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被發現了?這人念頭僅僅在阿倫心裡一轉而過,這人可能性太小了,他依然一動不動,隱藏在一塊破碎巨石的陰影後面。果然,西南方向幾道陰影忽然暴起,往遠方射去,緊接著,在廢墟的東南和西面都各有幾道影子現身逃亡,獸人的大小暗哨立即在呼嘯中狂追而去,廢墟外圍的暗哨也現在身堵截。阿倫屏著呼吸,看著兩旁不斷有獸人的影子飛速掠過,心裡暗想,今夜來踩營的哥們可真不少或許每晚都是這樣吧,不管是天空之城本身,還是在它裡面的人和事,都牽掛著太多人的心了。無論如何,阿倫還得感謝別的人類探營者,大半的獸人暗哨已經離開原位,他可以大大加快前進的速度。繞過那塊破碎的巨石時,他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畢竟在廢墟裡,這麼大的巨石也是十分罕見。然而,這個回頭不由得令他怔了怔,那是太古巨鐘!曾經,這個巨鐘靜靜的站在天空之城的最高點,千年如一日,準確為人類報時。它見證過腳下的滄桑變幻,見證過無數次悲歡離合,見證過無數自由天堂人的生老病死。在千年前的亡靈戰爭中,它依然能屹立不倒,但在千年後的獸人戰爭中,它終於倒在了戰火裡````朦朧的月色下,巨鐘已經停頓,時針和分針永遠停留在黎明前的一刻,那是一個天地間充滿光輝的時刻,也是天地間最悲涼的時刻````阿倫發覺在這個剎那,眼睛有點濕潤了,他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細看,繼續往前急奔而去。對他而言,這個巨鐘同樣見證過他的成長、他的顛沛流離,以及他人生的大起大落一列運糧車從天空之城的西門駛進,踏出[隆隆]的蹄聲,拉車的牲口竟然混合使用人類的馬匹和獸人的菱角獸,四騎運糧車,馬匹在前,菱角獸在後,馬匹總是在不安狀態下加速前進,大大提高了行軍效率。阿倫在讚歎獸人殘忍式的智慧之餘,悄悄跟上了這列馬車,直到終點,然後他在這個獸人糧倉裡放了幾把火,製造出足夠的混亂後,才往北面潛去。
沸騰的人聲中,阿倫忽然發現有點不對,救火的人群裡,沒幾個像是孱弱的貴族、富商。他將一人正賣力提著水跑過來的壯漢拖進了狹窄的陰暗處,沉聲問:[那些有錢人哪去了?]
那壯漢一邊妄圖掙脫阿倫的束縛,一邊急著道:[哥們,別逗了,讓那些軍爺發現我們在這裡偷懶,得剝皮示眾的!啊————]他的手腕脫臼了,不過立即又被重新接上,但是忽然而來的劇烈疼痛已夠他好受了,想要慘叫幾聲,喉嚨裡卻像被什麼塞住了一樣,聲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在叫。[那些有錢人哪去了?別再讓我問第三次!]那壯漢終於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影子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趕緊道:[天堂長老會的長老們和豪門家族的大老爺集中在富華大道,其餘有錢的老爺被集中在彩虹大道的右街阿倫輕輕鬆了口氣,獸人到底沒有做出太過瘋狂的事情那壯漢害怕自己的答案無法令對方滿意,繼續細介紹著,[軍爺們向那些大老爺們進行耐心的教育和性情熏陶,讓他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自由、什麼才是崇高的理想,無法明白自由真諦的長老已經被軍爺送回到神的懷抱去檢討,剩下的長老開始接管嶄新的自由天堂,為崇高的理想而繼續奮鬥
聽著這個壯漢朗朗背誦著,阿倫皺眉道:[崇高的理想?}那波士頓漢似乎感覺到面前這人影子的不滿,慌忙求饒道:[啊,哥們,不是,大爺,別殺我滅口啊,我家裡還有十多個孩子、很多個老婆和老媽~~~]這傢伙為了活命,有夠謊不擇言的,阿倫沒好氣的將他擊暈了過去,繼續沿著黑暗往富華大道飛速潛去。富華大道,這條在過去充滿了貴族氣息和浪漫風情的道路,現在了無生氣。過去在這條路上,那群懶懶散散巡邏的保衛廳衛士不見了,只剩下滿臉暴戾之氣的獸人衛兵。以前仰起頭顱做人的豪門少爺、小姐們,在他們面膠屁都不敢放一聲,因為這些獸人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鋒銳的斧子隨時會揮舞而出,把人的腦袋砍下來,前幾城街道末端那層疊的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兩天情況稍有好轉,但沒有人敢放鬆警惕,在生命面前,什麼自由、什麼尊嚴都是空洞的,尤其是那些稍有幾分姿色的小姐們,一個個躲在閨房裡,不會輕易踏出房門半步。其實她們想太多了,在絕大多數的獸人審美觀裡,人類簡直醜陋得一場糊塗,強姦一個人類美女和強姦一頭母豬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他們的任務僅僅是將這些曾經顯赫的人們禁錮在各自的房子,必要時放出來響應一下獸人的宣傳。塞木,這人豪門是中豪門,近兩年來領導著整個自由天堂的超級家族,現在他們的總部大院裡凋零異常,沒有了園丁的照顧,原本茂盛的植物有些開始長出枯葉,有些卻困為雨水太足而生成根部積水,有爛根死亡的傾向,獸人傻大舊們可沒有這個親情逸致維護園林。
塞木大院裡專門有三個獸人小隊在這裡鎮守,這裡據說是自由考古學守護者藍雪雲的家,雖然天空之城淪陷以來,這個傳說中臭屁哄哄的狂風大人始終沒有出現,但守住他的未婚妻愛莉婭還是必須的。一個自由天堂投降了的長老是這樣向獸人描述的:如果說洛塞夫的死,對人類士氣的打擊是沉重的,那麼假如能生擒藍雪雲,這對人類士氣的打擊將是致命的!據人類叛徒們的報告,無一不認為這個藍雪雲就如同一隻不死的蟑螂,經歷過暴風山脈裡的凶險,經歷過西部水晶礦坑的戰役,經歷過全人類對他的侮辱和詆毀,在全世界都在通緝他的時候,他毫髮無損,甚至沒有人能見過他半個影子。在後來獲得平反後,他還沒有機緣巧合的擊敗了幾千亡命之徒,再次轟動世界,一舉成為了自由天堂的守護者。在人類心目中,他不單是一個活著的傳奇、一個絢麗的傳說,還是一面鮮明的旗幟。假如能生擒他,在人類世界的淪陷巡迴展覽,那麼獸人未來將少打許多場大戰役。所以塞木總部大宅裡,沒有獸人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們看守的,說不定正是可以釣來藍雪雲的魚餌。雖然當值的暗哨和巡邏兵都睜大眼睛,但這無礙阿倫無聲無息的潛進了愛莉姬的房間裡,甚至還順手取回了藏在偏廳裡的水晶劍[飄零]月光溫柔的灑進了房間在地百年難遇上鋪上了一層銀霜。靜謐中,愛莉婭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嘴角邊還殘留著促狹的笑意,不知是否正在一個作弄阿倫的甜夢中,臉色雖稍稍蒼白,但絕色的容顏尤勝昨日。阿倫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愛莉婭平安無恙,這段時間他一直努力把這位動人的未婚妻壓在腦後,擔心那我錐心的焦慮會令他失去正常的判斷力,事情會變得無法收拾,幸好假想中的不幸並同有發生他溫柔的注視著這位同渡過盛世,也將同渡亂世的未婚妻,刻骨銘心的柔情填滿了胸懷。慢慢的,他才將目光移開,轉向房間裡一件礙眼的物體———久違了的索賽克先生竟然坐在房間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顯然剛從夢中醒來,正死死的盯著阿倫,捂著嘴巴,沒令自己發出半點驚叫。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了。阿倫幾乎是同時路到了吊燈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牆角的索賽克,飄零已經握在了手中。
幾個獸人衛兵在一個人類叛徒的陪同下,推門而入,看了看愛莉婭,又看了看索賽克。那個人類叛徒問[沒發生什麼事吧?][沒有!]索賽克已站了起來,護在愛莉婭的床前,警惕的瞪著哪個人類叛徒。阿倫心中一凜,隱約把握到那個送行似乎對愛莉婭有所企圖,但索賽克一直拚死維護著。奇怪的是,愛莉婭為何睡得這麼死呢?這可不太像她
那人類叛徒冷哼了一聲,用蹩腳的獸人語向那幾個獸人士兵解說著什麼,獸人衛兵曖昧地打量了幾眼索賽克和愛莉婭,嘿嘿地淫笑了起來。對於他們而言,在無聊的軍旅生活中,聽到兩頭豬被關在同一個房間,大概就是一直幹著某種事吧,已經是一件讓他們感到愉快的事。
那人類叛徒繼續說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愛莉婭,盡力向獸人發出會心的淫笑,但獸人為首那個士兵臉色頓時一斂,揮手就給了那叛徒兩巴掌,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獸人語。
索賽克悶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們不會耍什麼花樣的,不必每隔幾個小時就來重複一次!」
那人類叛徒撫著留下掌印的臉龐,惡毒地盯著索賽克,似乎要將獸人凌辱他的這份恨意轉到索賽克身上,狠狠道:「你知道就好。」
等他們關門離去,阿倫從吊燈上輕輕躍下,深深地看了索賽克一眼,目光才重新落在愛莉婭身上,問:「愛莉婭她怎麼了?」
「光明禁咒的後遺症,不單愛莉婭,很多人都這樣。據剛才那個叛賊所說,只有一部分人醒來,其餘的人尚在昏迷中。」索賽克注視著愛莉婭,目光中包含有憐惜、愛慕、慚愧等等複雜的情感在其中。
他見阿倫疑惑地看了過來,又補充道:「我們天空之城大部分人出生時都接受了聖堂的洗禮,在聖光之下,自然能得到庇護,當時建築物崩塌得十分厲害,但真正死亡的人數卻並不多。」
阿倫牽了牽嘴角,說:「我奇怪的,是你為什麼在這裡?」
「當時我們在南區舉行家庭會議,忽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我作為她曾經的……曾經的朋友,自然有義務照顧她。」索賽克到底沒將「曾經的未婚夫」這幾個字說出來。
「你運氣不錯,竟然在禁咒下安危無羔……這幾天,誰幫愛莉婭換衣服的?」
索賽克彷彿感覺一陣殺氣湧來,慌忙道:「外面還有一個侍女負責日常,我只負責保護愛莉婭的安全。山魯那混帳本來就對愛莉婭有意思,現在投降了獸人,氣焰更是囂張,我索賽克雖卑微,但絕不能讓愛莉婭小姐受到半點傷害……」
山魯便是剛才那個人類叛徒,在生命變得微不足道的時代裡,他只是無數背叛者中的一員。
「藍雪雲大人,這幾天我與愛莉婭雖朝夕相處,但我從無半點遐想,望你明鑒!」索賽克微微躬身,肅容道。
看著索賽克此時的模樣,阿倫心中晃過了當年漢弗裡凜然正義的樣子,接著又閃過不久前東帝天身邊那道灰色的影子,他歎了口氣,微笑道:「謝謝你為愛莉婭所做的一切,索賽克先生。」
索賽克尚未答話,眼前一花,窗台外又閃進了一人。
那人和阿倫幾乎是同時低聲道:「你來了!」怒浪那張吊兒郎當的臉龐帶著幾分疲憊,衣服上沾染上不少風塵,笑道:「我比你早來了一天,已來這裡兩次,不過還沒和索賽克公子打招呼罷了。」
索賽克心中一寒,如果他對愛莉婭有什麼非分舉動,那恐怕獸人的衛隊已經在調查塞木密室殺人案的兇手了。
怒浪將目光投向愛莉婭,輕輕歎了口氣,「這丫頭的命運了未免太坎坷了。」
愛莉婭那寧靜的模樣彷彿熟睡於甜夢中令四周的一切變得恬靜,令窗外的月光也變得溫柔,誰能料到她曾經歷過惡夢中才會經歷的一切,眼看命運之神開始對她微笑,卻又再次遭逢另一個惡夢……
索賽克本來和他們兩人也是看向同一方向,但忽然間,他發現阿倫和怒浪的目光何其相似,同樣的憐惜、同樣的溫柔……於是他想,或許,命運雖殘酷,但還並不算絕情……
阿倫打破了沉默,沉聲問:「搭檔,找到離開的方法了嗎?」
怒浪點頭道:「在天空之城閒逛了一天,如果一點收穫也沒有,那我也未免太失敗了。神龍著名叛徒光海庭現在正在天空之城,每天清晨他會到西面營地巡察人類叛徒組成的軍隊,這是我們最大的突破口,他現在在這個地方擁有一點權力。不過,還有一個大麻煩……」
「嗯?」
「獸人統帥雅克不定時的出現在那個叛軍營地,那傢伙是狠角色,你和他應該有點淵源吧——兩年前,我們曾在藍河上見過他,我認得他的氣息,嘿,叫什麼來著……」
亞特拉克!阿倫心中凜然,沒想到這位便宜師傅也在這裡。在記憶中,他那張臉孔在痛苦中,仍在一字一句地說著「我是人類……」
黎明的街道,正被獸人奴役的新公民清掃著,他們笨拙遲緩的動作令人懷疑他們到底是人類,還是一具具行屍。
清晨的風夾雜著絲絲涼意,但其中卻滲著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昨夜哪個角落裡又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屠殺。
此刻,阿倫和怒浪正藏匿在街道旁一間廢棄屋子的二樓。
這間屋子的對面便是叛徒光海庭的臨時居所,他的馬車每天清晨都會來到這裡迎接他,載他到叛軍西營地。
保護他的獸人衛隊就在視線可及的街道口等待他,這一小段路,就是阿倫和怒浪可以利用的突破缺口。
光海庭的兩個獸人車伕覺得今天很倒霉,先是馬兒莫名其妙的驚惶失措,狂踢起前蹄,接著那馬鞍又鬆了,得重新安裝,幸好那該死的光海庭參將大人還沒出來,不然那長舌婦又得向自己的上司投訴了。
光海庭昨夜睡得並不好,或者說,這段時間他一直睡不好,臉色蒼白,看起來有點憔悴,他倨傲地用不太標準的獸人語向那兩個車伕打了個招呼,走上那輛寬敞豪華的馬車裡,尚未坐下,立即發覺不妥,但已經太遲了。
他兩邊肩膀同時被人用力一按,已一屁股重重地坐倒在座位上。阿倫和怒浪彷彿老友重逢般,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但並不老友的表現就是,兩根手指都指在他的喉嚨上。
「光海庭大人,很久不見了。」阿倫親切的微笑道,低聲向光海庭問好。
光海庭臉上的驚慌很快便斂去,尤其是他看清阿倫手上那烏黑光亮的鎳環後,他也沉聲回應:「卑職光海庭見過攝政王大人,卑職身有不便,不能向大人行大禮了,望大人見諒。」
「光大人不必多禮了,尤其現在還場合不便,叫那兩個獸人開去富華大道吧。」阿倫微笑著下令,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光海庭的臉皮厚度可當抵禦獸人的城牆使用,這個招呼打得不卑不亢,乍一聽,還差點以為他是個錚錚鐵骨的忠義漢子。
光海庭微微皺了皺眉,沉聲回應:「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西營地的演習日,為免起疑,我是必須到場的……」
他話音未落,街道口方向急馳來一騎,用獸人語吆喝道:「參將大人,請不要磨磨蹭蹭,誤了演習的時間,你可擔當不起!」
接著,那獸人也不理會光海庭如何反應,又對車伕吆喝一聲,馬車已然開動了。
阿倫不禁皺眉,連一個傳令官都敢對光海庭指手畫腳,可見他在獸人的隊伍裡也混得並不如意,打量著身邊一身獸人軍服的人類,面色泛白,神情憂鬱且落寞,他本是神龍名門光氏一族的接班人,前程似錦,本可以成為名動一方的人物,但現在,他竟然投向了獸人,令全人類都在痛恨他、詛咒他,就是為了逃過我日後有可能對他的誅殺,這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怒浪眼看著這輛馬車駛出了正街,在一個大隊的獸人衛隊包圍中前進,苦笑道:「我說搭檔,我想我制訂出了一個極為糟糕的計劃,我高估我們的光海庭大人了。」
阿倫觀察著四周的情況,透過車窗的窗簾縫,可以看到保護光海庭的獸人異常高大健壯,胯下的菱角獸也比平常所見的結實,可見獸人對光海庭的「重視」,便低聲安慰怒浪,「也未免這麼糟糕,最起碼我們現在正享受獸人對待上賓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