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桑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混蛋傢伙原來就是以這種方式來罩住我!」
此時,阿倫又道:「你放輕鬆點,就當你正擺弄一件工藝品好了,我的精神一直與你同在……嗯,你讓開一點角度,我看不到他了……他的右眼皮沒撐好……對,就是這樣……假如你能讓他的瞳孔也往下一點,那就完美!」
如果不是正處於一種生死與共的狀態下,昆桑真有暴走襲擊阿倫的衝動,這個混蛋傢伙單就討厭程度而言,可算是生平罕見的。
這種強大的傀儡是需要注入不少精神力才能活動自如,在沒有主人精神力的情況下,屬於沉寂狀態,如果想這具傀儡更換主人,就得讓傀儡在沉寂狀態下洗脫過去主人的印記,然後再進行一次認主的過程。
如果按繆諾琳所指的那種完美過程,那就應該是洗掉東帝天印記的核心部分,僅保留表面部分,那麼傀儡在一般情況下,仍會像過去那樣,遵從東帝天的每一道指令,好瞞過東帝天,然後再從核心部分開始,進行再一次認主。
這樣複雜的精神操作過程裡,如果沒強大的精神力量作後盾,是無法做到的。
阿倫現在做的,正是第一個步驟,讓東帝天的印記慢慢變得模糊,然後自己的精神潛伏進其中,洗掉其中的核心,讓漢弗裡這具傀儡獲得短暫的「自由」。目光對視間,阿倫飛速的念誦著咒文,眼看漢弗裡那空洞的瞳孔,慢慢變得集中,漸漸決滿了攝人的神采,然後再流光四溢,阿倫心中一喜,這證明繆諾琳構思的方向是可可行的,但漸漸,他發現,事情彷彿有了失控的跡象。
近在咫尺的昆桑可就嚇得不輕了,因為他發現這具傀儡似乎已經不需要他幫助來睜開眼睛,雙目已不斷的游離,彷彿在觀察著什麼,又像在找尋著什麼,裡面彷彿充滿了人性裡的迷惘、失落,這哪裡還算是一雙傀儡的眼睛?
漢弗裡的變化當然也引來了阿倫的關注,但這一刻,整個精神操控過程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一旦放棄,就將前功盡棄,他只能以威嚴的眼神迫使昆桑堅持,他自己就很自然的又後退了一步。
對於同伴的這個細小動作,昆桑衝口而出低罵了一句邊緣的粗話,不過那具傀儡似乎也被這句粗話給刺激到了,竟然登一下站了起來,阿倫慌忙比出一個手勢,要昆桑無需再撐起他的眼皮,改為直接困住他的手腳。
阿倫心裡暗暗慶幸,幸好東帝天在這房間裡布有一層小結界,要不然漢弗裡大人剛剛就像一柄出鞘的神兵,那傾洩而出的氣勢勢必引來伊庫那克許多強者的目光。
昆桑雖然被嚇得驚惶失措,但具好的反應,令他幾乎就在漢弗裡動起來的剎那,就按向了對方的肩膀,妄圖將這具強悍的軀體重新壓回到原來的位置,當他雙目的餘光瞥到阿倫的手勢指令時,已經晚了。
漢弗裡頭也沒轉一下,但左手就法去往上一抬,便恰到好處的擋住了昆桑的手臂,其力氣是如此的巨大,竟將昆桑整個人震得離地而起。昆桑也算機敏,慌亂之際仍沒有強行去抵抗這道巨力,就這麼順著這道力量,撞上天花板,快觸及時才腳尖一點,身形一個折射,手肘輕輕一撞房間的橫壁,方平穩著地,但雙腳才一著地,又猛地往下一蹬,再次往漢弗裡撲去。
與此同時,受昆桑的撞擊影響,壁櫃上一隻白瓷瓶緩緩脫離了它原來的位置,翻滾而下。阿倫身形急閃,往前幾步,腳尖輕輕一踢,在白瓷瓶差點就落地之際,碰撞在瓶口,那白瓷瓶立時按照原來的軌跡,重新翻滾了回去,分毫不差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風yu網首發
就算身體做著這樣的動作,阿倫的眼睛仍是死死盯著漢弗裡的雙目,口中仍是喃喃的將這篇咒文念下去,他的心情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鎮定,伯爵大人的雙眼是如此的有神,那份與生俱來的桀驁氣息是如此的真切,要不是先前確認了這是一具傀儡,阿倫還真有點以為,劍客漢弗裡已經再次降臨人世了。
傀儡移動起了腳步,緩慢的向阿倫走來,目光裡的情感是如此的豐富,有憤怒,有不解,有困惑……這般似是故人來的場面可不是阿倫樂意見到的,眼見昆桑已從後面偷襲成功,死命的勒緊漢弗裡,漢弗裡仍能舉步而行,阿倫不得不衝前一步,探指就往漢弗裡的胸口戳去。令阿倫驚懼的是,漢弗裡的眼睛立即閃過了森然的提防,無思想的傀儡怎麼可能有這樣相對應的神態,它們不是僅僅能重現傀儡生前一些神采的精髓嗎?
不過接下來,阿倫念誦咒語的速度也稍稍一窒,他如閃電般的一擊,竟然被漢弗裡擋開了,而且平淡無奇的格擋招式裡,還有反擊的後著,迫使阿倫不得不去應對,在如此狹隘的空間裡,阿倫就這麼與漢弗裡對上,僅僅晰息之間,手上已對決了百招以上。
如果有第四者在場,定能看到這幅異常奇特的畫面,一個紅髮少年在後面死死勒住一個壯漢的身體,壯漢也不擺脫他,僅僅是狂攻在他面前的白衣人,最難得的就是,除了白衣人口中在喃喃細語以外,誰都一聲不吭,空間明明是如此狹小,只要一個幅度稍大的動作,就會撞到四周的椅子、壁櫃,但他們的動作都如此劇烈,卻什麼東西也沒有觸碰到……
阿倫一邊以防守控制住漢弗裡的進攻範圍,一邊腳步緩緩後退,以此來抵擋對方如暴風雨般的攻擊,心裡暗暗叫苦,這具傀儡的招式使得越來越嫻熟,攻擊力也隨之越來越強,幸好還有昆桑在後面拖著,要不然他大概已經開始橫衝直撞了。
不過,惡劣的形勢終於在房門前結束了,隨著咒文上篇最後一個字元的念出,漢弗裡眼中的神采終於「嗖」一下斂去了,所有動作也隨之停止,他就這麼保持住最後一次的進攻姿勢,彷彿一尊銅塑,佇立在門前。
昆桑立時像虛脫了一般,一屁股坐倒在地,嘴巴喃喃的罵咧著什麼。阿倫也用雙手撐住了膝蓋,用力的深呼吸著,剛才的過程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
昆桑以罵咧咧的語氣問:「成功了?」
阿倫搖頭,「還有一半。」
「不是吧,搞了這麼久,還有一半?」一想起剛才那種恐怖的感覺,昆桑又嘀嘀咕咕的罵了兩句,接著,驚魂未定的他整個跳起來,用力嗅著鼻子,顯然收到了斯蒂兒那邊發出的信號,低嚷道:「有人來了。」
「東帝天?」阿倫的心也急跳子開不。「不,只是兩個傻瓜,不過那兩個傻瓜在分析東帝天留下的陷阱,假如他們想進來,那勢必會驚動東帝天的。
阿倫稍一猶豫,立即當機立斷,「計劃取消,我們窺準時機,立即離開這裡!」
「你不是說傀儡術只完成了一半嗎?」昆桑疑惑道。***.net
漢弗裡剛才那充滿人性化的眼神閃過了阿倫的腦海,他沉聲道:「那也只能先這樣了,陷阱一旦觸動,東帝天一有感應,立即就會回來。」
有了決定,兩人做事都頗為乾脆利落,立即將傀儡搬回原位,阿倫還細心的調整好傀儡的每一個動作,連面部那看似無需整理的表情也沒放過,務必做到傀儡就像從來也沒有動過一樣。
這時,外面大廳傳來了異常輕微的腳步聲,昆桑口中的那兩個傻瓜順利進來了,阿倫心中暗暗評價,他們選擇的是左邊第三扇窗戶,眼光不錯,竟然拆除了大半的警報陷阱,這些到底是什麼人……
「動作得快,我們最多只有半個小時。」其中一人沉聲道。
「是,大人。」外面已傳來了搜索的聲音。
「大人,上面要我們整個特勤部來做這件事,會不會太過勞師動眾了?」
「笨蛋,我們花了多少力氣才能追查到那個人住在這裡啊,冰風的意志不允許你的質疑。」那位大人一邊搜索,一邊狠狠的教訓著下屬。
「嘿嘿,那個人到底是誰啊?好像族長陛下也很害怕似的。」那位同來搜索的下屬看樣子與他的上司很是熟絡,被教訓了也不膽怯。
「唉……那就不知道了,只聽說那個人把握住了族長陛下的一些把柄,足以讓陛下的王座坐得不太穩固,我們的任務就是把這些把柄找出來,別讓它再起到威脅陛下的作用。」
「……」
阿倫從他們的三言兩語已聽出大概,冰風族長魯迪斯有重要的把柄被東帝天掌握,一直都被東帝天所遙控,屍不甘手受制於人的魯迪斯,現在出動了整整一個家族部門,欲將這個把柄追回來。
一旁的昆桑做了個手勢,那表示東帝天已經警覺,正從遠處趕回來,阿倫默一點頭,潛伏住身形,領頭往外飛速閃去。穿過大廳時,手指一彈,一顆小石子自他指間彈出,撞向了另一個方向的壁櫃上,聲音雖異常輕微,但足以驚動這兩個搜索者,他們馬上奔向聲源察看。阿倫那顆石子已滑落進壁櫃靠牆的縫隙裡,他們自然一無所獲,接著又覺背後似乎有一陣陰風拂過,兩人同時縮了縮脖子,回頭看去,卻無人影,不禁相互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裡讀出:這房間還真是非一般邪門!
阿倫把房門重新關上,將七環鎖重新完美的恢復原位時,又聽到屋子裡傳出了聲音。
「大人,我們還是說說話吧,不然這裡的環境太……太過壓抑了……我,我聽到一些小傳聞,說陛下的把柄是與當年轟動一時的星雲連環姦殺案有關,不知是不是那個醜聞……」
「好了,就算是,又怎樣?有完沒完,那邊有個房間,你去那裡找找!」
阿倫檢查一遍大門四周,確認並無破綻後,立即與昆桑迅速離去,心裡回味著那兩個倒霉傢伙的最後對白,心中忽然一亮,腦海裡回想起當年在星雲虐殺菲斯普前,他就曾問過「你入學四年來,有五個校花失蹤了,都是你幹的嗎?」菲斯普的答案是「只有四個,還有一個並不是我做的,可見星雲裡愛好強姦的人並不單單我一個!」
原來……還有一個是魯迪斯做的!這樣惡劣的事件,確實足以讓他在阿蘭斯身敗名裂,甚至無法再坐在冰風的王座之上,卻不知東帝天是如何把他這個秘密給挖出來的,還掌握了罪證,嘿嘿,關於這個,還是讓邪惡的魯迪斯先生去煩惱吧……
「嘿嘿,就算我們留下什麼破綻,也是讓那兩個傻瓜去承擔了。」昆桑在阿倫身後興奮的說道。
「昆桑,注意你的毛孔,別得意忘形了……」
在繆諾琳和斯蒂兒的望遠鏡裡,那是阿倫和昆桑才剛剛離開,東帝天便回來了。他就如幽靈一般,前一秒尚在巷子的遠處,下一秒就飄回到他的房子裡,那座屋子又恢復了死氣沉沉的模樣,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難想像那兩個倒霉蛋現在是何種的命運,繆諾琳觀察了一會阿倫和昆桑,確認無人跟蹤他們後,才慢慢將望遠鏡放下,輕聲評價道:「原來我們這次可以跟上東帝天的蹤影,是有運氣成分的。」
斯蒂兒奇道:「師姐,我們可是花了很多功夫和心恩才追蹤到的……」
繆諾琳輕聲道:「那兩個倒霉的傻瓜是東帝天進入冰風的臨時會所後,才出發的,而且出發的地點也是臨時會所那一帶的房屋,這證明,他們很可能是冰風的人。東帝天目前與冰風有著不清不楚的瓜葛,我們假設,他在脅迫冰風做某件事,東帝天處於強勢,但冰風卻不甘於弱勢,目前冰風的態度令東帝天感到不滿意,於是他利用這一點,故意誘對方犯錯,留下把柄,進一步迫使冰風領導層就範!」
這時回到觀光塔頂層的阿倫,剛好聽到繆諾琳的這番分析,心裡不禁暗讚了一句,拜倫大帝的名號,並非僅憑鐵血就能贏取回來的,只看她單憑幾個畫面,就能猜出了大概,其中可見一斑。
但,相信她還有一個更深疑慮並沒有說出來,那就是,說不定東帝天故意暴露行蹤,同時也在試探著他們,試探他的門下有沒有出現背叛者。不過,相信東帝天怎麼猜,恐怕也尚未猜到,背叛者已經出現了,而且一次就是四個。
「怎麼樣?」繆諾琳回過了身,聲音裡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期許。
阿倫微微搖了搖頭,繆諾琳目光中閃爍的光芒立即黯淡了幾分。
昆桑對於能進入心目中魔王的隱秘地深感自豪,立時繪聲繪色的解說著整個過程,當然,其中自然淡化了阿倫的表現,加強了他在那具強大的傀儡暴動時的鎮定和堅毅。
阿倫笑了,昆桑很有講故事的天分,他的特色是強調主角,模糊配角,自己在他的探險歷程裡,完全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跑龍套。
繆諾琳像是心不在焉的聆聽著昆桑的訴說,原地來回踱著步,忽然抬頭望向了阿倫。
阿倫立時會意她心中所想,說:「我們應該沒有被發覺!」
如果別的人、別的事,拜倫大帝聽到「應該」、「大概」這一類詞,恐怕立即大皺眉頭,但說的人是阿倫,針對的是東帝天的事,這個回答她已大感滿意,她點點頭,又問:「那傀儡當時的反應,真有昆桑說的如此誇張?」
昆桑正要出言抱怨繆若琳的不信任,繆諾琳已提前舉手制止了他,看著阿倫。
阿倫回憶著漢弗裡當時越漸精妙的招式,苦笑說:「恐怕比他所說,還要誇張。」
兩人對視間,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西郊白玉礦坑。
當時不可一世的漢弗裡是如何力挽狂瀾,大概就是那所謂的禁忌之術,挽救了他們所有人,也給予了東帝天可乘之機,但假如,漢弗裡也為自己留下一線靈識,現在終於有了甦醒的跡象……
兩人的目光同時亮了,那就等於在東帝天身邊埋下一個可能隨時爆發的可怕隱患。
這時,忽然風聲大作,剛嗅到風中濃烈的濕氣,雨點已毫無預兆的降下。劈里啪啦的雨聲中,眾人同時望出了樓外,不遠處的街道外已忙成一團。喧鬧聲中,行人小跑進附近的屋簷下避雨,小販趕緊把家當收拾起來,有些早有準備的遊人還立即撐起了隨身攜帶的雨傘……過雲雨是邊緣雨季裡的常事,民眾嘻嘻哈哈的,雖是狼狽,但也全然沒當一回事……
這幅生機盎然的畫面,令觀光塔頂的四人在這個剎那都沉默了下來。昆桑抿緊了嘴巴,斯蒂兒往前踏出小半步,似要將這群歡樂的人們看清楚,阿倫表面看來無驚無喜,但劉海被雨點打濕貼在了額頭上,他也全然不覺。
最後,還是繆諾琳打破了沉默,輕聲道:「既然事情演變成這樣,今夜我得親自留在這裡繼續監視了,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商定一下刺殺計劃的所有細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