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荒涼之地,夜深人靜,毫無生氣,只有那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鮮紅的冥蝶在黑夜之中甚是明亮,猶如一顆啟明星,吸引著我們往前走。尹玉旻腿長但腳小,加上白晝奔波了一日,氣力不足,即使被我拉著,腳步亦是開始蹣跚。索性冥蝶動作不快,漸漸地相隔不遠,冥蝶猛然跳到一堆灌木裡,我急忙撥開轉入,視線豁然開闊明亮。
眼前我們趴著灌木叢其實是一個土坡,在底下的一片低窪空地上,以奇特的陣勢佈滿了幾百隻蠟燭,燭火隨夜風舞動,甚是光亮。蠟燭陣中心處,站著一個人,或者說他是被兩個人架著胳膊,才能站起來的人。
這些人都清一色穿著非常離奇的衣物,渾身都裹在素白的衣袍裡,而面上則帶著毫無表情的青白面具,猶如一群沉靜在夜嵐中的幽靈。除了被兩個人架著的那個傢伙——看似頭頭,其他的還有一百多號人。其中一部分手中持著禮器,在佈置什麼儀式。而另外的人,手中拿著鐵管、土製獵槍,看住坐在前面的一幫人。我定睛一看,正是寧鎮長一夥。
我們這次帶來的人本不多,滿打滿算有二十來個,此刻手腳都被牢牢捆住,丟在地上。那寧鎮長肥大的身軀最為好認,見他鼻青臉腫,被打得不清。我再仔細清點人頭,何永進果然不在裡面,他的能力一流,縱然打架不行,逃命還是挺出色的,至於另外一個羅明申也逃之夭夭了,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這時那個被架著的頭頭移到俘虜那邊,他一點頭,立時有兩個白衣人按住寧鎮長,只因為他的身軀過去龐大,兩個人也抬不動,只能拖著過來。寧鎮長抬起頭,衝著那架起的人大罵:「羅明翰,好你個傢伙,我一心信任你,為了有間集鎮的旅遊事業,阻止他人前來羅家集廢墟。想不到你原來在做這個勾當,你究竟有什麼陰謀!」
那人見被揭破面目,當下拉開面具,正是羅明翰。
「哈哈!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們羅家是本來就是崇拜黑暗世界戰神的家族嗎?呵呵,對了,你是一個外人,當然不可能知道的。」
他眼望遠方,似乎要透過霧靄探視森林裡面的秘密一樣,緩緩說道:「我們的神在上古時代就失去了肉體,被強大的力量封印在黑暗的地底,苟延殘喘。他不甘心,一直期望著有一天能夠回到地上。這樣綿綿過了數千年,大概一百五十多年前,太平軍西征部隊慘敗,我們羅家的先祖是西征元帥羅大綱的族人,在慘敗之後,先祖承蒙神的召喚,來到這片荒蠻之地,用他的刀擊敗了封印神的邪惡敵人,躲過滅族之禍,從此在這裡休養生息,等待著神甦醒的日子。我們是神的僕人,我們為了他的復活奮鬥不已。每年我們都捉來外人,祭祀我們的大神,用活人的血肉來喚醒他。只要連續堅持三十年,就會大功告成。今年是最後一年,需要特別多的活人。」
寧鎮長大怒道:「原來,有間集鎮神秘失蹤的人,都是被你們所擄來的?不是血衣夜叉?」
羅名翰大笑道:「正是,根本不是什麼血衣夜叉。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冒出了這麼一個東西,老是阻礙我們,不過既然他來了,我們就把事情推到他頭上,讓他背個黑鍋。」
他抬頭看看天,說道:「不必囉嗦了,時辰已到,你就乖乖地成為神的禁臠。我們將要以你的血肉作為神的祭品,讓神復活!」
寧鎮長臉色大變,對著羅明翰破口大罵,被活活拖了過去,其他的俘虜或哭或鬧,一一被帶到前方去。前面展開了招魂陣勢,數以萬計的蠟燭分四個角佈置起來,點燃剎那,猶如幽冥之火般通明,映得天空微微泛紅,人們的面具反光發亮,越發猙獰。
我這才看清楚,羅家的人把寧鎮長一夥帶到了一座懸崖下。這座懸崖,約莫有十幾層的大樓那麼高,崖壁上的石頭黑漆漆,若不是點燃了無數拉住,在黑夜裡根本看不到這麼一座懸崖。一百多米高的懸崖上,猶如寶塔一般,每一層都有凹進去的部分,而在凹進去的,則是凸出一個黑乎乎的長方形物體。這是懸棺!
隨後一群穿著招魂法師服飾的人,搖鈴敲鑼,念叨著咒語,由於是用湘西土語發音,我甚不是太懂。依稀之間,猶如惡魔誦經。
又有四個羅家人一人一個捉住其中一個俘虜的手腳,按在一塊人工開鑿,猶如西方式樣棺材模樣的懸崖壁上。一個羅家的人獰笑著人捏了一把刀朝那俘虜走來,拉住他的右手,突然割了上去。須知手心是最為敏感的部位,倏然兩道生疼飛起,疼的那人抽搐扭成一團。他們死死將俘虜按住,鮮血直冒出去,沿著石板鑿好的縫隙淌下,滲入懸壁中。
忽然轟隆一下,猶如大炮砸膛,無數紅色的小點點一下從懸壁冒出來,好像煙花綻放,甚是好看。羅家人慌忙逃開,卻把那個俘虜綁在上懸崖壁上。這時奇了,那堅硬的石質懸壁就如熔化的泥沼一般,慢慢把那個俘虜吸了進去,毛骨悚然的慘叫倏然從懸壁中發出,撕聲裂肺的慘叫震撼了每一個人的心境,猛然間又有無數血肉飛上來,像攪肉機一般,四下撒開。旁邊有個羅家的人躲避不及,沾滿了血水,狼狽不堪,正想整理一下。
倏然,懸壁中突地彈出一條肉矛,通!擊穿那人的胸膛,一時之間未死,拚命掙扎慘叫,活活地拖入懸壁。待到轟轟的幾下猶如猛獸吼叫,傳徹整個林子,無數夜眠的鳥兒被驚地飛上半空,這才靜寂無聲。
這血腥殘暴的一幕看得眾人心驚膽戰,我們雖然遠在安全區,也是心臟狂跳,幾乎拔腿就跑。這時我忽然覺得肩頭一重,抬頭看去,原來尹玉旻嚇得昏了過去,靠在我肩膀上了。還好,我鬆了一口氣,若是喊叫出來,那才糟糕。
寧鎮長看得目瞪口呆,渾身瑟瑟發抖,兩腿不斷打顫,失聲驚問:「羅明翰,你究竟在做什麼呢?」
羅明翰洋洋得意地說道:「復活我們的神,自然需要獻祭意思,神需要人的血肉和靈魂。這裡,其實埋藏著封印神的關鍵,所以我們必須先把這裡打開,才能復活神!為了我們的神,就讓你們犧牲吧!哈哈!」
羅家是信奉邪神的一族,我自然不相信怪力亂神,但是眼前的場面實在駭人。轉念一想,這裡連連出殭屍和懸棺,再出幾個邪神,倒也不稀奇。只是寧鎮長不免無端犧牲了,我並無把握救出他,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把自己送進虎口去救他們。
忽然嘩嘩一陣大風吹過,蠟燭頓時熄滅了一大片,眾人正思忖怎麼回事,眼前忽然一花,一條影子從天而降,迅雷不及掩耳掐住羅明翰的脖子,後者覺得呼吸困難,幾乎要昏厥。我在遠處,呆了呆,打量偷襲者,便是血衣夜叉。她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攻擊,打了個敵人措手不及。一下子便擒住了頭頭,威脅眾人。
血衣夜叉?不對,難道不是尹玉旻嗎?
我急忙轉頭,尹玉旻正好好地昏睡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來真是我誤會了,凶狠殘忍的血衣夜叉,怎麼會是眼前美麗而風騷的老闆娘呢?
我回過神來,再看過去,那血衣夜叉一下子就擒住了羅明翰,眾多羅家之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那血衣夜叉伸手指指,示意放開所有俘虜。奇怪,血衣夜叉不是我的大敵嗎?怎麼會來解救我們呢?
羅家人正要猶猶豫豫地放開俘虜,哪知羅明翰哈哈大笑道:「你這個無用的傢伙,一直爭不過我,以為用這種伎倆就可以挾持我嗎?做夢!大家不要管他,馬上把俘虜投進祭台,等到我們的神甦醒之後,自然會賦予我們永恆的生命!哈哈!」
聽羅明翰的口氣,似乎還認識血衣夜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如今想來,莫不是血衣夜叉故意把我們引入羅家集,揭破羅名翰的陰謀。
血衣夜叉大為動怒,用力掐住了羅明翰的脖子,後者臉色慘白,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艱於呼吸,卻勉力伸出手指,攥緊拳頭,示意族人趕快把俘虜投入祭台。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首領的鼓舞,突然有一個羅家人,把一個俘虜往前一推,頓時貼在石壁上。那俘虜慘呼一聲,立時被黑暗的怪物吞沒,屍骨無存。於此同時,懸崖開始轟轟烈烈地響動,上面的懸棺被震動一具具地彈下來,落在地上,有人躲避不及,連叫也來不及叫,就被幾百年前的棺材砸個粉身碎骨。
血衣夜叉一呆,原來復活儀式接近了尾聲,忽然吼地一聲,地坑中彈出一條青光,倏然射入血衣夜叉體內。血衣夜叉大駭,轉身把羅明翰擋在身前,那羅明翰稍微扭動幾下,面目猙獰起來,眼珠如同鮮血一般通紅,裸露的皮膚隱隱泛出青色的鱗片痕跡。他獰笑道:「偉大的神榮幸地降臨在我的身體裡面,你們這些蟻蟲的末日到了……」
羅明翰猛然咆哮,身子越發扭地厲害,先是眼眸滲出鮮血,再是鼻孔、耳孔、嘴巴,漸漸地連皮膚都發紅,滲出鮮血。終於羅明翰嚎叫一聲,轟地如同微波爐中的雞蛋一般從內部爆裂!
眾人趕著在紛紛揚揚的棺材、乾屍雨中逃命,哪顧得羅明翰,倒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羅明翰的下場,心中不免歎息一聲。我和他並無交情,只是覺得為了無端的邪神送了命,真是可惜啊!
那頭目一死,剩下的羅家人立時落荒而逃,轉眼之間就消失個一乾二淨,那血衣夜叉也在眾人的崩潰逃亡之中,匿身無蹤,只留下十幾個不到的俘虜,因為被捆在地上,動彈不得,好在沒有了威脅。那懸崖停止晃動之後,再無任何動作了。
我猶豫了一下,轉頭看看尹玉旻,此時不出現,再等何時呢?於是伸手背起尹玉旻,飛快地朝寧鎮長一夥俘虜方向跑去,那寧鎮長一見我頓時大喜,笑道:「是朱先生,快快幫我們鬆綁!」
我輕輕放下尹玉旻,先把寧鎮長鬆開了繩子。他摸摸被綁痛了的手腕,依舊心有餘悸,但是色心不死,盯著尹玉旻淫笑道:「想不到朱先生把我們的美人兒老闆娘保護地如此貼切,有沒有乘機下手啊!」
我哈哈大笑:「我可是有婦之夫,哪能如此下作,寧鎮長,你可看錯人了!」
「咦,你們在我說做什麼?」
我和寧鎮長回轉頭,一同看過去,那尹玉旻醒轉來,胳膊支起上半身,身軀化作一個優美的曲線,正好奇打量著我們,我說道:「沒事,沒事,一切平安!」
既然已經排除了尹玉旻是血衣夜叉的嫌疑,她在我眼裡,也只不過是一個美麗風騷,帶有小聰明,甚至喜歡裝傻的女子了,只見她艷媚的面頰上擠出一個笑靨,可是慢慢地把小嘴噘成圓形,彷彿有什麼事情吸引著她。她的目光直直盯著我們背後,難道有什麼離奇的事情嗎?
我猛然轉頭,頓時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