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稱是,算答應了黎明申一起留下來看守懸棺與乾屍,心裡雖然還掛念著林白水,但是曉得她畢竟不是那種柔弱的女子,自己能夠照顧自己,不需我多加顧慮。
我把導遊的屍體擺在一個地方,看到那些被他帶出來的殉葬品還擺放在地上,在昏暗的月光照耀下幽幽閃著螢光,猶如一隻隻小小的螢火蟲。如果再把這些殉葬品放進棺材也不大妥當了,既然已經被拿了出來,我和黎明申商議了一下,反正夜裡閒著也是沒事幹,與其打盹,還不如乾脆將這些殉葬品一一整理分類,以便於明日研究考察。
這個主意本是我的無奈之舉,但是一旦說出來之後,卻讓我開了眼界,只見黎明申拉開身上那件馬甲,在馬甲內層,密密麻麻地縫滿口袋,每一隻口袋,都插著一樣小巧的考古工具。我目瞪口呆,驚問道:「莫非你是隨身攜帶的?」
黎明申笑笑,應是如此,這人莫非是考古狂人?
原來我都打算赤手整理殉葬品,赤手危害比較大,一來可能污染殉葬品,二來埋藏了數百年的殉葬品,難保沒有什麼毒素病菌,自然用工具為佳了。我向黎明申要了一雙手套,一把豬毛刷子,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始整理殉葬品,一邊問道:「據我所知,考古和歷史,向來是一個冷門的行當,沒有多少人願意學習研究,我看你年輕有為,家裡又按政策返還了不少財產,怎麼不下海去做生意,而是來干考古這個寂寞和清貧的行當?」
黎明申反問道:「那麼朱先生,你怎麼也做這個行當呢?」
我哈哈大笑,說道:「算是婦唱夫和吧!本來我也不是從事考古行業,後來因為娶了林白水做老婆,她是做這個的,我就自然跟著做了。很多東西我向她學的,對,就有點像那個什麼楊過與小龍女!」
黎明申肅然起敬,說道:「原來如此,在男女平等上,朱先生真是我輩楷模,毫不計較地就幫助妻子從事事業!每一個成功女人背後,必定有一個默默奉獻的男人。」
「沒那麼偉大……呵呵,咦,黎先生,我聽說你的祖父是陳碩奇的學生,那麼你家是不是從事考古和歷史的世家呢?」
黎明申停下手裡的活,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的問題:「應該可以這麼說吧。我家自從明末清初來到這裡之後,數百年間,出了數個考究訓詁的大學者,我多半也是受了門風的熏陶,這才走上了考古之路……嗯……朱先生……」
黎明申聲音陡然發顫,我看到他眼眶越開越大,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我失聲問道:「怎麼了?」
黎明申顫悠悠地抬起右臂,指在我的背後。
我的背後,有著莫名其妙的東西!
也不知道怎麼地,我突然感到背後一陣陰寒,寒毛都豎了起來,那種感覺,就猶如在夏日裡一下子跳入冰凍的古井裡,陰寒透骨。我沒有立即回頭,而是死死盯著黎明申的眼眸,從他的瞳仁倒影上,我看到一條拉長的人影立在我背後,相貌卻不甚清楚。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背後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個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叫我陰寒透骨,也叫黎明申如此失態,我一節節地扭轉脖子,借助眼角餘光慢慢瞄過去,呼吸頓時停止了!
在我背後,站著的是那個導遊!
這不可能!他明明已經死了,是我親自驗屍的,我在越南戰場上看透了生死,怎麼可能連一個人的生死也分不清呢?
導遊雖然又站了起來,好像復活了一般,但臉上的模樣,確實是一個死人的姿態,尚且保持著臨死時候的表情,面目僵硬,表情扭曲,眼珠凸凸的,游離出眼眶外,嘴巴更是哈大,因窒息而死,連舌頭也拖了出來,好像地獄中來的黑白無常,來找我們納命!
我是從越南叢林的死人堆裡爬出來過的,什麼大陣仗沒有見到過,但是第一次硬生生地看著一個死人又在動彈,好像活了一樣,頓時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幹什麼,眼睜睜地看著活死人一步步猶如機器人一樣僵硬地移動著,從我身邊移走,慢慢來到懸棺旁邊,咯咯地抬起手臂,關節發出可怕的摩擦聲。
活死人一把推開了懸棺裡的乾屍,然後又像機器人一樣慢慢彎下腰,待到升起來的時候,手中卻拿了一個黑乎乎,被木屑和腐爛的紡織物污染的殉葬品。活死人雙手並用,用力拗斷殉葬品,折斷的金屬邊緣非常尖利,立時割破了活死人的手掌,烏黑的血像是墨水一樣滾滾而出,噴在懸棺裡。
黎明申比我離得懸棺更近,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發出一陣喊叫:「三角太陽環!」
我突然醒悟,因為我並沒有直接見過實物,只憑著黎明申給我畫的簡陋圖形,突然之間還不能分辨出來,但是經過黎明申這麼一喊,我頓時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僰人死亡標誌——三角太陽環。但是,活死人怎麼要毀壞它呢?
我倏然渾身一震,腦袋頓時從空白一片回神過來,對著黎明申大叫:「快,阻止他!」
我定定神,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猛然就朝著活死人扔過去,噗通擊中活死人的腦袋。哪知石頭大,用力又太猛,那活死人脖子突然發出卡嚓的一聲,撇向一邊,脖子斷了!於是活死人立時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一下子翻倒,躺在棺材上,面目朝上,口鼻之中,冒出一團團亮晶晶的奇怪螢火,在上方聚合成一團,向遠處飄去。
我本能就覺得這些螢火有貓膩,依稀之間,記起來十年前,在有間旅店遇到的殭屍,不是也是以吸人魂魄,而這些魂魄,就如螢火一般。殭屍本無知覺思想,莫非背後有人在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