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寶兩條腿甩動如飛,他在崇州城做小扒手時已練就兩條飛毛腿,這時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速度自然更是飛快。
至真老祖眼中射出驚訝中帶些驚喜之色,顯然沒想到沒練過輕功的程懷寶能跑這麼快,對程懷寶所具的「一步登天」體質更加期待,倒也不忙著捉住這小子,且看他耐力如何。老傢伙不緊不慢、若即若離的展身法跟在程懷寶身後,還不住出聲調笑。
一老一少兩個人就這樣旁若無人般大呼小叫的滿觀追逃。
程懷寶危急時刻突然想起無名,沒由來覺得那傢伙可以救他,因此加緊力氣跑向藏經殿。
無名衝出藏經殿,遠遠見到被人追趕倉皇逃竄的程懷寶,一股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狂暴怒火猛然自心底竄起,彷彿是他自己被人欺辱追打一般。
瞬間,怒火將無名雙眼燒得通紅,他仰天發出一聲似野狼般淒厲長嚎,嘯聲中滿含著野獸嗜血的氣息。身形突動,急速衝向追逃的兩人,其勢之快堪比奔馬。
眼見無名雙眼盡赤,滿身凌厲殺氣的模樣,程懷寶嚇得打了一個哆嗦,心道:「這小子想吃人還是怎的?怎會如此嚇人?」心裡想著,腳下卻沒停,三五步間,兩人交錯而過,無名已衝過他直向後面的至真老祖撲去。
至真老祖畢竟是快百歲的人了,任他功力通玄,仍抵不住歲月的消磨,有些老眼昏花,根本沒看清無名的模樣,只覺遠處一個無字輩小子先是「嗷」的一嗓子嚇了自己一跳,然後又以令他大吃一驚的速度衝到眼前,似惡狼撲食般直撲上來,無論是速度還是那一撲間散之於體外的狂暴殺氣,哪像是不到十歲的少年所能幹出的事情。
至真老祖內功早修至化境,已將玄青鎮派神功無上太清罡氣練至第九重至高境界,他本人因驚異眼前這無字輩小子那可怕的速度與殺氣而一閃神的功夫,身體受氣機牽引不自覺用上了真功夫,腳踩奇幻步法,一晃間已躲過無名迅疾一撲,來至無名身後,抬腳踢向無名。
無名一撲落空,眼前老道竟憑空消失,不覺微微一怔,只這一愣神的功夫,被至真老祖一腳踢得橫飛起來,倒跌出兩丈開外。
至真老祖完全是被無名散發出的暴烈侵人殺氣刺激之下體內氣機自覺的反應踢出這一腳,速度太快了,快的肉眼難辨。待腳尖已沾到無名身體老道方才醒過神來,任他對真氣控制再是玄妙,也只來得及收回五成功力,心中暗道「壞了」,卻已無可奈何。
說來話長,實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程懷寶只聽後面「彭」的一聲響,回過頭來正看到無名的身軀在空中翻滾著橫飛出去,剎那間只覺心膽俱裂,眼淚奪眶而出瞬間模糊了雙眼,他猛然剎住身子,口中狂叫道:「我干你老雜毛的祖宗十八代!小爺爺跟你拼了!」邊叫邊不顧一切的轉身衝向至真老祖,掄起兩隻小拳頭沒頭沒腦一通亂打。此時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為無名報仇!不管眼前仇人有多麼厲害可怕,便是死也要為無名報仇。
程懷寶的拳頭綿軟無力,打在至真老祖身上有若給他搔癢。至真老祖仍在後悔方纔那一腳,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因此呆呆的任程懷寶捶打,對他如此大不敬的行為沒任何反應。
可是這情景場面落在遠處觀望的其他玄青弟子眼中,卻又不同,大家各自發揮想像,沒多久各種版本的傳言便在觀內開始流傳,兩個小祖宗的名頭開始蓋過「麻煩」老祖。
無名噗的一聲將內腹中一口淤血吐出,登時覺得火燒般難受的肚中好過了許多,他翻身坐了起來,腰間傳來的劇痛令他倒吸了口涼氣。
無名並沒在意自己的痛楚,反而揚聲叫道:「混蛋,程懷寶你還不快跑。」說著話又吐出一口淤血,咬牙忍著腰間那錐心之痛站起身來。
眼見無名竟然站了起來,程懷寶與至真老祖反應迥異。程懷寶眼見方才無名挨了那麼重的一腳,恐已無幸,這時竟然沒什麼大事的站了起來,大悲瞬間化為大喜,兩種劇烈情緒的轉換幾乎令他小小的一顆心難以承受,他大叫一聲猛然衝了過來,死死將無名抱住,激動地一嘴伶牙俐齒卻說不出話來,臉上神情分不出是哭是笑,或許根本就是又哭又笑。
至真老祖呢?老頭此刻真真正正的傻了眼。他最清楚自己五成功力罡氣的一腳有多大破壞力,不要說一個無字輩小子,便是差一點的二流高手在運功相抗的情況下也決禁受不起,又何況罡氣異於別的真氣的一點在於這玩意對人經脈具有莫大破壞力,一絲罡氣入體便足以毀掉一整條經脈。
而眼前這小子……這小子受了自己五成功力的一腳怎麼好像沒什麼事的模樣,不過吐了兩口血罷了。
不相信眼前所見的至真老祖無意識的走向無名與程懷寶。
無名從未感受過這等激烈的情緒,他甚至能感覺到程懷寶整個身體都在發抖,心中那股陌生卻溫馨的暖流再次浮起,冰凍的心又被融化一塊。
無名覺察到至真老祖向這邊走來,他猛然將程懷寶推在身後,由於用力過猛,牽動了內腹傷勢,他吐出了第三口血。然而他卻毫不在意,連抹都沒抹一下,一張掛滿血跡的小臉顯得異樣猙獰,彷彿來自地獄的妖神,兩道充滿殺氣的目光死死盯在至真老祖的臉上,口中平靜對程懷寶道:「你快跑,我擋著。」
程懷寶一聽這話可急了眼,一縱身跳到無名身前,張開雙臂將無名護在身後,原本邪氣滿面的小臉上此時卻是一臉堅毅的神情,衝著至真老祖叫道:「老雜毛,有種沖小爺爺來,不關無名的事。就你那點狗屁手段,小爺爺等著你。」
至真老祖雖沒認出無名的長相,可對他那殺氣凌厲的眼神卻印象深刻,那可是整整兩柱香時間沒眨眼的慘痛經歷所留下的記憶。
此時滿心好奇的他無暇理會程懷寶,只是將這筆大帳記在心中留著後面慢慢跟著混賬徒弟算,張口問道:「你就是前天與老祖我在山門前較量眼神的那個無名?」
無名伸手又將跳著腳叫罵的程懷寶拉到身後,自己面對至真老祖道:「不許你欺負他,衝我來。」
至真老祖心中哭笑不得的暗自道:「這兩個小東西怎麼說話一個腔調,好像老祖我是個天大惡人一般。」無暇計較這等瑣事,至真老祖又道:「老祖我是他師父,怎會欺負他,不過拉他做個真氣試驗罷了,怎麼弄得好像我要謀財害命似的。」
無名疑惑的轉過頭來,詢問的目光掃向程懷寶。
程懷寶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沒好氣道:「什麼狗屁的真氣試驗,根本就是折磨人的玩意,便是挨上一百鞭子,也比那滋味舒服得多。」
無名眸中凌厲光芒又現,直直的射向至真老祖,那裡面無畏無喜無慾無傷,有的只是濃得有若實質的殺氣,聲音冷的好似天山之巔上萬年不融的玄冰一般:「老頭你竟折磨我兄弟。」無意識間無名首次以兄弟稱呼程懷寶,而兄弟被折磨這事令無名有種比自己受人凌辱更加強烈狂暴的憤怒,怒火在他體內狂燒,渾身煞氣盡數放出。
至真老祖渾身汗毛一陣倒立,不禁運功相抗,心中暗叫邪門:「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老祖我活了近百年,閱人無數也從未見過如此有若實質般的充盈煞氣,這小子莫不是煞神轉世?」
老頭按下心中想法,口中忙不迭為自己辯解道:「莫聽這混賬小子胡說,老祖我進行的乃是嚴肅而偉大的試驗。要知道現今習武之人對於真氣作用的認識才只是冰山一角,真氣奇妙之處還有待於似老祖我這般勇於開拓創新的有識之士去探索發掘。當然了,任何偉大的發現都要付出犧牲與代價,而與獲得的無限輝煌的成果比較起來,那一點點犧牲與代價又算得了什麼?」
無名畢竟沒嘗過所謂的真氣試驗的噩夢般滋味,被至真老祖這番大道理說的有些迷惑,週身煞氣登時減弱,口中不覺疑惑道:「是這樣嗎?」
程懷寶一拉無名衣衫,跳著腳叫道:「別聽這老雜毛放屁,犧牲與付出代價的全是別人,獲得的狗屁輝煌成果他一人獨佔,世間豈有這等混賬道理。」
至真老祖眸中再現危險的光芒,恨不得把這不肖的徒弟生吞活剝才算解氣。
無名不像程懷寶般激動,因他練過太叔公所教的養生氣功,曉得至真老祖所說並不完全是胡說八道,真氣確實是種奇妙的東西,當年太叔公便常自歎人們若能將真氣摸索透徹,則世間將再不會有疾病這種東西。這話在當時一心救治乾娘病痛的無名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此無名思索片刻道:「我願意幫你試驗。」
「嗄?」兩個人被無名這話驚呆了,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隨即這兩人又默契十足的同時叫了出來。
程懷寶驚叫道:「無名你在開玩笑?給老雜毛試驗還不如找根繩子自己解決了痛快。那份罪讓人刻骨銘心,一輩子都忘不了。」
至真老祖則簡單許多:「娃娃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語氣。
無名堅定的點點頭,肯定道:「我幫你試驗,但是你不能再強迫別人。」
至真老祖生怕無名反悔,忙不迭湊上前去,暗中封住待要勸阻的程懷寶的啞穴與麻穴,然後拉住無名的手沒口的答應,畢竟這是五十餘年來首個主動願意給他做試驗材料的人。
無名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他以前最常想的便是若有人能將真氣研究通透,乾娘就會痊癒,那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雖然現在乾娘已經去了,但這個心結一直哽在胸中,因此聽到這老道說要研究真氣,立刻便提出願意幫忙,其實不過是為了圓他小時的夢想願望罷了。
至真老祖左手親熱地攬著無名的肩膀,右手則拽著被點了穴道的可惡徒弟程懷寶,一路快步返回他的道室,為了找試驗的人他已耽誤了太多時間與精力,自然有些等不及將自己的新點子付諸實施。心急的他竟忘了無名受了他五成功力一腳而未受重傷這奇事。
至真老祖的道室位於主觀的東南角,這可不是隨意的安排,裡面有很大學問。首先主觀東南角沒有宮觀殿宇,平日裡最是清靜,沒什麼弟子在這裡行走,如此一來便減少了至真老祖抓人的機會。若給這位「老麻煩」放在人員稠密區那還了得,怕不天天上演雞飛狗跳的一幕大戲。
其次,老祖所居道室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離著老遠便能觀察到道室的動靜,因此才會有「老麻煩」才一出門,附近立刻變成「真空地帶」這一奇景。
閒話少說,至真老祖將無名與程懷寶領回道室。
他所居道室是一棟傳統的四梁八柱結構的瓦房,牆瓦一色皆為深灰,瓦簷四角雕刻有道教四大神獸: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威武而猙獰。走進房間,這房子采光極佳,比逍清子講道的道室強了百倍,隨意日頭偏西,屋內仍然亮堂堂的。
屋中擺設也很簡單,一桌兩椅,一張大床。
至真老祖將程懷寶按坐在椅上,才慇勤和藹的對直到此時仍沒發現程懷寶被制的無名道:「小無名啊,來來,你盤腿坐在床上。」
無名依言盤腿坐於床上。程懷抱空自急得臉上青筋暴露,卻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心中早已無數次的問候了老雜毛的歷代祖宗一個遍。
至真老祖假意好心道:「無名,別怪老祖我事先沒有提醒,受氣者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多少會受些痛苦,你怕不怕?」
無名沉默的搖搖頭。
至真老祖心中突然泛起一絲不忍,是什麼樣的環境使得小小年紀的無名成為這樣的性格,他想像不出,卻知道那絕對不是一般的經歷。
強自將心中罕有的雜念排出,至真老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開始了。」說著話緩緩將那只看不見丁點肌肉,只剩下皮包骨頭淒慘嚇人的右手伸出,輕輕抵在無名的命門大穴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