣的庾家莊,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古裝婚禮。
這場婚禮轟動了四村八捨。
今天,人們說起這場婚禮,還是咂舌稱讚。
「嘖嘖,人家那婚禮,甭提了,不說百年不遇,也是世間少有。」
一般人家結婚,通常只是雇上一棚吹鼓手,八個人連拉帶唱,就算十分紅火了。可這庾家的老太太,硬是雇了兩棚吹鼓手,讓他們來了個「對棚」大賽。兩棚吹鼓手比著勁兒鬧了一個通宵,把那些從縣城趕來看熱鬧的時髦青年都給看呆了。
迎親隊伍的安排,也是出奇的排場。一般的迎親隊伍,都是同三匹紅馬組成。一前一後馬上坐伴娘,中間馬上坐新娘。再搭上一車吹鼓手鳴鑼開道,也就十分風光了。可這庾老太太卻設法弄了二十匹馬。前面十匹紅馬,坐了十位伴娘,後面十匹黑馬,坐了十個伴郎。中間在是一頂莊戶人家平時看不見的花轎。而這花轎也不是一般的花轎,上面描龍繡鳳,轎頂上綴著五光十色的寶石、金飾,與皇家的鳳輦無二。據說是從外縣借來的。嘿,第二天,迎親的隊伍一出去啊,把庾家莊三里長街塞得滿滿的,比過大年趕集還熱鬧。新娘迎進村的時候,一路鼓樂不斷,前後兩輛大車上的吹鼓手使勁對吹,繼續著昨夜的比賽。隊伍一進莊,把個鄉親們看的都傻了眼。這陣勢誰見過?前面十匹精神抖擻的紅馬上,十位新伴娘如花似玉;伴娘馬隊後是新娘乘坐的鳳輦轎。轎後,是十匹屁股滾圓的黑馬護駕。每匹馬上坐著一位英武俊俏的後生,這後生們一個個披紅戴花,瀟灑俐落,把沿途看熱鬧的姑娘們饞得心裡直癢。那些個前來賀喜的珍乘坐的小轎車啊、麵包車啊、中客、大巴之類的載客工具,一律在後面行駛。前面新娘的鳳輦落了轎,後面的車隊還沒有進村哪!
婚筵的浩大和講究,更是一般人家難以攀比。當時農村的婚禮,一般只是安排吃大鍋飯。人多口多,大鍋裡熬肉菜,笸籮筐裡裝饃饃。一人端一個碗,手裡夾個饃,肚兒吃個鼓溜溜的也就很滿足了。可是,這個庾家硬是安排了百桌酒席。前來賀喜的人一律席上就座。這樣,那些前來賀喜的親友和鄉鄰禁不住暗暗吃驚,一個個都後悔送禮的錢帶少了,趕忙讓孩子回家再取些來。
那天主持這事的人是村民委員會主任庾三懷。他事後說,那天把他忙得暈頭轉向,差不多要累昏了究竟來了多少客人,來了多少車輛,他也記不清了。不過,能把這個場面穩穩妥妥地辦下來,對於他,的確算是個奇跡了。他覺得最值得自己吹噓的有這麼幾件事:來人這麼多,飯菜卻沒有缺,也沒有剩。觀眾那麼擁擠,新人拜堂時卻沒有亂;客人們雖然很陌生,但是人家走的時候他都派人專人送到了村口;禮錢和人情份子那麼多,帳房上卻沒有一筆差錯。這幾件事,足以證明他的組織協調能力,夠他榮耀一輩子了。
這麼隆重的婚禮,自然是有來頭的。說起男家來,並不是什麼大戶。老頭兒雖然當了多年村支書,作古之後其勢力也就弱了。老太太人緣雖然處得好,只是養了五個兒子,結了婚的四個兒子都在農村務農,蓋房娶媳婦也把家底挖光了。引起這場大操大辦的原因只有一個:小兒子娶的是高幹家的姑娘,新媳婦的父親是中央的部長,這就足夠把遠遠近近的人震一下子了。
小兒子大學畢業後分配到縣城北的山溝裡,說是什麼三線的軍工廠。廠長是個級別很高的老紅軍幹部。廠長家有個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老兩口為這個女兒選了多少小伙子都不稱心,卻一眼相中了剛剛進廠的庾家的小兒子。不到一年,這事就定了下來。說地面觀察站也巧,兩個新人剛剛領了結婚證,中央一個調令,就把老頭兒調北京當了部長。雙喜臨門,老頭兒別提多高興了。上任後一個月,就在北京張羅起女兒的婚禮來。
那不行!庾老太太接到親家的信,一百個反對。
老太太並不反對這門親事,而是婚禮的地點。
在北京辦婚禮,算是怎麼回事?是你招我兒子為婿,還是我們娶你家姑娘為媳?
她知道這位高幹家有兩個兒子,早已結婚。人家不可能蓄意娶養老姑爺的。可是,這件大事要是在北京辦,老家在兒子心裡就淡了,農村的老娘也得讓他給忘了。作為男家,得主動一點兒,得想辦法讓兒媳婦隆重地進一次庾家的大門,讓她清清楚楚地認識到自己是庾家的兒媳婦,而且有自己這樣一個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的婆婆。
然而,娶這麼一位大府裡的小姐,場面寒酸不得,捨不得花錢就讓人家笑話。老太太咬了咬牙,決計來個大辦。
為了不讓女家笑話,她特意來到縣文化館,找了孩子的舅舅商量了一番。最後,老兄妹二人決定舉行一場城裡人沒見過的古裝婚禮。這樣,庾家莊才出現了一次百年不遇的風光。
老庾家風光是風光了。可是,聽說老太太的意願並沒有完全實現。新媳婦美艷、漂亮,這是沒得說的。只是,她燙了頭髮,穿了高跟鞋,老太太不看就不順眼。在幾位嫂嫂勸說下,她雖然穿上古色古香的公主裙,披上了紅蓋頭,卻只是好玩兒似的在萬人觀瞻下走了一場戲。其後,她並未為老太太做一頓飯,更沒為老太太洗腳梳頭什麼的。那最體現老婆婆權威的一件事——新媳婦為婆婆倒尿盆。她壓根兒就沒想幹。還是老大媳婦厚道,偷偷替新弟媳把這件事做了。
新媳婦結婚後第二天就回家了。據說,臨行時總算別彆扭扭喊了一聲「娘」(城裡人都喊「媽」),老太太才感到自己沒有白白折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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