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老店坐落在夔州府城中心的街區,已有六十餘年歷史,是本地最有名的客棧。
但是沒有人曉得,金福老店實際上是魔門情報網絡中的重要一環,整個夔州府地面的總聯絡站。
無名一行住入金福老店中最裡端的跨院之中,方自安頓妥當,一名隨從領著一個年約五十,大腹便便的商賈模樣的人行了進來。
這人跪在無名身前恭聲道:「屬下金貴不知聖尊大駕光臨,迎接來遲,請聖尊恕罪。」
如月乖巧的在一邊介紹道:「公子,這位金掌櫃是聖門在夔州地面的總負責人。」
無名淡然應道:「起來說話。」
金掌櫃站起身來,恭敬道:「聖尊駕臨夔州,不知有何吩咐?」
無名隨意一揮手道:「沒你的事,下去吧。」
金掌櫃不敢多說,行過禮後轉身告退。
無名站起身來道:「一路急趕,大家辛苦了,都下去歇息吧。」
眾隨從躬身應是,盡都離去。
無名對如月如霜兩姊妹道:「一路上你們姐妹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一向緊緊粘在無名身邊的如月如霜今天卻一反常態的爽快答應了。
將房門掩好,如月臉上原本的溫柔神情忽而轉為一種異樣嚴厲,秀眸中寒光一閃,聲音也沒有了以往的嬌媚:「如霜,你怎麼看?」
如霜的俏臉上也沒了平日裡的活潑純真,秀眉微蹙,思索片刻才道:「如霜不知該怎麼說,聖尊他彷彿……彷彿像個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和尚,好像對什麼都漠不關心,根本不像大長老說的那樣深不可測。」
如月沉默片刻,才搖搖頭道:「你錯了,這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如霜一怔,一雙靈秀的大眼疑惑的看著與自己生的一模一樣的姐姐。
如月輕輕吸口氣道:「如果換做你是初掌大權的聖尊,行這一趟路,你會怎樣做?」
如霜道:「如果我是聖尊?我會藉機籠絡人心,強化自己的權威,鞏固自己的地位。」
如月點點頭道:「不錯,如果我是聖尊,我也會這麼做。但是聖尊他呢?」
如霜有些遲疑道:「他……他好像……什麼都沒做。」
「沒錯,什麼都沒做。既未趁機籠絡我們與十龍衛,也從未過問過聖門各地勢力的情形。甚至方才金壇主來時,多好的固權立威機會,聖尊他卻兩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咱們這位聖尊的作為,真的叫人看不明白。」
經過如月這番分析,如霜也糊塗了,秀眉緊蹙,陷入沉思當中,房中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許久過後,如月微帶遲疑的聲音道:「或許……或許聖尊他已看穿了一切,所以才會裝聾作啞,所以才會沒有任何作為。以靜制動,無為勝有為。」
「那……那咱們如何完成大長老交給咱們的任務?」顯然如霜已相信了姐姐的判斷。
兩姐妹互視了一眼,無名的身影在她們的腦海中被無限放大,彷彿一座大山般壓在她們的心頭。
對這位深不可測的新任聖尊,除了無奈與畏懼,她倆心中還摻雜著一絲奇妙的情愫,或許是崇敬,也或許是……
精心的一番梳洗打扮後,洗去一身風塵後的一對千嬌百媚的姊妹花來至無名的身前。
望著盤腿坐在床上,凝神打坐的無名,二女眸中神光皆有幾分複雜與無奈。他就像一塊沒有絲毫弱點堅硬無比的石頭,她們想咬開這塊石頭,卻沒有那麼堅硬鋒利的牙齒。
無奈的歎口氣,兩姐妹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枯坐在一旁,等待著無名收功起身的一刻。
無名收功起身時,已然華燈初上。
由如月如霜服侍著吃罷晚飯,無名將所有人留在客棧,獨自一人走上大街。
無名終於有所動作,兩姐妹興奮莫名,自然不會放過機會,無名前腳走出客棧大門,喬裝成一個小乞丐的如霜已綴了上去,緊緊攝在無名身後。
走過兩條大街,隱於牆壁暗影下的如霜眨下眼皮的工夫忽然發覺前面的無名竟彷彿鬼魅般憑空消失了。
經受過嚴格訓練的如霜雖然心下一驚,卻沒妄動,將身形緊緊貼在牆壁上,秀眸緊緊盯著方才無名突然消失的地方。
她對自己的追蹤術有信心,他應該不會發現自己的跟蹤,那麼他這應該是甩脫「尾巴」的招數,或許他此時正在某個街角暗影中等待著「尾巴」現形。
一想到自己即將有機會在這個莫測高深的男人面前佔到上風,如霜久經訓練早已達不為外物所動的芳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興奮,一雙小拳頭緊緊握著,手心上竟然微微發潮,這對於她而言是決不應該發生的現象。
就在這時,一個平和的聲音突兀的在如霜身後響起:「如霜。」
「啊!」毫無防備之下,如霜忍不住驚叫出來,如花嬌顏彷彿見鬼一般,真當得起花容失色這四個字。
這平平淡淡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可不正是她跟蹤的無名。
如霜轉過身來時,敷滿髒灰的俏臉上已然滿是嬌嗔的可愛神情,小手輕輕在高聳的胸脯上連拍數下,行到無名進前嬌聲道:「公子嚇死如霞了。您身份尊貴,一個人出門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姐姐才派如霜跟在公子身後保護,請公子恕罪。」
無名沒有說話,一雙在黑暗中放射出淡淡妖異紫芒的眸子定定的望著如霜。
嬌笑凝固在如霜髒兮兮的俏臉上,她的臉色變得怪異無比,只覺得在那兩道妖魔般可怖的目光注視下,彷彿有一股無形卻重如泰山的威勢壓在她心上,她的嬌軀在顫抖,彷彿餓狼爪下的兔子一般,除了無助的瑟瑟顫抖外,根本無法生出絲毫的反抗之心。
好可怕!
有生以來頭一次,如霜感覺到了極致的深達心底的畏懼。
無名終於開口了:「我不用你保護,你立刻回客棧。」
待無名的背影完全消逝在遠處的街角是,如霜腳下一軟,癱坐在牆根處。
望著妹妹驚魂未定的俏臉,如月心中一片寒意,強自鎮定道:「妹妹發現了什麼?」
如霜面上擠出一個似笑又哭的古怪神情,喃喃道:「他……他根本沒回過一次頭,卻彷彿鬼一般來到我身後,他還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太可怕了,他……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彷彿能夠看穿一切,在他的面前,我渺小的好像地上的螻蟻一般。」
能夠識破如霜的追蹤術,或許還有可能,但聖尊卻怎麼可能認得出如霜?要知道如果兩姐妹換過衣衫,即使最熟悉她們姐妹的人也很難辨別,又何況如霜還易了容。
嬌軀微不可查的一震,在如月的心中,無名已成一座插天高峰,她甚至失去了嘗試攀越的勇氣。
無名從常人無法覺察的細微體味認出如霜,無意追究,將如霜趕走後,他徑直來到府城東城牆根,目光炯炯的細看一塊城磚上的胡亂塗鴉,那是程懷寶留給他的暗語。
城磚上的塗鴉劃痕新舊不一,顯然不是一次寫就。
看罷暗語,無名淡淡的笑了,看來程懷寶已等的急了,最後幾處暗語中這小子已經開罵了。
根據最後一句暗語所記,程懷寶應該在何巧巧那裡。
無名也沒多想,逕自潛入那條直通何巧巧閨房的密道,方自進入地室之中,一陣細微的吟聲浪語已透過頂上的密室出口傳入無名的靈耳之中。
無名一怔,不禁苦笑著搖搖頭,對於自己這位好兄弟的德性他實在不敢恭維。
接下來無名可就陷入到了兩難境地,叫程懷寶的話那是壞了兄弟的好事,不叫的話就得繼續聽床根,天曉得那小子戰力如何?若是和自己一般的驍勇善戰,豈不是還有的等?
程懷寶或許會有這等低俗嗜好,但無名卻絕對沒有。
只猶豫了片刻,無名便做下了決定。
「咚咚咚咚……」
上面的嬌吟聲與喘息聲嘎然而止,緊接著一陣忙亂的穿衣聲。
間中傳來何巧巧低聲的急呼:「寶爺,那是巧巧的小衣。」
隨即傳來程懷寶那熟悉至極點的罵聲:「幹你娘,我說老子怎麼套不進去。」
地道出口倏然打開,頭髮蓬亂衣衫不整的程懷寶雙目閃爍著炯炯神光,一把將無名抓了出來。
分開了數月之久的兩兄弟終於重聚,對視在一起的兩雙虎目盡皆通紅一片。
下一刻,一對生死兄弟緊緊擁在一起。
許久之後……
無名清淡的聲音中多了一絲激動道:「我是男人,小寶你還想抱多久?」
程懷寶沒好氣地鬆開雙臂,重重的捶了無名胸口一拳,才道:「臭木頭你終於來了,害我為你擔心的吃飯不香,睡覺不穩。」
無名眼神中帶著一絲淡笑,在好兄弟面前,他的話也多了起來:「好一個吃飯不香睡覺不穩。怕是被我擾了好事,心有不甘吧?」
程懷寶臉皮厚比城牆,對無名的揶揄毫不在意,一臉凶相逼問道:「臭小子你這麼長時間跑哪裡逍遙去了?怎麼打扮得這麼油頭粉面,弄得寶爺我險些認不出來,快給我老實交待。」
無名撇撇嘴,問道:「就在這?」
程懷寶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望了坐在床邊將一頭如雲秀髮在腦後隨意挽了一個髻,別有一番慵懶的韻味的何巧巧一眼,無所謂道:「有何不可?」
無名沒好氣道:「走了,莫吵了何幫主的休息。」說罷當先鑽入密室,自始至終沒看美艷照人的何巧巧一眼。
程懷寶無奈的搖搖頭,心有不甘的俯身在何巧巧精緻的頸子上重重啄了一口,又在她耳畔輕聲道:「這次被無名攪了好事,寶爺下次一定補償。」說罷又在何巧巧豐滿誘人的胸脯上掏摸了一把,這才閃身掠入密室。
掩上密室的暗門,何巧巧心神不屬的坐回床上。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死心,希望能夠擺脫程懷寶的控制,然而數月時間下來,她卻悲哀的發現,程懷寶根本一絲機會都沒有留給她,對她時而熱情似火,時而冷落如冰,始終若即若離,令她捉摸不透。
怔了許久,何巧巧幽幽一歎,重又躺下。
「什麼?木頭你……你成了魔門之主?我的娘,我沒聽錯吧?」
無名才剛說了一句話,程懷寶已被驚得跳了起來。
無名沒好氣道:「你想不想聽?不想聽我便不說了。」
程懷寶乖乖重又坐回地上,一臉乖寶寶受教的神情道:「木頭你可千萬別吊我胃口,我老實聽著就是。」
無名用他一貫簡潔平實的風格將自己數月來的奇遇簡單說了一遍。
可惜這等奇遇在程懷寶聽來,卻彷彿天書般的奇談怪論,看看程懷寶那股似信非信、似疑非疑的目光,以及撇到下巴頦的嘴,還有一臉的壞笑,就知道他根本——不信!
「木頭,沒想到數月不見你倒學會講故事了?居然有這麼奇妙的想像,了不得了不得啊!」這小子撇著一張大嘴道。
「我沒說故事。」無名一臉無辜加無比的誠實。
程懷寶是最瞭解無名的人,眼見無名那副正經的模樣,那張快掉下來的嘴迅速復了位,一雙虎目也同時瞪大到了極限,嘴巴裡有些結巴道:「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無名認真的點點頭。
「那個魔門之主和龍……龍……都是真的?」
看著程懷寶那副可笑到極點的表情,無名沒笑,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