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駛出城區,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我忪了手,落在路邊,然後滾到草叢裡。二輛汽車停在我身邊。「陳剛!陳剛!」有人喊我。有幾個人朝我這邊走過來。我滾進草叢裡。有一個人靠近了我,我踢了他一下,他就倒在溝裡了,大叫著「操你媽陳瘋子!我掉進水裡了!我要殺了你這個瘋子,殺了你!」同伴把他從溝裡拉出來。另一個人喊「快從車裡把魚網拿出來,看我怎麼對付這個瘋子!哈哈,我要網住他,瞧我的!」還沒等人拿出魚網,我就竄進了樹林裡。我決心要裝個瘋子。是瘋子就要有瘋子的表現。一個正常的人要裝瘋也許太難,但我現在沒別的選擇,我人生的路就是這麼多的坎坷。有個人不滿地對他的同夥說「不要拿魚網了,他跑了。我們快去追他吧,要是把這個瘋子搞丟了,這個月的獎金就沒了,我還想等發了錢去換還買房子的貸款呢。」我爬到了一棵楊樹上。等一個人走到樹下的時候,我折了一塊樹枝扔下去,把他嚇了一跳,我卻哈哈狂笑。「快來人啊,瘋子在這!」這個人大喊大叫的。幾個人拿著手電衝過來。「他真瘋了嗎?」一個人懷疑地說。「是真瘋了,」另一個人說,「醫生的檢查報告都做出了肯定的結論。他在醫院的長椅上坐了一天,連自己的老婆都不認識了,顯然是瘋了。」有人提醒夥伴「離楊樹遠一點,別叫他傷著人!」我卻從樹上跳下來,雙手抓住一個人的肩膀,把他嚇得渾身顫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我把嘴對著他的胳膊,輕輕咬了一下,他痛得叫起來「媽呀,饒了我!陳剛,饒了我!」幾個人一齊衝向我。我倒在地上,就地一滾,踢翻了幾個。「快扔魚網!」一個人叫道。我不想再逃,也不想反抗。魚網撒到我的身上,我被人用網包起來,抬上汽車。我只是像野獸一樣地叫著,偶爾蹬一下腿。我被人關在了一間地下室裡,沒有窗戶,門是鐵的,無法逃脫。畢立志和黑田一起走進了地下室。「把他身上的網解開!」黑田說。他不忍心看我被人弄成這樣。「你們的,殘忍!」畢立志辯解道「不是我們殘忍,而是生活殘忍。只有把他搞成這樣,他才能輸給佐騰,我才能從你手裡嫌到錢。我是中國人,我知道中國人的特點……一是貪財。你看現在我們的社會上有多少貪官?光出逃國外的貪官大約有4000多名,帶走了500多億美元的資金。給人民,給國家造成的損失無法計算。相比之下,我這個從外國人手裡,從貪官手裡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二是詭詐。明朝時的倭寇之禍大家都知道,其實,倭寇多數是我們中國人自己。那時明朝封閉鎖國,實行全面海禁政策,為了謀求活路,漁民與商販被迫從事走私犯罪,與倭寇為伍,加入他們的組織。可悲吧。近看日本侵華戰爭,中國出了多少漢奸狗腿子?更可悲吧。沒有這些漢奸狗腿子,小日本敢到中國來?不是日本人打敗了中國,是中國人自己打敗了自己。就像我打敗了陳剛,陳剛才能被佐騰打敗一樣。哈哈哈……我已經變得沒有人性了吧?但我這樣也比那些還隱藏著,而且沒有暴露的貪官強,是不是?他們講著人性卻沒有人性,哈哈哈……來人,把陳剛身上的網拿開!」於是就有人過來,膽顫心驚地動手拆開纏在我身上的魚網,生怕我出手傷著他們。我閉著眼睛,任憑他們翻動我的身體。除去了我身上的魚網後,我就靜靜地躺在地上。「哼,不可理解,不可理解!」黑田嘟囔著走出了地下室。畢立志卻靠近我,仔細地看我的臉。我能聽到他的呼吸。我睜開眼,他的笑容好像掉落到了我的臉上。但是我的臉已經麻木了,他從我的臉上看不到我的內心世界。「老大,我們把曾忠陽和梁艷幹掉了!」一個男人走進地下室,悄悄對畢立志說。我心裡一緊,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怒火,身體沒有動。我真想一伸手把畢立志這個惡毒的傢伙的脖子扭斷。他的身體沒有動,繼續彎著腰,盯著我。「老大,屍體怎麼處理?」「老辦法,還用問?」「可是我們不是在本省,在這裡有點麻煩。」「自己解決問題。」「是的,老大。那我走了。」畢立志點了一下頭。他的眼光一直沒離開我的臉。他想看到我的憤怒,我的悲痛,我的反擊。可是我令他失望了,因為我是瘋子,是瘋子什麼也不懂了,什麼牽掛也沒有了,沒有了歡樂也沒有了悲痛。我抓一把地上的灰塵就塞進嘴裡。我咀嚼著,吞嚥著,眼光直直的盯著空中的電燈。「等等!」他喊住已經走出的人,「回來!」「有什麼吩咐,老大?」「你是個色狼。八十歲的老太婆你都喜歡,你不會放過年輕漂亮的梁艷吧?殺她之前,是不是先干她了?」「老大,是的,我承認……」畢立志突然給了這個人一個耳光「你媽的,我忘了交代不准動這個女人的。快給我滾!——你,去買些食品和飲料送給這個瘋子!」畢立志離開了。我翻身面對地板,張開口,吸著地上的泥土,泥土也把我的臉弄髒了。地板上濕了一片。是被我的口水弄濕了,還是被我的淚水弄濕了,只有我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