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極度恐懼,但是倔強的她卻始終站在原地,不肯後退哪怕半步,當無名伸出手來時,她既未躲閃,也沒有出招相架,只是癡癡的望著無名潔白如玉右手的一雙黑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
於她而言,死是解脫,是自己悲慘命運的盡頭。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無名的手掌輕輕的拍在了她的肩頭,一貫淡漠的聲音中充滿了溫暖的味道:「不用怕,以後有我在,決不會再有任何人欺負你了。」
他真的把蛇女當作了童年的自己,那麼自然的便生出了要保護她不讓任何人欺負的心思。
即使隔著灰色大氅,她肩部冰冷的肌膚仍能感受到那只雪白掌心上灼熱的溫度。
溫暖……
自她有記憶以來,這個兩個字便只是她腦海中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詞彙而已。
然而這一刻,她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不只是肩頭的肌膚。
還有她那顆冰冷無情的心。
這種陌生的感覺……
很舒服!
這一刻的她已渾然忘記了對龍神氣息的恐懼,整個身心完全陶醉在了自無名掌心中傳來的那股灼熱,一雙黑眸也在不知不覺間緩緩閉上。
好靜!
站了數百人的地宮之中靜若鬼蜮一般。
所有人皆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這幅令人疑似夢中的畫面。
忽然,高台之上傳來一聲大喝:「蛇奴,聽為父的號令,立刻殺死你面前的人。」
彷彿打破了一個魔咒,所有人悚然驚醒。
蛇女的雙眸猛地睜開,望向高台之上那個給了自己生命卻又親手將自己變成現今這等半人半鬼慘境的罪魁禍首,她的父——廖風。
對這個人,她的心中充滿了恨意,然而從小到大根植於骨髓中的畏懼卻令她不敢有絲毫反抗之心。
雖然蛇女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但無名卻奇異的感受到了她心中的畏懼,右掌稍稍加了一些力道向下輕按。
蛇女轉過頭來,與無名的紫眸對視在一起。
無名的眸中同樣充滿了令她感到溫暖的光彩,沒有她習慣了的畏懼與厭惡,有的只是濃濃的關心。
無名輕聲道:「我已說了,有我在決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相信我。」
自從懂事以來便從未信任過任何人的她卻輕易的相信了無名,只因無名的目光與語氣中她從未見過的真誠。
這一刻,原本令她無比恐懼的龍神氣息,忽而轉變為最安全的依靠,令她的心中不自禁的生出想要躲在他的安全羽翼之下的莫名念頭。
在無名紫眸的注視下,她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冰冷的黑眸中首次生出了一絲屬於人的波動,那是信任的光彩。
無名轉過身來,毫無防備的將自己的背心留給蛇女,紫眸中射出兩道陰冷而可怖的光芒,一股暴烈煞氣陡然而生,清冷的聲音中蘊含著令人膽戰心驚的恐怖力量道:「廖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降者免死!」
已然嗅到失敗氣息的廖風雙目盡赤,再無半分平日裡沉穩老練的模樣,高聲喝道:「蛇奴,你敢不聽為父的命令嗎?快殺掉你身前的人!命令你的毒蛇攻擊敵人!」
程懷寶緊張的吞下一口唾沫,一雙銳目死死盯視著那個面目醜惡無比的蛇女,心中不住抱怨著無名怎麼如此大膽,竟毫無防備的將自己的背心露給敵人,這不是找死嗎?
雖然她再不是幼時毫無反抗能力的那個小女孩,但對廖風的畏懼早已變成了習慣,即使現在她已成為令人恐懼的蛇後,仍然絲毫未減。
但這一刻,在無名的身後,她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這時無名柔和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不用怕,台上那個人絕對無法傷害到你,讓你的蛇兒散去,我的屬下才能對付他。」
一陣節奏古怪奇異刺耳的低嘯之聲自蛇女的口中發出,隨即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蛇群受嘯聲驅趕,猶似一片細浪,片刻間退得乾乾淨淨,只留下滿地亮晶晶的粘液。
若非地宮之中瀰漫著那股蛇群的腥臭之氣,程懷寶真以為方纔的所見所聞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離奇夢境。
不過他終是經多見廣,立刻便回過神來,低喝數聲,前方虎衛在耿天楚與武天林的率領下向兩旁分開,他率領著火統隊衝上前排,數百隻黑洞洞的火統齊刷刷指向高台上的廖風,每個人的左手上皆持著燃著閃亮火頭的香柱,放在火引之前,只待程懷寶一聲令下,便是百統齊鳴。
萬萬沒料到自己謀劃以久,自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竟會即將成功的時刻發生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驚天逆變,任憑廖風再是老謀深算,心中也不禁生出梟雄末路的慘淡感覺。
敗勢已成,倚為長城的親生女兒蛇奴竟然臨陣投敵,廖風苦笑一下,慘然道:「罷罷罷!天亡廖風,吾能奈何?」話音未落,一口血霧狂噴而出,他竟然當場自斷經脈而亡,倒也自我了斷的乾脆。
佛說因果報應,早已覬覦聖尊之位的廖風卻在他最十拿九穩的時刻輸了,不但輸掉了聖尊之位,更輸掉了他的一條命。
而令他遭遇如此慘敗的,正是被他害得最慘的人,他的親生女兒。
廖風一死,那五十名豹衛登時慌了神,在幾個機靈鬼的帶領下,稀里嘩啦跪了一地。
眼見大局已定,程懷寶終於暗自長出了一口氣,命令耿天楚接受豹衛的投降,這才緩步走到無名的身前,輕輕一拳打在無名的胸口,興奮道:「木頭有你的,不愧是跟龍交過朋友的傢伙。」
無名淡然一笑,忽的將始終藏在自己身後的蛇女拉到身前,一臉鄭重無比的神情道:「小寶,以後她便是我的妹妹了,不許你欺負她。」
程懷寶失聲道:「木頭你開玩笑?要認妹妹也要認個漂亮的吧?就這麼個醜八怪……」
蛇女的黑眸中猛然射出兩道陰冷殺氣,然而還沒等她有什麼動作,一股狂暴至極點的殺氣自無名的身上爆起,無名眸中紫電一閃,能夠開碑碎石的鐵拳已重重打在程懷寶的小腹。
該著程懷寶倒霉,當他明白自己說錯話的時候已然晚了,被無名一拳打得彷彿蝦子一般弓著身子跳了起來,落地後「哇」的一聲,消化了一半的早飯吐了一地。
蛇女怔怔的望著無名雄壯的背影,黑眸中盈滿了感動,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為她出手,教訓侮辱她的人。
挨了一拳的程懷寶立刻老實了,待他好不容易喘上氣來,立刻哭喪著臉承認錯誤道:「小寶知道錯了,拜託木頭下次手下輕點。」
程懷寶自然不會忘記前些日子小鍾那次教訓,眼見這回無名暴怒之下竟然在外人面前揍自己,顯然已有些發狂,那還不趕緊加起尾巴做人。
這世上再沒人比他更瞭解發了狂的無名的可怕了。
無名又將蛇女拉到身前道:「她是我的妹妹,也是小寶的妹妹。」
程懷寶慌不迭的點頭道:「這不是廢話嗎?木頭你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程懷寶的妹妹。」說著話眼望向蛇女醜惡的臉蛋,強忍住心中噁心的感覺道:「蛇妹妹好,我是你的小寶哥哥。」
蛇女的黑眸中陰冷一片,與方才看向無名時的目光迥然不同。
無名指著程懷寶溫和的對蛇女道:「小寶是我的好兄弟,你不要對他記恨好嗎?」
蛇女點了點頭,卻仍然沒有搭理程懷寶的意思,顯然除了無名以外,她對任何人都沒有絲毫好感。
程懷寶巴不得這個相貌醜惡的怪物女子別理自己,借口負責善後事宜,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無名最是瞭解程懷寶,曉得勉強這個好色小子也沒有用,索性又露出他甩手大掌櫃的本色,想也沒想便自然至極點的牽起蛇女同樣佈滿細碎傷痕的小手,逕自來至他曾住過半個多月的那間石室。
直到無名與蛇女的身影消失在石室,程懷寶才長出一口氣,摸了摸兀自劇痛難當翻滾如沸的肚子,苦笑著抱怨道:「重色輕友的爛木頭,竟為了個女人揍我。唉!要是個美人也就罷了,偏是這麼個醜八怪。醜丫頭雖然貌醜,但性子活潑可愛,還是個小富婆,這個醜八怪有什麼?陰陰冷冷根本就是個怪物。」
嘴裡嘀咕著,這無賴忽的身形一震,原本有些不甘心的臉上泛起一絲噁心的笑意道:「怪物?要真說起來,木頭的標準還真是古怪,徐大姐倒是個美人,但那是陰差陽錯的結果,不算木頭主動。仔細算來木頭主動喜歡上的女人只有那個白衣女妖怪加上這個醜八怪蛇妖,嘿嘿……有意思!木頭的愛好還真是天下少有哩!」
程懷寶恐怕算得上是天下忘性最大的人,才轉眼的工夫,已然將自己方才當眾被揍的事忘了個乾淨,專心致志的嘲笑起無名的另類擇女標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