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這處山坳已然整三個月了,除了上一次的官道伏擊外,絲毫戰果皆無,雙刀門再沒有給過他們任何機會。
過長時間的潛伏等待,二百多張大嘴要吃要喝,且由於雙刀門的全面戒備封鎖,糧食的補給成了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存糧見底是必然的事情。
其實存糧的問題早在上個月便由將軍出身的趙志南提了出來,可是任憑如月與如霜想盡了辦法,也沒有十足把握在不驚動雙刀門的前提下將大宗糧食偷運到山坳之中,誰也不敢冒險,萬一被雙刀門找到了蛛絲馬跡,那可就大禍臨頭了。
所以近一個月來,為了盡量減少存糧的消耗,程懷寶每日皆派出了二十餘人的狩獵隊到山林深處獵獸採果。
可即使如此,存糧依然以飛快的速度消失。
無名濃眉微蹙,問道:「存糧還夠咱們吃多少天?」
程懷寶答道:「最多能堅持十來天,這還是依靠獸肉野果補貼才行。」
無名的眉心越蹙越緊,默然片刻後忽的斷然道:「小寶去叫老趙他們過來,還有五位長老,一併叫來。」
程懷寶虎軀一震,吃驚道:「木頭你莫不是想這就同雙刀門決戰吧?可是咱們的各項準備工作還未完成,尤其是那條地道,最快也還要二十餘日的時間才能掘通。」
無名的紫眸中煞芒一閃道:「小寶快去叫人就是。」
程懷寶聳了聳肩膀,飛身掠走。
山洞之中坐滿了一圈人,眼前的陣容可說集合了玄聖殿近九成的實力,除了蛇兒與小鍾外,所有上得了檯面的全到齊了。
無名的紫眸挨個兒從每一個人的面上掃過,不疾不徐的淡然道:「我們的存糧不多了,想來各位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山洞之中一片默然。
無名目光炯然,聲音堅定無比道:「所以我們要開始對雙刀門動手了。」
所有人的面上皆有驚容,紀中不自禁驚道:「可是……殿主,那條地道還沒有掘通……」眾人之中只有他跟隨無名程懷寶時間最長,所以也最沒有那麼多顧忌。
無名的紫眸望向郎中與王麻子,淡然問道:「地道最快還要多少時間能夠挖通?」
江湖之上沒人曉得,郎中與王麻子二人是盜墓賊出身,且還是非常高明的盜墓賊,所以挖掘地道這種事簡直是他們兩人最拿手的行當。
雙刀門總堂所在山坡乃是土質地面,因此當日眾議時,精於打洞的郎、王二人提出了挖掘一條能夠直通雙刀門內院地道的提議,並且當即得到了程懷寶的贊同與,並成為了整個葬刀計劃中最關鍵的一項。
郎中沉吟一下答道:「回稟殿主,若要不被雙刀門的人察覺,最快也還要二十天左右。」
在一眾屬下面前,程懷寶可不是在無名面前那副喪氣苦惱的模樣,雙目之中閃爍著一絲智慧的光芒,沉穩道:「我們的葬刀計劃出了一點小問題,預計中引來一群貪心鬼在德安府製造混亂的這一目的沒能達到,也因此,造成了現在的困境。一味等待機會是無能的表現,老天爺不是咱們的親老子,不可能總是幫助咱們,因此我們只有主動的創造機會。」
有了程懷寶這番完美的補充,眾人終於明白了無名的意思。
郎中想了想道:「屬下以為,那些想要發人命財的江湖人之所以沒有發動襲擊,是因為這些日子來雙刀門沒有絲毫破綻,讓他們缺了動手的機會。」
程懷寶讚許的望了郎中一眼道:「老郎說的沒錯,所以我們必須替他們製造一些能夠讓所有人看得見的機會,只有如此才能將情勢的發展導向我們原先計劃的軌跡中。」
如霜秀眸一亮道:「只要混亂一起,雙刀門戒心分散之時,姐姐與我便能趁隙運來足夠的糧食。」
耿天楚目中精芒一閃,猛地挺起胸膛朗聲道:「聖尊,寶爺,屬下願帶麾下虎衛,保證能夠將德安府攪得天翻地覆。」
程懷寶呵呵一笑道:「耿堂主求戰心切是好的,不過要想真的引雙刀門大動干戈,怕還要我們兄弟親自出馬才行。為了隱藏咱們的真正實力,所有的人都給寶爺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裡練功!大家放心,以後有的是留給你們立功的機會。」
趙志南眉頭一蹙,忽然出聲道:「殿主、寶爺,屬下有話要說。」
無名點頭道:「說吧。」
趙志南一臉肅穆道:「兵法有雲,為帥者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可是殿主與寶爺,身為玄聖殿的兩位首領,卻每每身先士卒,親身犯險,此實為帥者之大忌,萬一您二位出了什麼意外,玄聖殿將陷入群龍無首的絕境,頃刻間土崩瓦解,毀於一旦。」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面色一變,這等犯顏直諫怕也只有趙志南這個耿直又忠誠無比的鐵漢才能說出,因為一般說實話的人,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下場都不太好。
無名與程懷寶有些驚訝的互望了一下,眼神之中都有些茫然,兩兄弟從未想過這些問題。
程懷寶苦笑一下,罕有的真誠道:「老趙這話說得有理,可是咱們玄聖殿就這麼一點家底,在座的各位都是無名與我的好弟兄好手足,讓你們其中的哪一個出去冒險,咱們都不放心,都捨不得。斷臂之痛,我們已經受過了,真的叫人痛徹心肺,再也不想承受一次了。」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被程懷寶這番情真意切的話感動了,尤其是新加入的郎中等人,在他們的常識裡,哪一個幫會首領不是有危險手下上,有好處自己來的?他們從未想到過竟還有無名與程懷寶這等傻子,傻到為了避免手下兄弟傷亡而寧願親身赴險。
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動自心底生出,原本半為名利半受強迫才加入玄聖殿的他們,此時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了願為玄聖殿效死的決心。
所有人中感受最深的是紀中,因為只有他曉得程懷寶話中的斷臂之痛,指的是龍霸天,矮子雙目通紅,聲音微顫道:「殿主、寶爺,矮子也趙堂主的話。就像上次攻打荊州幫,殿主與寶爺孤身犯險,傷痕纍纍,險些便陷在了那裡,反而我們這些做屬下的,輕鬆在一邊撿便宜撈死魚,這叫我們如何能夠心安?今日矮子犯一回上,堅決反對殿主與寶爺再親身犯險,若要出外搗亂,矮子願去。」
紀中這番話說得眾人熱血沸騰,耿天楚也是親自經歷過荊州幫一戰的人,那一戰留給他的感受實在太深刻了,忍不住激動道:「屬下同意趙堂主與紀堂主的話,請聖尊與寶爺三思,屬下向您二位請戰。」
對於眼前的局面,無名與程懷寶都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既是感動又有點尷尬,他們確實算不上稱職的領袖,甚至可以說非常的不合格。
程懷寶嘿了一聲,強自板起面孔道:「老趙、老紀還有老耿,你們這是做什麼?造反嗎?什麼叫有個萬一?成心咒無爺與寶爺嗎?之所以這一次必須要我們兄弟親自出馬,是因為只有我們才能引出雙刀門的大動作,你們要想達到同樣的效果,需要出動多少人手?人少了沒一點作用還容易被人殲滅,人多了豈非將咱們玄聖殿的實力大白於天下?沒有你們這支不為人知的奇兵,咱們拿什麼毀滅雙刀門?」
眾人還待再勸,無名已然截口道:「都不必說了,我與寶爺已經決定了。」
距離產生權威,同與一干下屬打成一片的程懷寶比起來,無名在眾人面前的權威無疑更符合他殿主的身份,隨著他果決的聲音響起後,眾人要說的話盡皆吞回到肚中。
這時,五大長老之首的公冶良緩緩道:「我們五個老傢伙最近閒到渾身發癢,想陪你們一塊出去玩玩,這點要求二位殿主總不能拒絕吧?」
酒怪也幫襯道:「是啊!老酒鬼也想出去玩玩,無名、小寶,若敢駁了我們老哥幾個的老面子,小心我老酒鬼拿酒灌死你們。」
無名與程懷寶又豈會不曉得五個老怪對他們的關心與愛護,將這份感動放在心中,程懷寶微微一笑道:「小寶求之不得,多了你們這五大高手當保鏢,雙刀門算個屁!」
第二日上午,兩男一女走在德安府城向西的官道上。
扮作一介貴公子模樣的程懷寶哭喪著臉望了無名另一側一身白衣勝雪的白魅一眼,心中鬱悶無比,一回想起昨晚上在山坳中發生的事,膽大包天的他還心有餘悸不已。
白魅作為他們兩兄弟最厲害的一張王牌,本來是無論如何不該在現在便暴露的,也因此在臨出行時,程懷寶特意客客氣氣的對白魅說了一句:「魅兒姑娘,木頭與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來等我們好嗎?」
結果他那個嗎字還沒消失,白魅已然從沒有生命的瓷娃娃變成了雙目赤紅的女煞星,幸好經過痛苦磨練的無名反應與動作俱已到了驚人的地步,發現不對及時抱住了白魅疾動的嬌軀,這才救下程懷寶一條小命。
任憑無名又哄又勸了半天,白魅盯著程懷寶的眼神仍然殺氣十足,叫人膽寒。
至此,沒人再敢去勸白魅這個有理也說不清的女妖怪,而白魅也就順理成章的跟了來,且她對於換裝之事異常執拗,即使無名勸她也是毫不理會,兩兄弟沒法,只得由她。
有美如仙子卻又與人無比怪異感覺的白魅在,一行三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一路行來,幾乎所有的路人都免不了多看上白魅幾眼,捎帶著自然也瞅了與白魅牽手而行的無名一眼,只有可憐的程懷寶,幾乎被所有人的視線忽略過去。
三人行入漢川縣時,時已近午,由於有了白魅這個無敵女妖怪做保鏢,程懷寶有恃無恐的緊,在街上看到一處規模甚大的酒樓,三人大搖大擺的行了進去。
要了一間臨街開窗的廂房,點了幾道拿手菜,待夥計出門之後,程懷寶低聲道:「咱們這麼招搖過市,想來怎的也應該引起雙刀門眼線的注意了吧?」
無名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淡然道:「小寶別因為有魅兒在就有恃無恐,一沾即走,不要戀戰。」
程懷寶嘿嘿一笑道:「你這木頭定是買通了我肚中的蛔蟲,你怎知道我想大殺一番的?」
無名聳了聳肩膀,並未回答程懷寶這個無聊的問題。
兩人閒聊片刻,夥計將程懷寶點的精緻菜餚一一端上,待夥計行出關門後,三人同時開動,大快朵頤。
程懷寶的嘴巴塞得滿滿的居然還能說出話來:「他娘的,吃了兩個多月的乾糧,嘴裡快淡出鳥來了。」
三葷四素一碗湯,轉眼間杯盤皆淨,召來夥計撤走空盤空碗,沏上一壺茶,憑窗遠眺,在白魅靜默作陪下,兩兄弟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享受著這一份生平難得的寧靜,卻又等待即將到來的另一場血殺。
又坐了半個時辰,程懷寶忍不住蹙眉抱怨道:「他娘的雙刀門怎麼這麼沒有效率,這許久了還不見有人殺來,從咱們現身到現在怎都有三個時辰了,雙刀門就算是一門烏龜,爬也爬來了。竟然敢叫咱們三位祖宗空等這麼久,等會兒非多宰他幾個王八蛋不可。」
就在這時,無名淡然中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殺氣道:「來了。」
程懷寶一驚,登時扭頭看去,果然見到遠方街角處一群迅疾的身影飛掠而來。
無名忽的微驚道:「不是雙刀門的人。咦?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