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湖一片風雨飄搖景象的同時,造成這一切動盪的兩個人,卻悠閒無比的在山中養傷,哪裡會曉得自己兄弟在江湖人的心中,已然成為了帶頭造三教五門反的新勢力急先鋒。
當日一路飛趕,在五個老怪的引領下,一行人尋到一處僻靜山坳。
無名的恐怖表現令五個老怪瞠目結舌。
此處山坳距離那處戰場已有五十餘里,而重傷之下背著百多斤重的程懷寶,無名卻始終跟得上幾個老怪快疾無比的速度,且看他一臉平靜,似還游刃有餘。
幾個老怪都是人老心不老的好勝之人,暗自跟無名較上了勁,拚命提速,結果一路毫不停歇的飛奔了五十餘里山路,無名除了一身大汗呼吸微促外,彷彿沒事人一般,而五個老怪卻差點累吐了血。
至此,原本對木訥無語的無名還報了幾分輕視之心的老怪物們,心裡都開始佩服起無名了,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歇了一陣喘上幾口氣,兩兄弟不顧滿身的刀傷,跳入一條山溪徹底吸去一身的血污。
沒想到當他倆洗去一身血污爬上岸來,那個一身相士打扮,品貌端莊,言談舉止最像個正常人的老頭不經意的掃了兩兄弟一眼後,登時變了一副模樣。
就像惡犬看到了肉包子,兩隻眼睛快要掉出來都還不自知,他死死的瞪著兩兄弟的臉,嘴裡嘖嘖有聲道:「百劫不死?世間竟然真的有百劫不死的奇相?咦?這個的面相就更古怪了……嗯……奇怪……這世上怎麼可能有我通天神相看不懂的面相?喂!無小子你的生辰八字是什麼?」
許是由於看不出無名的面相而有些惱羞成怒,自相遇以來就一團和氣彷彿永遠也不會發脾氣的老相士問出這話時,語氣中竟帶了幾分暴躁,這才有了幾分老怪的氣勢。
無名與程懷寶茫然互視,程懷寶眸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小心地問道:「這位老哥怎麼稱呼?」
那老相士看也沒看程懷寶一眼,一雙眼睛直通通的瞪著無名,沒好氣地答道:「老夫鍾士誠。無小子快快說出你的生辰八字。」
程懷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珠一轉,別有心思的他一臉諂媚笑容道:「鍾老哥莫急,有個一天到晚吹噓自己是未來第一神算的神棍子小鐘,老哥你可認識?」
本是一門心思想要破解無名面相之謎的鍾士誠咦了一聲,終於將頭轉向程懷寶道:「你們認識我那寶貝孫子?」白眉微搖間他忽的掐指算了起來,片刻後才恍然道:「原來小寶竟然就是我那孫兒的保命貴人?」一句話把程懷寶噎得直翻白眼,還真不愧與小鍾是祖孫倆。
待鍾士誠與程懷寶互相一番印證之後,這才確定了彼此的淵源。
幾個老怪聽了程懷寶是百劫不死的奇命,幾雙怪眼之中儘是令程懷寶汗毛倒立的古怪神光,上下打量起他來。
若是美女如此盯看,程懷寶自然是甘之如飴,可現在卻換了幾個古怪老頭,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心中盤轉一下道:「老酒鬼你好沒道理,怎麼還不趕緊為木頭與我介紹這幾位老哥哥?」
老酒鬼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道:「瞧我這記性!」說著話認真的給無名與程懷寶介紹起自己的這幾個老兄弟。
九幽冥煞公冶良,就是那個一身灰色大氅的乾癟老頭,別看他瘦小乾枯其貌不揚,一身武功實已到了鬼神難測的通玄境界,自創的九幽真氣與晚他十五年出道的活殭屍范昆的殭屍神功並稱兩大異門奇功,威震江湖。
五個老怪中,他的年紀最大,武功與聲威也是最高的,酒怪與他相比都要差出半籌。當年行走江湖時,無論正道魔門,都要讓他三分薄面,不敢招惹上他這個強敵。
二十年前公冶良歸隱在家,逗弄兒孫頤養天年,時間久了,九幽冥煞這個曾經令人心寒膽戰的名號才漸漸淡出了江湖人的記憶。
酒怪初出江湖之時,便與公冶良結為好友,至今已有近六十年的深厚交情,也是少數幾個知道公冶良隱居之所的老朋友之一。
老侏儒叫孔祥,人稱三尺煞星,生性暴烈,一言不和便抽劍殺人。
三十年前與酒怪生隙,兩個老怪大打出手,酒怪勝在功力深厚,三尺煞星則強於身法迅疾,誰也奈何不得對方,應了那句不打不相識的老話,大戰三百餘招後竟化敵為友,成為莫逆之交。
那個冷臉老怪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冷血人屠施成的名號在三十年前,已然是能令大多數江湖人打個寒顫的狠角色。
十八年前,他與當時魔門四大長老中武功最高的飛天神魔硬拚了百招方才落敗。
飛天神魔乃是江湖公認的無敵高手之一,一身絕世輕功天下無雙。
十四年前那場正魔最後大戰,在絕地之中無法發揮其絕世輕功的飛天神魔與聖人谷谷主姜伯釗硬拚五百餘招不分勝負,姜伯釗最後是得了師弟無情秀士肖堅之助,才最終將其擊斃,肖堅還中了飛天神魔臨死反噬的一劍,足足在床上養了半年之久方才復圓。
施成能與飛天神魔力拼百招,且落敗之後還能從輕功絕世的飛天神魔手下逃脫性命,聲威不但未墜,反而憑空長了一截。
然而心高氣傲的他不肯甘心這次失敗,尋到了老哥哥公冶良家,閉關苦練神功,打算有朝一日找飛天神魔報那一掌之仇。
後來魔門覆沒飛天神魔敗亡的消息傳入他的耳中,再無機會報仇的他有些心灰意冷,索性便住在了公冶良的家中跟老哥哥作伴,這一住就是十八年。
酒怪請公冶良出山時,靜極思動的他便也跟了出來。
至於小鐘的爺爺通天神相鍾士誠,其名號雖然天下皆知,然而除了幾個老朋友外,江湖上沒人知曉他還有一身超絕的武功,嚴格來論他甚至不能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江湖人。
相士這個行當自古有之,由於其中魚目混珠,向來登不得大雅之堂,因之一直以來只能算是江湖行當之一。
然而鍾士誠卻顛覆了這一傳統。
大明朝歷代朱姓皇帝都迷信天命,時常命下人招請天下奇人異士進京面聖。
鍾士誠偶然之下被請入皇宮,為皇帝嬪妃起卦相面,他精通世故,報喜隱憂,所起卦象,每言必中,引得龍顏大樂,敬為神人,本想賜他一個一品道官來做,被他以自己沒有為官之命推脫了,便欽賜御匾,上書通天神算四個大字,又追賜他隨意進出皇宮面聖的特權。
有了皇帝的恩寵信任,鍾士誠登時身價萬倍,王侯將相朝中大臣,莫不以能請到他為自己算上一卦為幸事。
他的家便安在京城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佔地甚廣,每日皆門庭若市,管你是權傾朝野的重臣還是伴君左右的閹黨,見到他都要尊稱一聲仙師。
這鍾士誠也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對待這些權勢人物謙恭有禮,手腕高明,幾十年來廣結善緣,備受各方尊敬,成為京城裡最受歡迎的人物。
一個相士身份崇高若此,實已是前無古人了。
鍾士誠雖然榮華富貴集於一身,卻不是一個忘本的人。
年輕時曾受過酒怪救命大恩,因此酒怪一去京城尋他,他二話沒說立刻將家事交與三個兒子打理,義無反顧的跟酒怪走上了這條崎嶇血腥的江湖路。
聽了酒怪的介紹,無名與程懷寶皆心中有感,兩兄弟不約而同恭恭敬敬的向五個老怪行了一禮,程懷寶嘴巴乖巧極了:「今日見到幾位老哥哥,才讓小寶曉得,什麼才是重情重義的真豪傑。」
幾個老怪物都是遍歷人生百態的老人精,豈是程懷寶一句話就能收買的,五人中身份最尊的九幽冥煞公冶良淡然一笑道:「無事獻慇勤,程小子你肚子裡面在打什麼鬼主意?」
被人拆穿了把戲,程懷寶毫不在意,反而耍寶一般故作羞澀道:「公冶老哥就算看穿了小寶肚中的把戲,也沒必要就這麼直接拆穿吧?弄得小寶都不好意思了。」說著話還真作出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
幾個老怪皆啞然失笑,被程懷寶這麼一耍,哪裡還能追究,心中對於程懷寶的機智反應皆甚是讚賞。
養傷數日,程懷寶憑著他那張天下無雙的大嘴,已與幾個老怪混得爛熟,整日裡老哥哥得這麼叫著,幾個老怪皆在不知不覺中受了影響,心中已將他當作了一個忘年交的小兄弟。
而無名則比程懷寶更加厲害,幾乎沒廢一句話,便贏得了四個老怪全然的尊敬。
若說當日無名非人的體力耐力已然令幾個老怪瞠目結舌,那麼當五日後無名一身重傷不藥而癒時,立時又重新將他們心中原本對於怪物的定義打得粉碎。
面對這個比他們這些老怪更像怪物的小怪,幾個老傢伙心服口服,大歎江湖後浪推前浪,在他們強者為尊的觀念中,無名自然而然得到了他們的尊敬與承認,在他們的心目中,擁有了能與他們並座的地位。
後來從程懷寶的口中瞭解到無名冷漠性格的由來,更是把他當作了同類,一個個倚老賣老的一口一個無小怪,叫的怪親熱的。
五個老怪與兩個小怪在這處隱蔽山坳中一住便是十餘天。
幾個老兄弟都有數十年的交情,彼此瞭解甚深,動手過招沒有一點滋味,因此皆是各自單練。
這一日三尺煞星孔祥悶得發慌,正巧看到無名在林中獨自練拳,一時興起便叫道:「無小怪,來來來,陪孔老哥活動活動手腳。」幾個老怪都把無名與程懷寶當作了小友,毫無架子。
十數日來的相處,無名也喜歡上了這幾個沒有一點做作的率性老怪,正巧他也想試試自己這十餘日來參創的幾式拳腳在實戰中的功效,聞言點點頭便行了過來。
在幾個老怪所帶靈藥的幫助之下,傷勢已然痊癒大半的程懷寶悠閒的靠坐在旁邊一棵樹下,望著孔祥的眼神之中透出一絲古怪的神光,忽的嘿嘿笑道:「老鼠老哥,別怪小寶沒提醒你,木頭下手可恨著哩,你最好把你那無常短劍拿出來。」
孔祥不屑的哼了一聲道:「我三尺煞星縱橫江湖五十餘載,還從未碰到過需老夫用劍對付的赤手空拳的對手。」
程懷寶眼底閃過一道奸計得逞的詭笑,再不說什麼,聳了聳肩膀等著看好戲了。
聽到這邊的動靜,各自練功的其他四位老怪全聚攏了過來,他們皆瞭解三尺煞星的功力,公冶良禁不住提醒道:「老鼠手底下輕點,別傷了無小怪。」
孔祥還沒答話,那邊程懷寶已哈哈大笑起來。
眾老怪登時變色,酒怪道:「小寶你笑什麼?」
程懷寶撇著嘴道:「公冶老哥這話說反了,你應該要木頭手底下輕點,別傷到老鼠老哥才對。」
程懷寶這話一出,幾個老怪反而笑了出來,在他們聽來這話實在滑稽,雖然無名確實有一身的古怪,巨大的功力差距擺在這裡,無名就算每天練六個時辰的內功,頂多也就練二十年時間,又怎麼可能是擁有一甲子深厚內力的孔祥的對手。
不說功力,便是經驗與火候也差了好幾十年哩。
程懷寶不慌不忙道:「各位老哥哥似乎不信?」
孔祥氣的直哼哼,一臉惡相道:「臭小寶,若是老夫今兒個贏了無小怪又如何?」
早在程懷寶方才激孔祥之時,無名已然猜到了他心中的打算,這時孔祥這麼一說,不禁暗自好笑,看來論起鬥心眼,這些老人精都不是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小寶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