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雲擋住了皎潔的月光,黑沉沉的大地上狂風陡起。
有經驗的人隨便看看便會曉得,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漢中府城北郊外一座山崗上,影影綽綽一百餘條人影在這暴雨前的狂風中似釘子一般紋絲不動的筆直矗立著。
這些氣勢逼人的黑影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背負雙刀。
有了三幫聯盟的慘敗在前,對於雙尊盟,雙刀門門主秦勝收起了五門的高傲,派出了雙刀門近四分之一的實力,百多名雙刀門的高手,化整為零,利用各種掩飾手段,在無知無覺間,悄悄潛到漢中府。
雙刀門不愧是天下級的大幫派,百名個高手行程千里來到漢中,莫說是雙尊盟這個勢力範圍未出漢中府城的地方幫會,就是律青園與如月如霜手下遍及天下龐大縝密的情報網也毫無覺察,無法提前給雙尊盟一個警報。
率領這次漢中行動的是秦勝的師弟,同輩中排行第七的霸刀田英。
田英身材不高,平凡的相貌沒有一絲威霸之氣,不認識他的人一定會奇怪,這樣的人怎會有霸刀這樣霸氣十足的綽號。
他仰首向天,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要下雨了。」
在他身旁的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重重的哼了一聲,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眸中似要噴出火來一般,惱道:「都什麼時候了,老七你還在這裡說廢話?」
這老者生得好一副凶相,身高八尺,暴睛怒目,兩道花白的眉毛似火一般濃密。
撼天雷公孫天祥,雙刀門門主斷魂刀秦勝的師叔,也是雙刀門碩果僅存的三大長老之一。
這老頭當年便是雙刀門聲威最著的超絕高手之一,以脾氣火爆著稱於世,自十餘年前與魔門那最後一戰後,便退隱在雙刀門中,再不理外事。
要說起來,對付雙尊盟這等二流幫會,哪裡用得著這個久未出江湖的長老級別的大人物親自出馬?實有牛刀宰雞之嫌。
之所以公孫天祥會出現在這裡,因為他與雙尊盟有仇,且是解不開的死仇。
去年無名兄弟大婚之日,被無法無天程懷寶的獨門手法折磨得死去活來不成人樣的公孫宇,正是他公孫家三代單傳的一個獨苗,是老頭的寶貝孫子。
本是前途無量的公孫宇因承受不住每月十五那天的無邊痛苦,於四個月前揮刀自禁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何等巨大的痛苦。
這次攻打漢中雙尊盟的消息,秦勝本來的計劃是降伏住紀中與龍霸天,爭取用比較和平的手段拿到漢中府的控制權,因此明令這項計劃瞞住將絕世雙惡與雙尊盟恨入骨髓的師叔公孫天祥。
哪想到不只是誰私自走漏了消息,在人馬出發前,老頭手提著雙刀就找上門來了。
怒髮衝冠的公孫天祥已是完全失了理智,大吵大鬧,最後甚至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逼得秦勝迫不得已,改變了計劃,同意讓老頭跟去。
事後秦勝曾徹查是誰向師叔走漏消息,結果一無所獲。公孫天祥打死不說,別人又一無所知,更沒有絲毫線索,遂成了一樁懸案。
田英可不敢得罪自己這位本就脾氣火爆,現在更因離仇人近了,已幾乎完全失了理智的師叔,猛地將手一揮道:「走!」
百多名雙刀門高手,悄沒聲響的翻過漢中府的城牆,趁著黑夜的掩飾,似一道道來自陰間的在狂風中嬉戲的鬼魅一般潛向雙尊大院。
風,越來越疾!
彷彿要將世間一切障礙掃平。
一道巨大的閃電自夜空飛劈而下,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一聲驚雷。
伴隨著狂風,醞釀已久的傾盆大雨終於降臨人間。
按照事先的計劃,雙刀門的高手在公孫天祥與田英的帶領下,分從南北兩個方向,掩殺而上。
雙尊盟高及三丈的院牆上倏然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公孫天祥一雙精光四射的眸中已成了一片通紅的顏色,在漆黑的雨夜中分外詭異,整個人皆籠罩在一團濃重的殺氣之中,無邊的恨意完全佔據了他的腦海,現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報仇這兩個字。
數十道矯捷的身影似一隻隻巨大的飛鷹一般,無聲無息的翻過雙尊大院北院牆,落入院中,衝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貌不驚人的田英。
北院中便是程懷寶為了迎娶韓笑月而精心修建的荷塘花園。
田英望著眼前這片在暴雨的凌虐下一片淒慘景象的花園,嘴角扯出一個淡然的笑意,雙手自背後緩緩抽出了他的雙刀。
當他將雙刀握在手上那一刻,原本和氣地似個好好先生的眼神漸漸犀利起來,一股無形卻令人心寒膽戰的霸氣陡然而生。
這才是霸刀田英的真實面目。
又一道巨大閃電照亮夜空,田英冰冷無情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驚雷聲中依然清晰的傳到了跟在他身後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殺!」
數十條似鬼魅般的身影在他的帶領下飛掠向毫無防備的雙尊盟內院。
異變陡生。
刺耳的警鈴之聲倏然穿透滂沱大雨,響徹整座院落。
有人在無意之中碰到了設計精巧隱蔽的警報裝置。
入侵的雙刀門高手沒有一人有哪怕一丁點的驚慌表現,他們對自己的實力擁有絕對的自信,區區一個少了絕世雙惡與酒怪坐鎮的雙尊盟,根本沒有放在他們的眼中。
凌厲的一聲慘叫,繼警鈴聲後再次響徹夜空。
在一片繁茂青翠、看似無害的草叢之中,隱藏著無數殺機。
一個倒霉蛋的腳毫無防備之下踩入陷坑,腳掌被竹刺刺穿,腳踝更是在衝力的慣性下當場折斷,身形控制不住向前拋飛。
這人身邊的幾個師兄弟下意識的伸手去救。
然而就在這時,聯動的機關被引發,黑暗中射出十數隻鬼魅一般暗箭。
雙刀門此次行動派來的都是高手,各個功力不弱,在大雨滂沱之中仍然聽到了暗箭破空那一絲細微的風聲,幾乎立刻作出了反應,幾人舞出一片刀芒,一陣連珠般的叮噹脆響,擊落了大部分暗箭。
只是其中夾雜了撲撲兩聲悶響,一個初次出道江湖,缺少經驗的年輕高手反應稍慢了點,被利箭穿心,當場斃命。
危機並沒有結束,更多的機關陷阱被觸發,一群雙刀門的精英高手落入了由天下第一殺手親手主持改造的可怕機關陷阱陣中。
林老頭秘密的在雙尊盟裡住了一個多月,在醜丫頭林語冰的嬌嗔央求中,無可奈何之下將雙尊盟原有的防衛機關重新整治了一個遍。
論起機關陷阱之學,林老頭絕對算得上宗師級的高手,所設機關陷阱,都是就地取材,原有的絆索、陷坑、套網、竹刺、暗弩等極為簡單的機關陷阱經他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這麼一整治,威力長了三倍不止。
他所設計的機關陷阱,深和詭、奇、狠、絕四字要訣,機關與機關之間,環環相扣,巧妙配合,任你是一流高手,深陷其中也要倒大霉。
與此同時,從院落的南方也隱約傳來數聲同樣的慘叫,顯然公孫天祥帶領的南路人馬也碰到了同樣的麻煩。
尺長刀芒暴閃而出,兜頭罩來的一張刺網登時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田英的眸中冷電四射,他怎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漢中府地頭蛇,竟然會有如此精妙難纏的機關陷阱,不禁暗自感歎,門主與他在事前都已盡量高估雙尊盟的實力,卻沒想到還是小看了對方。
聽著耳畔不時傳來一兩聲門下弟子的慘叫,他卻更加冷靜了,因為他曉得,此時此刻失去冷靜,就意味著更大的損失。
當警鈴響起的那一刻,雙尊盟的人已然曉得有敵來襲,數息的時間裡,數百號漢子衣衫不整手持著兵刃冒著滂沱大雨從各自的房間中衝出,匯聚到二進院中的大操場上。
這還是當年徐文卿制定的在遇敵襲時的應對方法,只有將五指聚攏成拳,才能爆發出最大的力量。
龍霸天只穿了一條大褲頭,露出雄壯如山的光裸上身,手持著他那把大斧頭踩著幾乎沒過腳踝的積水沖了出來,他滿臉猙獰的大喝道:「幹他娘的,孩兒們跟老子去劈死那群膽敢找上門來的混帳。」
被他那狂暴的大嗓門一喊,雙尊盟這群漢子登時來了勁,發出一陣陣戰意昂揚的大喝,揮舞著各自手中的兵刃,便待衝出去砍殺來犯之敵。
就在這時,穿戴整齊腰挎兩個鼓鼓的暗器囊的紀中猶如一隻巨鳥,掠至大操場前方的高台上運功喝到:「都給我站住!」
自從兩位盟主走後,紀中便成了雙尊盟的當家人,他這一嗓子,登時將頭腦發熱的雙尊盟數百號大漢喝住。
龍霸天一個箭步跳到台上,惱道:「矮子你為何將大伙叫住?老子正要帶弟兄們去砍那幫雜碎」
紀中雙目圓睜,罕有的怒道:「你個莽夫就知道砍人!敵人實力如何你知道嗎?你的飛斧呢?」
龍霸天倒未生氣,摸了摸生滿濃密黑毛的肚皮傻笑道:「出來的匆忙了,忘了。」
紀中放眼向台下看去,絕大多數雙尊大漢皆只是拿著砍人的刀斧,配發的暗器怕是全留在房中了,心中又氣又急,沒有了暗器,雙尊盟的實力最少減弱了一半還多,萬一敵人實力過強,可如何是好?
但紀中更氣自己,氣自己的疏忽大意。
由於暴雨傾盆,加之對林老頭所設計的防衛機關太過相信,體恤屬下兄弟的他今夜並未派人值守遍佈院內各處的明卡暗哨,偏偏敵人就趕在這個時候來襲,令他無法及時掌握來敵的具體情況,極有可能因為這一點點地耽誤,而造成巨大的損失。
院牆上人影一閃,落入大操場,那是被紀中派去偵查前院敵情的暗箭小隊輕功最好的一名漢子,此時的他臉上儘是惶然神情,邊飛掠向高台邊喊道:「堂主,來犯之敵是雙刀門的高手,人數很多,各個身手不凡。他們已突破了第三層防衛機關,馬上便要衝過來了。」
雙刀門的人?
伴隨著天際外一聲卡啦啦一聲驚雷,紀中的心臟猛然震動了一下。
換做是遇到無名與程懷寶前的那個千手地丁紀中,此時只怕已然被嚇得魂飛魄散了,然而現在的紀矮子卻仍然保持著足夠的冷靜,只是臉上神色沉凝無比。
怎麼辦?
就在這時,紀中派到後院前去探查的人又帶回了同樣的壞消息,從後院花園入侵的也是雙刀門的高手,且已突破了花園的所有機關,衝入了院中。
大操場上的數百雙尊盟漢子都聽到了兩人的報告,盡皆傻了眼,三教五門對於他們而言,就像天上那些不可戰勝的神佛一般無可匹敵,幾乎是一瞬間,場中原本高漲的鬥志忽然消逝的無影無蹤。
場中瀰漫著一股絕望的情緒,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紀中曉得雙尊盟已到了決定存亡的最危急的關頭,自己此時一絲一毫的失誤遲疑都可能造成滅頂之災。
眼前的情況只有避敵鋒芒這一條路可走!
雙刀門畢竟是正道領袖之一,需要顧及面子,只要逃過今晚,他們應該不敢做出趕盡殺絕的事來。
只要保存住實力,未來兩位盟主回來,便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想到這裡,紀中當機立斷喝道:「暗箭隨本堂主殿後,其餘兄弟從東跨院秘道撤走,出去後有家室的兄弟回家,沒家的兄弟覓地躲藏等待命令。」
龍霸天雖然性子蠻橫,卻是外粗內細之人,曉得大勢已去,戰只是送死,沒有反駁紀中的話,只是拍了拍矮子的肩膀,粗聲道:「老紀你帶人走,我老龍殿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