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雅煙不禁笑了笑,她搖了搖頭,正容道:「攝政王,你覺得賢皇帝當時的心靜是怎樣的呢?」
阿倫心想,千軍萬馬之中,隨時都有可能兵敗成仁,他還一馬當先的殺進敵軍深處,當然是萬分後悔一時熱血的衝動,接著就該想著如何活命了……
但這個想法實在有點褻瀆先賢,所以他也正容道:「當時賢皇帝應該正心懷蒼生,以大無畏的精神,插入敵軍的咽喉,以一身熱血,以阿蘭斯的英魂,震懾卑劣獸人那可恥的靈魂……」
他大義凜然的說著說著,發覺鳳雅煙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彷彿看穿他的真實心態,他也自覺說得有點過火,訕然一笑,說:「那個……還是請翩王賜教吧!」
鳳雅煙又是無意識的搖了搖頭,說:「我個人看來,賢皇帝當時最大的感受,應該是那份大時代當中的無奈感,知道嗎?賢皇帝生平最愛的是畫畫和園林工藝,但為時代所迫,最後不得不披掛上陣,成就了千年英名,但卻沒有成就他自己一生的夢想……」
「叮」的一聲,阿倫發覺自己的心弦也被彈動了一下,大時代之中,賢人為了世人,就不能擁有自己的夢想了嗎……
他有點意興闌珊的點頭道:「原來這掛畫是為了表達賢王鬱鬱的情懷,嗯,瞭解,意境不錯……」
鳳雅煙似乎感應到了阿倫剎那的落寞,微笑道:「攝政王,這僅僅是我一己之見,說不定賢皇帝從戰爭中才真正挖掘出自己的特長和愛好,這畫正是他兌現宏願時所抒發的激情。」
如果鳳雅玲也在此地,定會升起一份異樣的情緒,她妹妹鳳雅煙今天可是罕見的多了幾分笑容,也罕見的出言安慰別人。
但阿倫似乎並沒有將後面幾句安慰的言辭聽進去,「哦,哦」的敷衍了兩聲,便轉移話題,說:「對了翩王前來,所為何事呢?」
鳳雅煙慢慢在會議桌一側的座位一坐下,以淡淡的語氣,平靜的問:「攝政王,我聞近日軍情處收集人類叛徒的資料中,有一人極像光海庭,可有此事?」
阿倫心中一動,沒想到鳳雅煙竟然是為此事而來,平日看她彷彿什麼事情也不會放在心上,沒想到光海庭在她心中倒也有一席之地……
但他叛國一事,恐怕已天下盡知,他也沒有什麼回頭路可以走了……
阿倫走出門外,命令他的近衛隊長馬上把相關的調查報告取來,回頭在鳳雅煙的對面坐下,說:「翩王,請稍候片刻。」鳳雅煙點點頭,問:「攝政王,假設光海庭真的叛國了,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阿倫心想,現在幾乎可肯定光海庭已經叛國了,神龍交辭令使用假設,僅僅是在維護光氏一族的顏面,他淡淡一笑,說:「翩王,假光海庭已經叛國了,那他就是我們神龍、我們所有人類的敵人,因為他熟悉人類國土的地理,所以到必要時,他將成為我們的重點暗殺對象。」
「……」
這時,近衛隊長已將相關文件送到,鳳雅煙十分仔細地總計完畢後,幽幽地歎了口氣,眼眸上的煙雲似乎更為迷離了。
阿倫暗暗陪她歎了口氣,平心而論,光海庭確實是個人才,懂得審時度勢,也懂如何與人相處,鳳雅煙與他相交多年,但上一次約見面恐怕已是最後的永決,確實令人曦噓。
鳳雅煙黯然了一會,才輕輕的問:「攝政王,假如你身處於光海庭的位置,被敵人俘虜,逼你出賣國家,出賣人類,你將如何面對呢?」
阿倫眨了眨眼,乾咳了兩聲,才挺身而起,正義凜然道:「男兒生於世上,自當勇於承擔肩負的重任,豈能保長出違背大義之事!生死關頭,自然從容面對,不然哪能傲然立足於天地之間……」
鳳雅煙拖鞋起了腮,看著阿倫慷慨陳詞。被這樣一雙充滿疑惑的美目盯著,阿倫說著說著,不好意思再表演下去,呵呵一笑,又坐了下去。
鳳雅煙才道:「攝政王大人最近在士兵面前的演說,一定十分精彩。」
阿倫「嘿嘿」乾笑幾聲,既然被人家看穿了自己這番話的表演性質,口中只好用「哪裡哪裡」來應對了。
鳳雅煙輕輕道:「攝政王,我想啪啪代我的真實想法,假如真讓你碰上尋樣情形,你將如何自處呢?」
阿倫苦澀一笑,假如不用死,誰願意以死來證明自己的忠烈呢……他坦然說::「假如真有這麼糟糕的情況發生在這身上,我會假裝投降,以表現換取獸人的信任,在適當的時機再倒戈相向,用獸人的鮮血,來洗刷我曾經受過的恥辱。」
鳳雅煙眼眸上的煙雲彷彿在這剎那也被驅散了不少,她微微一笑,說:「或許,光海庭心中,也是一般想法呢!」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原來鳳雅煙繞了圈子,是在替光海庭說話呢,可見光海庭在她心中的份量……但不得不承認,光海庭投敵一事,確實存在偽降的可能性,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他認為這個可能性實在不高就是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回望這位無論美貌還是智慧,都不在鳳雅玲之下的翩王,其實她本來離神龍皇座公有一步之遙,許多像憐雲飛、光悅影這樣的大人物,都以為她僅僅是一顆可供隨意操縱的棋子,但最後他們都死了,鳳雅煙依舊好好的坐在自己對面……
另外,她還可能擁有與自己一樣的亡靈惡魔血統,可能是阿蘭斯最強的幻術師……
這樣一個被神秘漁圍繞的人物,本該是個冷酷無情、俯瞰棋盤的狠角色,此記刻卻被自己見證過了他有情有義的一面,她正替一個全人類為之痛恨的叛徒說話。
阿倫淡然一笑,衷心感歎道:「無論真實情況如何,光海庭一正得感激命運之神,令他曾遇見過像你這樣的紅顏知己。」
鳳雅煙沿未答話,門外通報官已高聲唱響,「女皇陛下回到!」
兩人連忙起立迎接,當今神龍女皇鳳雅玲一身皇室正裝,翩然而至,為了凸顯皇權,更為了令士兵們感到女皇的重視,鳳雅不得不每次都以女皇的盛裝出現在暴風城樓上。
她們姐妹仍如往日般隔膜,僅僅相互客套幾句,鳳雅煙便先行告退了。
鳳雅見阿倫若有所思注視著鳳雅煙的背影,微笑道:「攝政王閣下,你該不會是與騰的妹妹有了曖昧情懷吧?你若有意,朕可替你做主,將她許配予你!」
阿倫苦笑道:「女皇陛下不用逗我了,對於雅煙,我只是覺得他越來越難以琢磨了。」
「雅煙?什麼時候開始叫得這麼這麼親密了……」女皇的語氣中泛過一絲輕微的醋意,日益清減的絕色容顏上流露出一份淡淡的笑意。
但鳳雅玲似乎對她妹妹的事情並不是太感興趣,僅僅與阿倫苦中作樂的調侃了幾句,便轉入正題,問:「今天情況如何?」
「暴風城外還是老樣子,天天以叫罵開始,也以叫罵結束。」阿倫沉吟道:「賀蘭山那邊,有地勢之利,又有唐氏親自坐鎮,今天收到的情報,現在的情況還算樂觀……」
他頓了頓,沉聲道:「但,雅玲,我個人估計,獸人和黑夜人聯軍源源不斷的從沉寂之海湧來,我們神龍雖然也有募兵,但新兵要磨練成長起來,怎麼也得一年半載,此消彼長,唐氏恐怕撐不了多久!」
鳳雅玲皺眉問:「你估計可以撐多久呢?」
「半年……或者更短!」阿倫苦笑回應。
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答案,氣氛頓時默然了下來。
阿倫仍如往日般,輕輕拍著鳳雅的物背,以示安慰,他醞釀了一下心靜,才沉聲道:「雅玲,我有一個計劃,即能打亂目前被動的局勢,又能令獸人受到真正有威脅的牽制!」
「哦?願聞其詳。」鳳雅玲眼睛一亮,望向阿倫。
阿倫迎上鳳雅玲的目光,說:「我要親自出使疾風家族,然後順道訪問雷諾、影月部落,甚至矮人王國,達成聯盟。」
亂世中的每一次離別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見,所以鳳雅玲親自將阿倫的使節團送到了十里之外,惜別間,沒有世俗的眼淚,也沒有忘情的擁吻,兩人的目光輕輕的相撞在一起,熾熱的火花已在剎那熊熊點燃,鳳雅玲的眼睛裡除了寫滿海洋般的深情,還寫滿了寄托,有她本人的,也有整個神龍的……
阿倫細心的發現,鳳雅玲眉宇間已經有了一道淡淡的陰霾,他心中不由得悸動了一下,記得初次見到先皇鳳慕雪時,印象電子學的就是對方眉宇深處那深深的陰霾氣息,鳳雅玲現在已經走上了和鳳慕雪同樣的道路,難道也要迎上同樣的明天嗎……
他覺得一定得說點什麼,為那開始聚而不散的陰霾注入一道陽光,他柔聲道:「雅玲,我遠行在即,你不打算說點什麼嗎?譬如說,大大約五個月前,我曾在藍河畔提出過的建議……」
鳳雅玲終於笑了笑,不捨的情懷自然在嘴角邊流露而出,她輕輕道:「等你平安歸來,我會給你一個答案的!」
聲音如此輕柔,假如不注意傾聽的話,可能根本聽不出她正在說些什麼。
阿倫上身微微前傾,來到她咫尺之間,用很輕也很堅定的聲音,說:「雅玲,我忽然有了一個決定,無論明天如何、將來恐懼心理如何變化,我當前的建議,都將成為最後的事實!」
鳳雅玲的臉罕見的紅了,就像車廂外天際的夕陽為她抹上了一層淡淡的困脂,眉宇間的陰霾在這一個剎那被驅趕得了無蹤跡。
愛情,無論在何時何地,總能為生命帶來最強烈的一道陽光。
更何況,是一段經過了時間考驗了愛情。
阿倫慢慢從座位上站起,深深一躬,說:「陛下,臣定不負你所托,完成出使使命,肋陛下早日將獸人驅趕出人類國土!」
話畢,他轉身離開了女皇的御駕,回到使節團的行列。
鳳雅玲緩緩抬頭,注視著使節團的隊列慢慢駛向夕陽的深處。這一刻,她的眼眸深處,填演了希望,寫滿了明天。
賀蘭山,神龍國土內面對獸人的第一前線。
阿倫使節團的出使路線本是從賀蘭山的背後穿過,但他命令隊伍在附近暫駐,自己不帶隨從護衛,只以一騎,前往賀蘭山視察。
賀蘭山位處神龍中部,山勢雄奇,地勢險要,唐氏是借肋此處的地得人和,對整個訝氏家族的子弟兵進行總動員,由家主唐璜親率,在此硬是打斷了獸人和黑夜人聯軍前進的步伐,將他們阻擋在賀蘭山外。
阿倫見到唐璜時,不由得心生感觸,不過是半年時間沒見過這們唐氏家主,他現在已是滿臉風霜,深刻的皺紋爬上了他那張本來保養得相當不錯的臉龐,當他脫帽向阿倫致敬時,更是露出了滿頭花白的頭髮,與上一次相見時比較,他彷彿蒼老了十年。
阿倫心想,唐璜一生都以經濟和貿易為主,對於戰爭,他擁有的僅僅是唐氏優良傳統和先輩代代相傳的經驗,現在大規模戰事暴發,他可以有如此驚人表現,甚至營造出力挽狂瀾的勢頭,可真是不容易了……在這段日子裡,他大概心力交瘁了吧!
當阿倫的手與唐璜緊緊相握時,阿倫無需偽裝,便十分衷心的說了句,「唐璜大人,你辛苦了!」
唐璜厚實一笑,也不邀功,以十分平和的語句應對著阿倫的誇獎。
他親自帶阿倫巡查一遍整個賀蘭山要塞的防禦,看得阿倫暗暗點頭,唐氏不負千年盛名,整個防禦系統佈置得有板有眼,但他內心深處仍是深深歎息,儘管如此,恐怕還是無法改變賀蘭山要塞的結局,獸人和黑夜人大軍後援源源不斷,但神龍恐怕能給這裡的支援已經不多了。
因昨天戰況實在慘重,今天獸人暫停了攻堅戰,從堡壘高點眺望,可以看到他們的營地裡正飄出裊裊青煙,告訴著賀蘭上的人們,獸人和黑夜人與人類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同樣也要吃飯,兩樣會死亡。
這個時候,一個傳令兵爭奪而至,報告道:「大人,我們在側翼捕獲了一個獸人偵察兵!」
唐璜大喜,道:「快去傳獸人語翻譯官,我要親自審訊!」
話畢,他滿臉歉意地望向阿倫,阿倫微笑道:「唐璜大眾請自便,我到處逛逛,等會便繼續趕路了。」
唐璜愕然道:「大人遠道而來,今夜不在這裡住一宵嗎?也好讓唐璜一盡地主之誼啊!」
阿倫輕輕搖搖頭,說:「唐璜大人,我還身負重要使命,不便久留,只能期待再一次的相聚了……」
他從情中取出一小疊文件,遞給唐璜,沉聲道:「大人,這裡是獸人部分軍隊的行軍路線,以及他們的糧草分佈圖,你斟酌使用吧!」
唐璜頓時為之動容,他連忙打開其中一線,臉色立即大變,抬頭正要發問。
阿倫已提前回答道:「大人,文件的來源恕我保密,甚至我不能保證這份資料的真實性,給予大人,一切僅供參考。」
唐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又低頭細看了一會,說:「單就我們賀蘭山面前獸人的分佈,這圖倒是印證了十之八九啊……」
阿倫心中暗想,這是舒梅蒂近日送到我手上的資料,這是他和我合作的開始,無論他真正的企圖如何,資料的真實性應該是不會太低的。
兩人互道珍重後,便匆匆告別了,唐璜的副官接替唐的位置,繼續招待阿倫巡查。阿倫順步而行,打算在加一個制高點觀察一下獸人聯軍的側翼分佈,途中在山背的一個練習場上,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動,輕輕走了上去,唐璜的副官緊隨其後,低聲解說著這裡的一切。藍天白雲下,唐家四小姐竟然正獨自一人在靶場練習,抽箭、上弦、拉弓、射出,一系列動作做得十分熟練,可見她已經練習了好一段日子了。
然而,阿倫放眼往百米外的箭靶看去,不禁就頂了頂鼻樑上的眼鏡,箭靶僅僅稀稀落落的插著幾支弓箭,還沒有一支插在靶心上的,不由得令人驚歎唐芸這方面的天賦實在欠缺得一塌糊塗。
唐芸打了個手勢,一個瘦小的男子就從靶場的另一側飛奔而去,拾起茇子後撒了一地的弓箭,然後再回過笛去抽出射在箭靶上的弓箭,動作快得絲毫不像是個普通士兵,倒像是個在阿蘭斯上叫得出名字的頂尖高手。
唐璜的副官看出阿倫的疑惑,低聲解釋道:「那倒霉的傢伙本來是個後勤部的,因為人手緊缺,被抽調來練習場,專門負責靶場,四小姐偏偏常常來練箭術,你看,他這不就練飛出一身驚人的速度了嗎?」
阿倫聽得啞然失笑,看來在生存的壓力下,人體的潛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激發出來,看著唐四小姐竟然還在拉弦躍躍欲試的預瞄著,還真替那倒霉的傢伙捍把汗。
副官的聲音令唐芸回頭,她乍見阿倫的身影,眼睛立即亮了起來,但看清阿倫的長相後,眼神馬上又黯淡了下去。
副官連忙介紹道:「四小姐,這位就是我們神龍的攝政王,祖賓大人。」
唐芸神態裡自然而然就流露出冷淡,隨意躬身行個だ,就對那副官笑道:「田副官,為何這麼久不來找我呀?」
田副官沒想到唐芸竟然在攝政王大人面前如此不羈,他臉上頓時一紅,狠狠瞪了唐芸一眼,轉身向阿倫賠罪。
阿倫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懷,心想唐氏不愧為神龍之國器,國難當前,傾全族之力而出,連唐芸這種並無武術天分的女子也必須來到前線報到,他微笑道:「唐小姐巾幗不讓鬚眉,將來定能成為我們神龍的女中豪傑!」
唐芸面無愧色地接受了阿倫的客套,坦然道:「那是當然,我得好好練習箭術,得到大家的承認,那我就可以像哥哥那們那樣,去堡壘上射殺獸人,為爹爹分憂!」
「那麼,請你加油了!」阿倫微笑點了蹼頭,從唐芸身邊起過,心中思索,每個人都不僅僅只有一個面孔,像唐芸,這一刻,他就看見了她的勇氣、她孝義的一面。
如果每個人都能將血性的一面展現,獸人被趕出人類國土,也就指日可待了。
唐芸似乎從阿倫微笑剎那的弧度,從他探望而來的瞬間捕抓到了什麼,一股異樣的情懷從她內心升起,她忽然回過頭,對磁卡阿倫的背影喊道:「喂,祖賓大人,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阿倫淡淡一笑,也不回頭,揮了揮手,應道:「確實似曾相識,期待與你下一次的見面,唐芸小姐,願你平安!」
「……」
湛藍的天空下,冬日了陽光令人全身暖烘烘的,為生命低谷中的人們,注入希望一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