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士誠一臉淡然的接了過來,隨手翻開,他是何等識貨之人,才翻了一頁便已然曉得了手中這冊秘本所記內容的玄奧珍貴,原本拉長的一張老臉上登時有了笑容,口氣也再不是方纔那等不甘不願,以專家的口吻悠悠道:「早聽說魔門收盡天下奇功異術,今日才知傳言不虛。這冊秘本所記之巫術,便是在南疆也早失傳了,沒想到今日竟有幸得見,實在樂乎幸乎。」
這老怪不愧與小鍾是祖孫倆個,方纔還在嘀咕遭小人,才轉眼的工夫便成了樂乎幸乎。
程懷寶趁機拋出更大的誘惑:「這樣的異術秘本,藏寶庫中還有十餘冊,鍾長老若喜歡,儘管隨意。」
鍾士誠聞言,老眼一亮,一臉嚮往的神情,顯然心思已經飛到了魔門的藏寶庫中,哪裡還有半分方纔的不甘。
又搞掂了一個,程懷寶信心十足的找上了最後的目標,還是那麼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一本正經道:「不知施老哥意下如何?」
施成不愧他冷面人屠的綽號,自始至終面沉似水,冰冷無情的眸子掃過程懷寶,又瞄了無名一眼,默然片刻才道:「讓老夫入玄聖殿不難,但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程懷寶微微一怔,隨即道:「施老哥說來聽聽。」
施成緩緩伸出一指手指道:「我們老哥幾個在玄聖殿中,不受任何人的約束,即使是你們兩個小怪物。」
程懷寶微有些猶豫,轉頭看向無名。
無名以眼神示意,程懷寶會意,打個哈哈道:「這有何難,施老哥可問問老酒鬼,我們兄弟可曾約束過他?幾位老哥哥在玄聖殿,都是身份超然的長老,包括木頭與我,絕不會有任何人差遣你們。即使遇到什麼特殊事故,非您幾位親自出馬不可,也會徵得幾位老哥哥的同意。」
施成面色絲毫未動的道:「既如此,也算老夫一個。」
終於搞掂了所有老怪,程懷寶興奮到忘形,口中「嗷」的一聲大叫,虎撲上前,給了冷面人屠一個無比熱情的大擁抱。
可憐的施老怪因為一張結滿萬年玄冰的冷臉,活了諾大年歲莫說男人,連女人都沒抱過,沒想到今日猝不及防之下被程懷寶著著實實抱了一個滿懷,搶走了他七十年來的第一次。
一絲微不可查的狼狽爬上他的老臉,心中對程懷寶這等孟浪舉動又氣又惱的同時,卻又因為他毫不做作掩飾的率性舉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親近之感。
未等施成用力掙脫,程懷寶已放開了他,臉上儘是開心的大笑,迎向無名。
兩兄弟四目對視,眸中盡皆露出會心的笑容,他們事前議定的招攬計劃終於圓滿成功。
原來之前程懷寶數次招攬幾個老怪,皆無功而返。
為了對付這幾個軟硬不吃的老怪,兩兄弟整整商量了一晚,終於制定了這個軟硬兼施,連誆帶騙的招攬計劃。
即使沒有湊巧的孔祥的主動挑戰,兩個小子也會想法子跟幾個老怪打賭比一次武,所以鍾士誠所言遭小人倒也確實沒錯。
兄弟倆這麼一搭一擋,最終一舉搞掂了四個老怪。
成功招攬了五個老怪來做玄聖殿的長老,信心十足的無名與程懷寶,將目光重又投射到了死對頭雙刀門的身上。
玄聖殿與雙刀門之間,只有一方能夠生存在這個世上。
半個月後,程懷寶傷勢盡愈,兩兄弟與五個新加盟的長老經過認真參研,終於定下了打擊雙刀門的一套完整計劃。
玄聖殿與雙刀門之間這場你死我活、驚心動魄的戰爭,終於正式拉開了序幕。
兩日後,絕世雙惡與四個久享盛名的江湖老怪光天化日之下殺入應城縣的雙刀門分堂。
然而氣勢洶洶殺上門去,準備大開殺戒的六個老怪小怪,卻敗興而歸,因為這座分堂之中竟然空無一人。
感覺事有蹊蹺的無名阻止了沒殺成人便打算放火的程懷寶,連同四個老怪迅速退走。
當天夜,兩兄弟尋到了天行堂在德安府的情報系統總負責人,在這個怎麼看怎麼像個尋常奸商的胖子口中,在山中待了近一個月的兩兄弟終於弄清楚了當前的大概情形。
重又鑽入山中的兩兄弟皆有山中一日地上一年的做夢般感覺,怎麼他們才在山裡待一月時間,江湖之上已然巨變若此。
在陸天祺的精心策劃之下,一個月的時間裡,在大量傳言的潛移默化之間,絕世雙惡成功的從原本勾結魔門的十惡不赦之徒,變成了帶頭挑戰三教五門壟斷江湖勢力的一代梟雄。
與這些傳言相呼應的,是雙刀門作出了一項任何人也沒有想到的舉動,撤回了所有駐外分堂的人手。
在魔門敗亡之前,三教五門都沒有駐外分堂,因誰都知道面對龐大可怕的魔門,實力分散等同於送死。
直至十餘年前那場正魔大戰之後,江湖上再沒有了能夠威脅到三教五門安危的大敵,除了圓守寺與清禪寺這兩個佛家門派外,其餘幾家才開始放心大膽的在周邊各地開設分堂分院,大肆擴張自己的實際控制地盤。
而如今雙刀門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不啻是承認了絕世雙惡擁有挑戰並威脅自己的實力,更像是對這些傳言最有力的註腳。
一時間江湖嘩然,絕世雙惡的威名再次攀上了一個巔峰,不同於以往的惡名,挑戰三教五門壟斷勢力的名頭,給兩兄弟套上了一層光輝耀眼的光環,成為了絕大多數閒散江湖人眼中的英雄。
畢竟,壟斷江湖多年的三教五門,在一般崇尚自由不服管束江湖的人眼中,早已成為了驕橫跋扈頤指氣使的代名詞。
一股暗潮在湧動。
無數直接或間接受過三教四門氣的江湖人都在暗中憋了一股勁,只等絕世雙惡將雙刀門打翻在地之時,便是他們群起響應,一舉推翻把持江湖作威作福的三教四門之日。
而抱有此等想法的江湖人中,不單單只是一些閒散的江湖浪客,更多的則是已然歸屬在三教四門旗下,卻被當作狗一般呼來喚去的廣大尋常江湖幫派。
無形之中,無名與程懷寶成為了絕大多數江湖人心目中的精神領袖,是他們掙脫三教四門奴役壓迫的唯一希望。
玄青觀、圓守寺與聖人谷這三大江湖領袖門派的高層同時看到了危機。
這一次,連一向嚴守中立,從不輕易介入爭端的圓守寺也坐不住了。
原因很簡單,在江湖這個將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發揮到最極致的世界中,任何一個新生勢力的崛起,必然的結果便是舊有壟斷勢力的崩潰毀滅。
一直以來,幾乎所有的江湖利益都把持在三教五門的手中,其他的幫派只能撿拾這些江湖巨頭吃剩下的殘渣過日,雖然餓不死,但要想趁勢發展壯大卻是絕無可能。
如果爭端發生在三教五門之間還問題不大,作為都是既得利益的獲益者,無論是玄青觀還是聖人谷,所爭的只是利益大小罷了,他們間的鬥爭無論何等激烈,都會小心的維持如今這個微妙的平衡局面,使大家仍然可以共同獲利。
律青園的忽然隱退便是一個例證,三教四門迅速瓜分了原屬於律青園的利益,雖有爭執,死了幾個高手,卻沒有如尋常幫派一般打破頭,最終仍然算是一場和平的瓜分。
然而絕世雙惡卻又不同。
絕世雙惡的崛起,注定了要搶奪原本屬於三教四門的利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甘心自己的既得利益被別人搶走,即使是圓守寺與清禪寺的高僧們。
即使這些高僧們可以看淡個人得失,但是他們卻不能罔顧傳承了幾百上千年的門派利益,甚至說得更大一點,他們這兩個門派代表了整個佛門在江湖上的利益。
千里之堤潰於一線,如果雙刀門被絕世雙惡所破,等於是在三教四門這座雄偉堅固的大堤上生生撕開了一條口子,早已群情激憤的江湖暗流便會忽然之間化作滔天遮日的洪峰巨浪,一舉衝垮整座大堤。
傾巢之下無完卵,這個簡單的道理,迫使一直不願介入江湖爭鬥的佛門也終於出頭了。
圓守寺的第一個行動,便是分別派出寺內輩高位尊的兩位長老,秘密前往玄青觀與聖人谷,分別與這一道一儒兩大教派龍頭的掌門密會。
圓守寺能看清的事情,蒼空與姜伯釗這兩位心思縝密眼光高遠的一派領袖又豈會看不清?
蒼空能被一代宗師逍遙子選中成為繼任掌門,豈是僥倖?
其眼光之獨到,對於世事發展江湖形勢的判斷皆遠非常人堪比。
眼前這番局面,正是一直以來蒼空始終打壓無名與程懷寶這兩人的最大原因。
別的長老眼中,出身玄青的無名與程懷寶將是第二個柳葉派,成為玄青觀領袖江湖一顆重要砝碼,然而蒼空卻始終對這兩兄弟心存疑忌。
正確的說,他始終對狂妄囂張、不服管束的程懷寶無比戒備。
即使上次長老會上面對所有長老的一致意見作出的妥協,他心中的疑忌仍然沒有絲毫減輕。
而世事的發展證明了,他是正確的。
無名與程懷寶果然是麻煩,是大麻煩,遠比他們的師父,那個一天到晚找人做真氣試驗的至真老祖更可怕更致命的麻煩。
因此當他與圓守寺的那位長老經過近一個時辰的密會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徹底解決掉無名與程懷寶這兩個禍患。
然而要想派出觀內高手聯合圓守寺、聖人谷共同對付無名與程懷寶,卻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阻力便來自於觀內那些位高權重的長老們。
在長老會上,原本爭鬥激烈的兩個派系首領蒼穹與蒼玨,這一次卻罕有的出現了一致的意見,反對蒼空提出的決定。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聖人谷已然成為了玄青觀的敵人,而無名與程懷寶最起碼現在還是玄青觀的朋友,為什麼要與敵人聯合起來去打朋友?
又何況,即使未來無名與程懷寶成為了玄青觀的敵人,他們的實力遠遠遜於現在的聖人谷,甚至比起雙刀門都還微不足道,堂堂天下第一大派玄青觀又有何懼?
蒼空也是有苦難言,他沒有逍遙子力挽狂瀾並最終率領正道聯盟大破魔門的豐功偉業,在與聖人谷的明爭暗鬥間也只能算是打了個平手,沒能佔到半點便宜,這個掌門的威信比起當年的逍遙子,可是天差地遠。
作為玄青觀地二號三號人物,蒼穹與蒼玨本身在觀內已是實力雄厚,威信頗高,更何況他們身後還有各自依然健在的師父撐腰。
玄青觀最重輩分,便是除了麻煩什麼功勞也沒有的至真老祖都能令一代宗師逍遙子退避三舍,何況是幾位勞苦功高並主動身退的逍字輩超級長老。
因此,當蒼空一番痛陳厲害,卻仍無法說服這兩個頑固的師弟時,沒有辦法之下只得再次妥協,做出了不在明裡暗裡無名與程懷寶,靜觀其變的折衷決議。
圓守寺的忽然介入對於近來煩心事多多的姜伯釗而言,不啻是一大喜訊。
作為雙刀門的結盟老大,聖人谷所面對的來自絕世雙惡的壓力,又豈是等著看笑話的玄青觀所能比擬。
有圓守寺負責疏通平衡玄青觀的實力,聖人谷再無後顧之憂。順理成章的,與玄青觀的反應截然不同,聖人谷的高層意見完全一致,務必要在絕世雙惡沒有成勢之前,將其一舉摧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