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狂想曲之明日驕陽 第二十集 第二章
    入夏的風是燥熱的,但在薩歐要塞的主幹大道上,這份夏天的氣息卻不能為難民們帶來絲毫的溫暖。

    人心在巨大的災難面前變得冰涼,誰也不會管躺在路邊的老人是死是活,也不會去拉失足爹到的孤兒一把,他們就這樣微微垂著頭,像行屍走肉一般,走向疾風給予他們的前方。

    一騎白馬逆著人潮而上,難民們神色木然的讓出一條通道,動作很有默契,但死氣沉沉得令人難受。騎在馬上的阿倫用力的抿了抿嘴唇,這還是那個他曾經熟悉的民族嗎?自由天堂的人們在他印象中從來都是浪漫,充滿了激情和幻想,但現在……他們完全沒有了生氣,甚至沒有幾個人好奇的抬起頭,看看自己這個在非常時期還北上的怪人……

    一個雙目失明的婦女拖著一輛灰色的板車,板車上躺著她在戰爭中失去雙腿的丈夫,而他們的女兒,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搖晃著手中的風鈴,在前面為他們引路,不時還回過頭,擔心父母走失。

    本該清悅的風鈴聲,此時聽起來恍若哀鳴,阿倫心裡湧過一陣酸楚,毀滅性的戰爭可以在短期內征服一個民族,但這個民族的意志,難道也被這麼征服了嗎?

    我這個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這個時候竟然什麼也幫不了他們……

    他忽然想起了洛塞夫大主教,那位慈祥的老人,或許,他才是自由天堂真正的精神領袖吧,如果他還在的話,那麼現在的情況恐怕沒有這麼糟糕,只可惜只是如果,他已永遠回到眾神的懷抱,他的音容笑貌,從此也只能在記憶中去尋覓了……

    在這個殺那,阿倫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趕緊拉低了帽沿,稍稍加快了潛行的速度。

    在大道中段時,他的目光瞥向了東面,要塞總督府外並沒有波特的旗幟,這個時候他理該在此的,跑哪去了呢?他微微感到有點失望,本來還指望能在波特那裡拿到最新的情報……

    要塞大門後的廣場熱鬧非凡,多多少少讓人感覺到點生氣。聽著疾風宣傳官員力竭聲嘶的吆喝、吟遊詩人誇張的彈唱,阿倫的心情稍稍好轉,錯略打量了一下這裡的環境,已明白波特的計劃:用自由天堂的裝丁來打造疾風的未來,只要熬過戰爭,疾風說不定就能一躍成為人類世界屈指一數的大國。但是,他怎麼會有這麼充足的糧食呢?莫非自由天堂權利疾風與神龍的戰爭時,波特已偷偷留了一手,利用低價購物的優勢,開始儲備資源……

    要塞城門外,入境登記處大大小小設了幾十點,而處境處竟然只有一個。

    事實上,在這樣的時期,除了疾風的哨兵,恐怕也沒有什麼勇者肯踏進自由天堂一步了。

    正悶的發慌的處境登記員對阿倫甚是熱情,一邊登記著阿倫手上的雷諾通行證,一邊打量著阿倫,笑道:」大人,你是雷諾的官員吧,在這個戰亂時期,除了你們雷諾的探子,罕有人走出這道邊防線啊……你,是為何而行呢?」

    阿倫苦澀一笑,這是手續上必須登記的資料,他只能淡淡道:」我的未婚妻還在天空之城,我要去找她。」」天空之城嗎……大人,請恕我直言,你這次的北行,太過衝動和莽撞了,你會後悔的!」那登記員目光裡滿是憐憫,彷彿已能看到面前這個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年輕人的最後結局。

    阿倫牽了牽嘴角,平靜道:」我知道,但如果我選擇怯弱,那更會讓我後悔一輩子。」

    他的腦海裡,不禁浮現起臨別前繆諾琳憤怒的話語--」獸人能以雷霆之勢攻陷天空之城,肯定有真正的獸人強者在主持,自由天堂恐怕也將會在未來幾天內迅速淪陷,你竟然要一意孤行,深入狼群,只要走錯一步,將身陷於千軍萬馬之中,到時你,你……除了愛莉婭,難道,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別的人值得你牽掛了嗎……就算沒有,那你也要想想,假如神龍攝政王和自由天堂守護者都永遠失蹤,對人類士氣將造成何等打擊……」

    繆諾琳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結果他還是來了,離開前,只留下一句」如果現在換作是你在天空之城,我也會這樣做的,相信,你也一樣……」回憶間,北面的遠方竟傳來了陣陣熱烈的掌聲,這樣的聲音在現在可真是罕聞啊!

    阿倫怔了怔,才舉目看去,只見視線的盡頭有一座高聳起的土丘,下面圍滿了黑壓壓的難民,而正一路湧來的難民潮中,也有不少人脫離了隊列,往那個土丘湧去。

    阿倫不禁向那個登記員咨詢:」這是……」

    那登記員往那方向看去,目光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敬意,說:」哦,這是凌蒂絲小姐準備登台了。」」凌蒂絲小姐?自由天堂的首席明星?」」對啊,她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在那裡不計酬勞的義唱,只為了讓這些可憐的自由天堂人重新振作起精神……嘿,天祐善人,這位大明星的運氣不壞啊,天空之城淪陷時,聽說她剛好在自由天堂西部辦事……」

    登記員將證件遞回給阿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大人,我對你的愛情觀致上敬意!衷心祝願你能早日與未婚妻團聚!」」謝謝!」」……」

    凌蒂絲一身素白,配上她比過去更為蒼白的臉色,那份病態美尤勝從前,但這一刻,正是這一份病態,為途徑此處的難民們,重新注入生機與活力。

    柔和的樂聲中,她輕輕獨舞,恍如一朵一塵不染的清蓮,動人脫俗,彷彿讓人可以在她身後看到一池剛被微風吹皺的湖水,散發出無限生機。

    當她檀口輕啟,整個世界彷彿也安靜了下來,疾風平原、薩歐要塞都漸漸淡去,天地,僅剩下她唯美的聲音存在。」混濁的藍河畔,有折翅天使的深切哀傷。

    鐘樓倒下的剎那,時間彷彿從此彷徨。

    聖堂焚起烈火,故土鋪滿鮮血,

    橄欖枝被粗暴折斷,天堂前方誰人導航?

    晴朗的碧空下,有自由字民的痛苦悲歎。

    藍天大道已遠在身後,

    曾經的家園,如今只能夢中尋覓,

    曾經的高貴,如今也只能夢中尋覓?

    我們不能忘記高尚,正如我們無法忘記家鄉。

    我們不能拋棄尊嚴,正如我們無法拋下橄欖。

    我們不能失去信心,正如我們無法選擇遺忘……

    故土,終有一日會歸還。

    橄欖的旗幟,將永遠飄揚!

    自由,將為我們導航!……」

    悠揚的歌聲,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畔,響徹在每一個苦難者的心靈深處,讓人暫時忘卻時間的流逝,也讓人暫時放下沉澱在心頭多日的悲痛。

    這位巨星的魅力,讓平凡的土丘變成了最為絢麗的舞台,也讓心靈正處於最低谷的人們找回生機和信心。

    一陣清風拂過,這首迴盪在天地間的歌謠,彷彿也出動了眾神。被烏雲籠罩的天空,忽然掀開了一角,灑下一道陽光,絢麗奪目,光華中的凌蒂絲絕色傾城,那份病態的美麗中,滿是聖潔的光輝……

    阿倫正沉浸在這唯美的意境中,身後卻響起了一吧低沉的女聲,「除了宗教,有時候歌聲也能成為心靈的良藥!」

    阿倫轉過身,不由得失聲道:「啊?河馬!」

    由天空之城逃難南下的荷瑪修女和她的同伴們,這群天空聖堂的的倖存者,雖然滿臉風塵,但看起來還不至於頹喪,他們正搭建著臨時營帳,只等凌蒂絲今天的演唱結束,他們就將為難民免費義診和拍發一些比較廉價的藥物。

    很顯然,荷瑪修女是特地走過來打招呼的,出奇的是,她這次竟然沒有糾正阿倫的稱呼,而是順著阿倫的目光,回頭望向自己的同伴,解釋道:「我們希望能為大家做點什麼,這些基礎設施和藥物,都是由疾風的波特大人提供的……洛塞夫大主教雖然走了,但他的精神將永遠延續。」

    聽到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的名字,阿倫心中再次一酸「他是父親生前的故友,他彷彿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但還沒有機會多聆聽一次他的教誨,他卻已經走了,聖堂裡火爐邊的咳嗽身影,已成為了最後的回憶。

    荷瑪鄭而重之地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阿倫,說:「先生,天空之城淪陷前,大主教叮囑我,要將這封信交給我們的守護者,藍血雲大人……但狂風大人豈是這麼輕易就能遇上的,更何況,我們再過臆斷時間就得離開此地,也不知何日才能歸還,所以只能懇請先生,如果北上能遇見藍雪雲大人,請把這封信轉交給他。」

    阿倫心中一凜,荷瑪修女難道知道自己是誰?

    這一刻的他,完全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如果荷瑪的記憶力驚人的話,遠可以追溯到三年前見過的娜娜小姐,近也是兩年前的約翰帶著風雅玲前來求醫……她憑什麼知道自己是藍雪雲?

    忽然,阿倫又想起那年在愛莉婭的院子裡,索賽克為何竟能知道風雅玲正藏身於此當當年的所有嫌疑人都不再可以時,那麼面前這位荷瑪修女,恐怕就是那時出賣風雅玲和自己的唯一疑凶了!

    這時,凌蒂絲的歌聲又一次響起了,詞曲仍是如此動人,但卻抹不去阿倫心中湧起的殺意,淡淡道:「你說的藍雪雲大人,是不是經常戴者一副大號墨鏡,頭髮烏黑,著裝新奇,看起來很是氣焰囂張,有男扮女裝的變態嗜好,和愛莉婭小姐有婚約的那一位?」

    「這個……我想應該是的,先生。」荷瑪修女回答道,對方描述得十分具體,連民間不知道的都描述了。

    「那我可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阿倫已經在趕查荷瑪手中那封信的兩邊封口了。

    荷瑪不由得笑了,她往後退了一小步,仍保持躬身遞信的姿勢,輕聲說:「先生,在平靜的年代裡,往日人與人之間都有過芥蒂,但我相信,在今天,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日子,這些芥蒂將不復存在,正如同疾風、神龍與自由天堂。波特大人是如此對我說的,我竊以為很有道理,先生,你覺得呢?」

    「呵,是這樣嗎?」阿倫看向荷瑪,荷瑪卻是微微低下了頭,避開對方的目光。

    她竟是波特的屬下嗎?這可信度有多少……姑且先當上次是索賽克的鹵莽行為吧,如果她是波特的棋子,這個人情得賣波特一次,現在也不是計較往事的時候……

    阿倫慢慢收回了凌厲的目光,微微躬身,也鄭而重之的將信件接過,沉聲道:「定不負所托,將此信親自交到藍雪雲大人的手上。」

    「有勞先生了!」

    「……」

    阿倫再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處的凌蒂絲,此次北上獸人腹地,誰知道這重遇是否就成永訣?

    彈動心弦的音樂精靈正在這片空間裡飄舞,但他已無暇聆聽完這段天籟之音,飛身上馬,往北疾馳而去。

    自由天堂中部。

    夜色迷濛,一層薄薄的霧氣正浮游在大地之上,景物朦朧,其灰色的氣氛,就像此時自由天堂灰色的格調。

    一個廢棄的小村莊中,一團巨大的篝火邊,一群落魄的自由天堂人正圍在四周,當中有自由傭兵,自稱為浪人的乞丐、拾荒者、落魄的貴族、破產的富人……

    他們大口喝著酒,高聲談著話,說著一些完全不好笑的笑話,然後大夥一同苦著臉哈哈大笑,有人笑著笑著還會忽然哭起來……頹廢和沮喪就是他們的共同語言。

    獸人正自東北方向狂風掃落葉般席捲而來,此地已變成危險區域,這群人同樣是逃難者,但已遠遠落後於難民潮,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希望能尋回失蹤的親人、愛侶,有的是某個勢力、情報組織的探子,但更多的是僥倖者,這些人希望能在已經跑得沒人的城市、村莊裡找到點好處,黃金、寶石、古董……什麼都好,只要值上兩個錢。

    所以這群大多為男性,阿倫坐在其中並不扎眼,就像一個沒落的豪門子弟,落寞,落魄,但仍矜持。

    遠方的叢林傳來陣陣狼的哀鳴,聽起來多少有點淒涼,一個老傭兵正說著自己的故意,「……好不容易從暴風那邊逃回了老家,咱那個小城,記憶中那城牆還是蠻結實的,但現在已經破爛成一塊塊,就像是被切碎了的豆腐,最糟糕的是,城頭的旗幟也變了,城門下密密麻麻的堆滿了反抗者和逃亡者的屍體,資心已經涼了一半下來,心裡暗暗祈禱家裡的婆娘和孩子千萬不要在裡面啊!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我才敢潛伏過去,藉著月色,逐具逐具去辨認,如果有獸人巡邏隊走過,那我還得趕緊裝成是屍體中的一員……」

    另外幾幫正在聊著的人都靜了下來,看向了這個滿臉滄桑的老人,雖然這中故事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但過程中的緊張和那悲涼的氣氛,都能引起這群亡命天涯人的共鳴。

    那老傭兵灌了兩口酒,繼續說著,「家鄉父老死得真慘啊,有人的臉蛋被敲的稀巴爛,有人的腦袋掉了一半、少胳膊少腿,哎,那是小問題,不少人的腦袋也不知滾哪去了,我在這屍體裡認出了小時侯一起玩的范妮依,她就住我隔壁;認出了大侄子德路……嘿嘿,好多的熟人,上次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和我閒話著家常,嘻嘻哈哈喝著酒,但現在……」

    老傭兵的眼睛有點濕潤了,他慌忙有灌了幾口酒,四周的人們都注視著他,有憐憫,有悲哀,也有同病相憐的憤慨……沒有人說話,只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狼群的嚎叫聲。

    老傭兵緩緩把故事說到最後,「眼看把這些試題搜個遍,我心裡難過之餘又升起了歡喜,以為咱婆娘和孩子並不在其中……嘿,最後還是讓我找到了他們,咱婆娘死的不痛快啊,被一根細竹從她下體穿過,竹另一端從她的眼睛裡冒出來的……嘿,那婆娘年輕時和我在暴風山脈裡打滾過,肯定沒給那些獸人什麼好果子,所以,所以……」

    他沒能把話說下去,用力抹了抹眼角,才繼續道:「咱那孩子恐怕也因此被那婆娘牽走了,拳頭大的棍子從他腰間穿過,獸人崽子的力氣可真大,那傻孩子臨死前那瞬間還是笑著的。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他笑得就像往常,我抓他胳膊底、抓他腰時的那種笑容,哈哈……」

    老傭兵一邊抹著眼睛,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事實上一點也不好笑,篝火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笑出來,這片田地彷彿又剩下了狼嚎聲和烈火的劈啪聲,再加上老傭兵詭異的笑聲。

    好一會後,阿倫身旁的一個年輕人忽然輕聲問了句,「老先生,你的老家是火源城吧?」

    老傭兵停下了笑聲,愕然望了過來。

    年輕人苦澀一笑,盡量讓自己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那也是我的家,我剛從西部回來,眼看終於把貨賣了出去,還是個好價錢,這次賺了錢,想必父親能認可我,不再說我是敗家子,母親也能露出寬慰的笑容,我很期待、很期待的回家,但看到……就和你看到的一樣,不同的是,我連偷偷摸摸上去查看屍體的勇氣也沒有,嗚嗚~~~」

    說著說著,那年輕人再也按耐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老傭兵歎了口氣,安慰道:「年輕人,堅強起來……其實咱是你鄰城的費麗都市,雖不同鄉,但我能明白你的痛苦,我們遇上了一群知道殺戮的禽獸……」

    「……」

    在這個戰爭年代,不幸總是類似的,獸人往西閃電吞併的過程,類似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

    一個臉上有道新刀疤的中年商人接過了話題,開始講述他的悲慘經理。阿倫默默的聆聽,也默默的難過,被號稱是一片自由土地的守護者,但他現在可以做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獸人一邊用暴力和血腥去征服另一個種族,一邊宣稱和平萬歲,真是諷刺到極點。或許獸人的領導層也有對人類懷柔的想法,但千年和平之後,有多少人有過遠征的經理,獸人也不例外,他們遠離家鄉,一路上戰友一個個倒下,思鄉和悲傷同樣在扭曲他們的心靈,殺戮就成為他們發洩的唯一方式……惟有這場戰爭結束,這樣的悲劇才能被終止,但人心呢?人心將如何修補?還有那本就刻骨銘心的種族仇恨,將繼續,永永遠遠,伸展多少世代……

    面前的或光在這個剎那,彷彿也變得有點朦朧,阿倫忽然想起了洛塞夫大主教最後留給他的信件。

    信裡面,大主教第一次稱呼他的全名———迪·阿倫,也第一次提到他一直逃避的銀灰色血液,更第一次提到他父親的另一重身份———龍之隱士第三代傳人,而洛塞夫自己,則是龍之隱士第二代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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