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竟然便是他方才起念要殺的陳寧五人,此時這五人已一臉不懷好意的神情緩緩逼近,陳寧嘿嘿冷笑道:「方纔還生龍活虎的四名玉扇宮高手此時卻已身首異處,而龐會主又手持著一柄染血的金刀,不知龐會主如何解釋眼前的情形啊?」
龐會面色一僵,怎都沒料到這五人竟會在如此時候返回頭來,令自己陷入此等難堪之境。
他總算是個人物,臉上擠出一絲略帶生硬的笑容道:「原來是五位老鄰居,怎麼沒去追殺絕世雙惡?無論生擒還是擊殺這兩個小子,可都是震動江湖的榮耀威名啊。」
丁闖「啐」的一聲吐出一口唾沫在地上,恨聲道:「姓龐的,少跟這拿咱爺們尋開心了。你當咱們不曉得你的鬼心思?搞定了那兩個小子,還有我們五個的活路嗎?」
龐會幹干一笑道:「丁幫主此話怎講?未來我龐會對五位的倚重只會更多,怎會沒有活路?」
三寸刀馮全噗嗤一笑,眼神卻陰冷無比道:「倚重?龐會主莫要說笑話了,你的為人咱們都曉得,一朝得勢,連自己的大靠山都能宰掉,何況咱們這些礙眼的障礙?」
飛虎胡大友不耐煩的喝道:「和這狗都不吃的雜碎廢什麼話?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大傢伙一起上,拚死這王八蛋。」
終於被他們尋到這千載難逢的翻盤機會,五人豈肯輕易錯失,各自將兵器亮在了手上,獰笑著逼近身來。
龐會的臉色終於變了,即使他體力處於巔峰時以一對五也是有敗無勝,何況眼下身上挨了數針的情形。
他傷在了手臂肩頭與大腿這等要緊部位,動起手來時所受影響甚巨。針孔傷口雖小,動一動卻痛徹心肺,高手過招,出招時哪怕一分一毫的變形,都足以致命。
龐會雙眸中射出兩道恨芒,忽然運功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同時金刀一領,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
丁闖大叫道:「這廝在招救兵,咱們趕緊上,拚死他。」
誰知陳寧卻虛手一攔道:「莫要著急,咱們只需圍住不令他逃了就行。」
馮全聞言眼珠一轉,已然明白陳寧的心思,嘿嘿一陣冷笑道:「陳幫主說得有理,咱們把他圈住了莫讓他逃了。」
五人站成一個方圓十丈的圈子,將龐會與姚、潘及四名玉扇宮弟子的無頭屍體圍在中間。
龐會雙眉一蹙,片刻間忽然想到了陳寧不急著搶攻的原因所在,心中一震,卻找不到任何解決辦法,只能見步行步了。
直至此時,龐會才明白他以前實在是太過小看了陳寧這個人。
場中陷入了難言的寂靜之中,彷彿連空氣皆凝固了一般。
盞茶工夫,遠方衝來十幾條人影,跑在頭前的那個可不正是龐會的手下大將黑狐劉項。
見到人來了,陳寧吆喝一聲,五人閃身之一邊,站成了一排,與龐會相隔三丈,仍是對峙之局。
龐會眼見回援的人中自己的屬下佔了多一半,心下登時稍安,即使被陳寧抖出他宰掉姚天兆的事,也有殺人滅口的實力。
眼見來人越奔越近,陳寧忽然揚聲道:「龐會弒殺了玉扇宮的姚院主與四位高手,各位朋友們小心金刀會的人突然襲擊。」
陳寧這話有如一聲晴天霹靂一般,無論金刀會的七名高手還是玉扇宮僅剩的兩名高手與姚天兆招來的兩名高手,皆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震得愣在當場。
玉扇宮那兩名高手也非蠢人,立刻反應過來,身形陡閃,與劉項等拉開了三丈距離。兩名外地高手有樣學樣,立刻跟進。
至此場中情勢分明,金刀會八人與另一方九人形成對峙之局。
玉扇宮的高手其中一人叫魯林,年約三十四五,此時他已將場中情勢看清,雙目中冷電連閃,陰聲道:「龐會,你這忘恩負義的狗賊,不將金刀會殺得雞犬不留,算玉扇宮栽了。」
劉項也禁不住驚疑不定道:「會……會主,這是……怎麼……」
人證物證俱全,自己就站在一堆屍體與人頭邊,無論如何也是抵賴不去,龐會也是個光棍人物,沒有去做徒勞的狡辯,重重的哼了一聲直接承認道:「人是本會主殺的,不過日後玉扇宮會不會找本會主,還要看你們有沒有命回去報信了。」
他轉過頭又對自己的七名手下高聲喝道:「富貴榮華便看這一役了,拚死這群混蛋,夔州就是咱們的了。」
方才魯林已把將金刀會殺的雞犬不留這等絕話都說了,劉項等人實際已上了龐會的賊船,索性橫下了一條心,雙方實力相當,拚死對方,才有活命享受之機。
到了這份上,沒有人再說話,不知誰先出手,猶如一點火星落入油鍋,一場混戰在一瞬間爆發。
瘋了,所有人皆陷入到瘋狂之中,腦中心中只剩下殺掉面前對手這唯一的一個念頭。
混戰,是任何江湖高手都最為忌諱的一種動手方式,即使一等一的超級高手,在混戰中也有可能死於一個末流低手的手下。
金刀會人數雖比對方少了一人,但多年在一起,動手時眾人彼此互相配合,你擋我攻,遠比臨時湊在一起的陳寧等人熟練得多,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組陣功效,抵消了除龐會與劉項外,其餘六人功夫皆不如對手的劣勢。
刀劍相交迸發出的耀眼火星與利刃穿身後飛濺起的鮮紅血漿交織在一起,吶喊聲、慘叫聲與兵刃交擊聲震耳欲聾。
無名與程懷寶的情形並不樂觀,兩人皆已身負重傷,還要全力奔逃,單只流血這一項也能要了他們兩個的小命。
然而他們卻不能停,因為有三名輕功了得的高手緊緊盯在他們的身後不放。
話說聽到龐會的求救嘯聲,劉項當機立斷,立刻帶著金刀會的高手返身馳援。而魯林等則是因為輕身功法不濟,已落後了近百丈距離,曉得追之不及,也便轉身回頭。
剩下的三人一個是玉扇宮的高手,還有兩人是姚天兆招來的外地高手,他們自然不曉得後面自己人已窩裡反,打成了一鍋粥,一門心思活捉或者擊斃絕世雙惡,成就震世英名,因此綴在後面,狂追不已。
一追一逃之間,足足奔出了二十餘里,兩兄弟失血過多,尤其是程懷寶,身形踉踉蹌蹌彷彿隨時都會撲倒在地一般,無名為了護他,也不敢全力奔馳,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漸漸追至了十餘丈距離。
身後追趕的三人眼見勝利在望,腳下更是加了一把力氣,六隻眼睛彷彿冒出了火來,恨不能立刻便將絕世雙惡的人頭斬下來拿在手上。
眼見再這麼奔逃下去,兩兄弟誰也逃不脫,急馳中無名忽然把心一橫,猛然站定身形,雙眸中紫芒亂閃,血污滿面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神情,暴喝一聲,回身迎向身後追趕的強敵。
他要用自己這條命,換取程懷寶逃脫性命的時間與機會。
追趕的三個高手心中狂喜,猛提丹田之氣,身形陡然拔起,在空中有如三隻展翅飛翔的大鷹,身隨劍走,三柄長劍劃空而至,奇快絕倫。
面對三隻如虹長劍,無名視如不見,認準中間一人,合身撲上。
中間那人被無名有如來自鬼蜮妖魔一般的猙獰面孔與炙烈似火般的暴烈殺氣震懾,心下一虛,長劍忽然化直刺為砍削,逕自劃向無名頸項。
左右兩人的長劍則有如兩條毒蛇,疾刺無名胸腹。
值此要命關頭,無名嘴角卻現出一絲笑意,一絲絕對無情的笑意。
沒人看清他的動作,疾速前衝中,兩隻鐵手忽然幻現,抓住兩柄長劍劍鋒,同時身影一晃間,那柄刺向心臟的長劍一偏,穿肩而過,透背而出。
鮮血迸飛,無名的身體已然千瘡百孔,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顫動,彷彿一身可怕的傷痕並沒有在他的身上。
無名的悍勇已超出了三人的預想,眼見被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的無名衝近身來,三人同時大驚,腳下微頓,同時運勁撤劍。
無名鬆開抓在手上的兩隻長劍,卻生生用肩上的筋肉死死夾住第三柄劍,同時身形似電,兩隻已然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可怕手掌猛然揮出,直插向面前對手的胸膛。
那名高手驚駭欲絕,左掌幻出一片掌影封擋,右手棄劍化拳,直擊向無名胸前要穴。
這一招攻守兼備,本是最適合的招數,然而用在無名身上,卻因此送掉了他小命。
「彭」的一聲悶響,他右手重重一拳著著實實擊在了無名的胸口,一口血劍自無名口中噴出。
這人卻沒有一絲得手後的高興感覺,因他就覺擊在無名胸口這一拳有若打在了敗革之上,反而自己封擋的左掌與對手雙手一交,體內真氣登時不受控制的隨著掌緣被對方吸走。
大驚之下反應稍有遲鈍,左腕已被無名快如閃電一般的鐵掌拿住,他體內真氣登時如開閘放水一般滾滾流向無名。
這人心膽俱裂,高聲驚叫一聲,叫聲忽然嘎然而止,原來無名的左手已然似利刃一般抓入了他的胸膛。
無名一招得手,精神微微一洩,連遭重創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頭腦一暈,身子一軟,連同已然斷氣的對手,雙雙倒在地上。
不過無名也因此躲過了一次死劫,另外二人自旁邊跟進刺來的長劍在他身上又留下兩條飆血的創痕,卻幸因他這一倒,讓過了致命要害。
那兩人方待揮劍斬落無名頭顱的時刻,程懷寶又殺回來了。
程懷寶雖然性子油滑,好佔便宜,然而在這等生死時刻,他卻沒有絲毫猶豫的沖了回來。
眼見無名命在頃刻,程懷寶心膽俱裂,拚命大喝一聲:「孫子!拿命來!」三隻臂弩連珠射出。
三道寒光劃空而至,「鏘」的一聲脆響中夾雜著「噗噗」兩聲悶響,一枚弩箭被擊飛,兩個對手各中一箭。
那名玉扇宮的高手身手了得,擋飛了程懷寶兩丈外射向他面門的一隻弩箭,同時身子一偏,射向他前胸要害的弩箭因而射入他的左肩。
另一人可就沒這麼幸運了,他本就站的靠前,聞聽程懷寶的大叫一回頭的功夫,已被勁弩射穿了咽喉,當場斃命。
碩果僅存這名玉扇宮高手大怒,放過了倒地不起的無名,飛身撲向程懷寶。
程懷寶早已力盡,衝回來只是想做最後一搏,眼見如虹長劍直射而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歪身、倒地、滾翻,一個懶驢打滾,讓過一劍。
然而他的對手又豈會放過他,在暴怒之下,這人竟把寶劍當成大刀來使,精光閃爍的長劍夾帶著無匹勁風,當頭劈下,存心要一劍將程懷寶劈成兩爿。
程懷寶連打滾的力氣都沒了,眼見長劍當頭劈下,嘴角竟扯出一絲笑意,心中想的是:「我要死了,只是不知閻王爺有沒有個漂亮女兒?」
他並未似常人一般在絕境時閉目待死,一雙虎目睜得溜圓,直通通盯著那柄即將取自己小命的長劍,同時手中暗藏的一隻白色瓷瓶就待打出,瓷瓶中裝的是何巧巧給他的毒煙,就算死他也要拉上對方做墊背的。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驚天大喝,一股強大至彷彿可以毀天滅地開山填海般的恐怖勁氣自一旁浪湧而來,那名玉扇宮的高手甚至沒有絲毫反應的機會,「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身上,隨即「噗」的一聲噴出滿天血雨,其中還夾雜著些許被震碎了的內臟碎渣,整個人似個破布口袋一般橫飛出去。
一聲悶響後,已然失去生命的屍體摔落在五丈外的草叢之中。
這一刻,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程懷寶一臉任何筆墨都無法形容其萬一的極度震驚的神情呆呆得看著一丈外匍匐在地的無名,更準確地說他的眼神聚焦在了無名微微揚起的手掌之上。
即使程懷寶看到的是傳說中拘人魂魄的牛頭馬面實則是貌美如畫的漂亮女鬼也絕對無法令他如此吃驚,吃驚到了連頂心正中已被劍氣破皮,鮮血順著額角下巴一直流到地上都不曉得。
在昏厥前,他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方纔那強到了變態的掌力是無名打出來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是老子死前的幻覺?」
無名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臉上也全是極度震驚不敢置信的神情。
片刻之前,他軟倒在地之時,聽到程懷寶的大喝,心頭一震,本已昏沉的神智倏然清醒,此時他的心中已不曉得是什麼滋味,既感動於兄弟間同生共死的至深情誼,又在罵程懷寶不知情勢,如此回來與送死何異。
掙扎著費盡全力支起上半身,正看見程懷寶懶驢打滾險之又險的避過一劍。
無名心神俱焚,雙臂運力一撐,待要飛身撲上。
然而他一身沉重到極點的傷勢換在別人身上早已死透,即使他擁有超人般的強悍體魄,也早已過了極限,哪裡還有餘力,身子才離地兩尺,便又跌回到地上。
隨即便看到程懷寶動也不動,眼睜睜看著對手一劍當頭劈下。
無名目眥欲裂的大喝一聲,眼見兄弟即將斃命於自己面前,他心膽俱裂,腦中忽然變成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拼盡所有力氣揮掌前擊。
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一股熱到極點的氣自丹田升起,瞬間到達手掌。
無名只覺掌心一熱一痛,隨即一股強大至無匹的恐怖掌力破空而出。
至那名玉扇宮高手飛出五丈餘遠落了地後,無名仍沒有回過神來,呆呆的望著自己這隻手掌。
「方纔那一切是我幹的?」無名恍如夢遊般的在心中自問。
眼前漸漸發黑,腦袋似比鉛塊還重,在嚴重無比的傷勢與失血過多的雙重打擊下,無名終於不支,神智陷入到了漆黑一片的昏迷中。
無名醒來時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了,他才一睜眼,便看到程懷寶瞪著一對溜圓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他。
無名身形一動,全身各處皆傳來劇痛,以他的忍耐力也不禁倒吸一口氣,險些叫出來。
程懷寶惡狠狠道:「死木頭,你竟敢偷練了內功還瞞著我?枉我當你是兄弟!」神情雖然凶狠,聲音卻虛弱至極,顯然他的狀況沒比無名強多少。
無名眉頭一皺道:「我沒練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