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不祥的預感
孔書記說:「省委馬上要派一位市委副書記來,哦,因為紀委老劉同志要退休了。這位新來的市委副書記還要兼任紀委書記。這一下,我們的領導力量就更強了。他來了之後,我們坐在一起,開個歡迎會。嗯,昨天,我看到市財政的數字出來了。咱們的財政收入完成了51%,這是我沒有想到的。還有,咱們的其它經濟指標,也都過半了。這是個好兆頭啊!今天早晨,省委書記打電話表揚了我們。下半年,咱們一齊努力,把薊原的名次再往上提一提!」
接著,孔書記宣佈了散會。疲乏的人們,紛紛伸起了懶腰。
新市委副書記要來的消息他們早就聽說了,今天不過是正式通報。對這事,除了楊健心裡有些不得勁兒,別人都抱了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喂,孔書記,今天是咱們黨的生日。又跟著你開了大半天會,你就讓我們餓肚子回去?」工會主席和書記開玩笑了。
「瞧你個饞貓!」孔書記盯了他一眼,「食堂早就安排完了。今天啊,自發性秘書長請大家吃一頓。不過,我們大家喝茅台,你呀,喝你的『二鍋頭』去吧!」
「那不行。二鍋頭,我拿回家喝去。」
「喂,孔書記,電影公司來了個外國大片,你敢不敢讓大家開開眼界?」市委宣傳部長是位女同志,說起話來很大方。
「什麼大片?」人們一下子來了興趣。
女部長沒有說電影片的名字,卻強調說:「這片子,中央領導都看過的。」
「看!」孔書記顯得格外高興,「吃了飯大家就去。高科技製作的精品,欣賞欣賞嘛!」
「好!」人們鼓起了掌,他們沒想到一向保守的孔書記今天竟這麼開明。
「大姐,電影裡是不是有光屁股的鏡頭?」工會主席咋咋呼呼扮了個鬼臉。
「有,有你娘的屁股!」市委宣傳部長罵了一句,接著又一扇子打了過去。
「打得好!打是親,罵是愛呀!」人們為工會主席起哄了。
今天市委常委的民主生活會,是我事先沒有想到的。
今天會議的效果,也是我不曾預料到的。
會議開到這個份兒上,是成功呢?還是失敗呢?
對此,常委們大概各有各的看法。
我想常委中的大多數人,會認為這次會議是成功的。你看,市委「一把手」運用生活會這種方式把班子內部潛在的矛盾暴露出來,並不失時機地將其解決在萌芽狀態之中,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從會議效果上看,楊健、呂強這兩個對我意見最大的人能夠暢所欲言地說出心裡話,已經很不簡單了。而且,對於我的一番解釋,人家也表示了理解。在桌面上,人家說了那麼多有利於團結的話;在酒席上,兩個人又三番五次地向我敬酒。這說明人家對你庾明已經仁至義盡了。事既至此,你庾明還有什麼理由再挑人家的禮呢?
把我弄得啞口無言,是今天會議的一個明顯效果。
可是,就整個會議的氣氛以及呂、楊二人說話的口氣給我的感覺而言,我覺得,這次會議並不成功。
是的,我承認,這次會議的主旨是在為我解脫──解決一些流言蜚語有可能經我造成的某種心理負擔。讓我放下心理包袱去坦然地面對薊原的困難局面而大膽地採取各類施政措施。而且,從孔書記那不容置疑的態度看,他堅決地站在我這一邊──其中,在批評中不乏鼓勵和寬容。而對於其他人,則是在不點名的批評中給予某種程度的指責。有句話,他說得多麼直接而露骨──從今天起,大家對政府工作有什麼意見,要通過組織提出來,在會上解決。誰要是在背後議論,甚至搞小動作,就是自由主義,就是破壞團結──市委「一把手」這種鮮明的態度,無疑是對楊、呂二人的警告和震懾。
可是,我在感激孔書記對我大力的同時,卻多了一份更大的擔心:這次會議,分明是更加疏遠了我和楊、呂二人的關係,或者說是加大了我和他們二人之間的矛盾。
與其這樣,倒莫不如糊里糊塗地僵持下去。過了一段時間,等我們相互看清了對方,再採取應當採取的對策更好一些。
我甚至覺得,這次會議開得有些多餘。
時代發展了,人的素質提高了。我不相信,高級領導者之間這麼深層次的矛盾,一個民主生活會就把問題全部解決了。
我真希望在這次會議上我和呂、楊能夠爭鬥起來。那是解決矛盾的惟一辦法。在鬥爭中。相互擺出自己的一切,痛痛快快地「打」一場,是非勝負或許能見分曉。
若是被打敗了,那就說明薊原不是我施展才能的地方,只能甘拜下風,老老實實地順應潮流,做個超脫的虛官算了。
若是打勝了,那就以勝利者的姿態行事,在今後的工作中放心大膽地領導對方。
可是,今天,卻不是這種效果。因為我們之間沒有「開打」,也就沒有勝負。矛盾被抑制在了萌芽狀態,也就只能更加掩飾矛盾。
實際上,楊健並不服氣。他只不過是懾於孔書記的氣勢,暫時收斂自己的囂張氣焰罷了。對於「礦機」的保護問題,對於鋼鐵公司與楊總、「廢品王」的案件,他並沒有認錯。他保留了自己的觀點和態度。他今後完全可以採取任何措施再次制裁楊總和老金。
呂強更不服氣。他沒有說出自己泡病號的真正原因。要求上班不過是製造一種虛假的和解氣氛,麻痺孔書記的感警罷了。對於八千萬資金的去向,他裝聾作啞,不坦不白。他的心裡分明在籌措著更隱秘的報復性的行動和措施。
我這個從京城飛來的「天外來客」,佔領了應該由人家世襲的官位,剝奪了人家昔日發號施令的權力。他們本能的妒意和無比仇恨的心理,已經讓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只不過,由於禮貌和面子,或者是像他們所說的因為我有一個部長級的岳父大人,有部裡這個強大的政治*山,他們還不敢貿然向我開刀。我們這種心理上的對抗還能暫時被掩飾起來,不至於形成明顯的對抗。另外,他們至今還沒有抓住我的什麼嚴重失誤和過錯,我也沒有看到對方更為露骨的不軌行為。我們只能在暗中較著勁兒罷了。
可是,今天這個會議,把這個隱藏的矛盾一下子捅破了。
孔書記那明快的態度和語氣,他那明顯傾向於我的思想、立場,將呂強、楊健逼到了死胡同。他們必須將我置於死地,才會重溫過去的好時光,重新過上昔日那種花天酒地的生活。如果任憑我這樣大刀闊斧地幹下去,他們只能在我面前俯首稱臣。這樣的局面,他們是決不想看到的。
也許,從今天起,就是為了自衛,他們也要開始磨刀霍霍了。
想來想去,我直覺裡有些擔心,甚至有些後怕了。
我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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