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昧虞子期點起兩萬騎兵出陳城北門迎戰。只見對面的秦軍已經列好了陣勢,陣前三員大將,陳郗、滄海君、樊噲。都是秦軍中的一流將,三人身後騎兵步兵約有三萬,隊列整齊,士氣昂揚。
原來,王竹接到戰報知道齊軍和淮南軍在項羽身後搞了個不亦樂呼,彭越又趁機打劫了項羽的最後一批糧草,項羽連夜撤退到陳城。王竹和眾位謀士商議,所有人都覺得項羽會攻打固陵返回西楚奪取彭城,必須設法把他拖住,讓他陷入泥沼中無法自拔。所以,王竹跟隨項羽之後,越過鴻溝進駐『陽夏』城,命令滄海君等三員大將,立即前來陳城挑戰,給項羽一個下馬威,讓他不敢造次。
虞子期見秦將一個個臉帶驕橫不可一世,心中有氣,躍馬而出,大聲挑戰;「該死的秦將,老子正要去收拾你們沒想到自己送門來了,那一個出來送死。」
樊噲居中對左右二人道;「誰去宰了這個蠻子,立下頭功。」陳豨奸笑道;「將軍,這人恐怕不能輕易的宰掉?」樊噲不以為然;「混賬話,楚兵楚將那一個不能殺,簡直放屁!」陳豨為人圓滑,不敢得罪樊噲,再說這次出戰樊噲是主將,連忙賠笑臉道;「這個虞子期身份有所不同,他是虞姬的親哥哥呢,將軍——」樊噲是呂雉的妹夫,當然是站在呂夫人一邊了,一聽這話,心裡更加火大,厲聲道;「滄海君,你去結果了那廝,給你立個頭功。」陳豨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滄海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根本不知道這裡面的旋即,既然樊噲是主將,他的話就是軍令,軍令自然是不能違抗的。滄海君雙錘一碰,發出聲轟鳴,排眾而出,和虞子期對陣。虞子期在滎陽的時候見過滄海君,知道這死胖子的實力非同一般,看到他出戰,有點發怵,但他生平悍勇,不怕,轉瞬就平靜下來。
雙方都是熟人,省去了諸如『敵將通名』這些廢話。滄海君擺動鐵錘,瘋子一般吶喊著衝去,帶著嗡嗡的風響,向虞子期砸去。虞子期全身的熱血登時衝入頭頂,吶喊一聲,雙臂挺刀,向架去,想要硬接這一招。鍾離昧知道滄海君的實力,在身後急的喊出來;「不可硬接!」這話說的有點太晚了,兩件兵器已經碰到了一起,雙方士兵只聽到振聾發聵的一聲霹靂爆響傳來,虞子期的戰馬,猛地向後連退四五步,差點塌腰折背跌倒在地。虞子期更加感到有千鈞的力道閃電一般從刀柄傳到手心從手心傳到兩隻手臂,兩股力量在心臟內匯聚,入中雷擊一般,只覺得喉頭一甜,猛然間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中金星亂竄,頭昏眼花,差點墜馬,滄海君哈哈大笑,馬打盤旋,轉身又是一錘向虞子期的胸口砸去,這一下要是砸中了,十個虞子期也報廢了。
幸好鍾離昧早有準備,已經挺欺近到兩人身旁,眼看虞子期危險猛然間挺照著滄海君雙錘空隙中的心口刺到,滄海君猝不及防,立即收招後退,虞子期險險的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鍾離昧知道不是對手,拉著虞子期的馬頭向回跑。滄海君眼看著到手的獵物要飛,發出野獸般的一聲叫,跟著追了來。
樊噲在身後看到滄海君一人敵兩將大獲全勝,立即擂鼓鳴號,揮軍殺了來。對面的楚軍見到兩位將軍危機,潮水般湧來搶救,兩國大軍登時絞殺在一起,殺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各有死傷,鳴金收兵,各自返回。這一陣,虞子期吐血受傷,算是秦軍佔了便宜。最主要的是,王竹達到了打擊楚軍士氣的目的。
回到城內項羽撫慰虞子期一番,心中又是一陣淒涼,吩咐眾將各回各營都去想退敵之策,自己卻在帳內喝悶酒。
連續四五天,秦軍每天都在城外叫陣,兩軍每日廝殺,各有死傷,不分勝負。其實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楚軍已經被秦軍死死地拖住了,無法突圍,更無法實行戰略轉移,可是就在這四五天內,全國的形勢對於楚軍來說進一步的惡化,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境地。首先是,淮南軍和齊軍的勝利會師,將整個碭郡團團包圍。其次是駐軍將領的秦國老將桓齮,勢如破竹的動用水軍攻佔了位於長江以南的黔中郡全郡,黔中郡的守衛本來是整個西楚最為薄弱的,此郡也是最偏遠的,當時頗有些蠻荒的意味,項羽一來不太重視,二來沒想到有人敢對他下黑手,所以整個郡內守軍只有兩三萬。桓齮老奸巨猾,經過一番調查之後,決定先從對方的軟肋著手,一點點的蠶食。果然黔中郡不堪一擊,守將被殺,郡中的兩萬多楚兵大多數投降。這裡的楚兵有很多都是異族戰士,楚國人的成分不純,所以,不同於彭城附近,至今還沒有發生視死如歸的事件。
桓齮收拾了黔中郡之後即刻揮軍北出江陵,準備對付駐防南郡的楚將丁固。丁固見風使舵,看到西楚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猶如風中殘燭忽閃忽閃,說不定何時就會熄滅,遂決定舉全郡兵馬投降桓齮。桓齮表給王竹,請求封丁固為侯,王竹高興萬分,立即賞賜了丁固黃金萬斤,另外封為江陵侯,讓他食邑五萬戶,這種政策實際是做給楚國人看的。鼓勵眾人投降。英布和丁固的例子都在那裡擺著,大家掂量著辦。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自然都在心動、猶豫之中。
桓齮已經聯絡了駐防武關的曲遇東,準備合力包圍南陽郡,對付項聲。項聲雖然貪財好色,畢竟也是一員勇將,況且他是姓項的和項羽是叔伯兄弟,當然不可能像丁固一樣投降,可是,他看看自己的處境就覺得,根本毫無生路:從地圖看,南陽郡處於中原之南,南郡以北,向北有秦國河內太守『牧良燕』的五萬守軍枕戈待旦,向西就是武關,曲遇東正日夜兼程的趕來,向東則是韓國的地盤,那邊打得正熱鬧,董翳左右逢源,招兵買馬,威風凜凜,向南更加可怕,桓齮揮軍二十餘萬,浩蕩而來。這仗如何能打?如何能夠打的贏?當真是打也是死,媽的,不打更加死?唯一的希望就是西楚霸王項羽能夠掙脫羅網,打開局面前來救援,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西楚霸王自身難保,根本顧不其他人了。正在項聲急的想要抹脖子自殺的時候,王竹的一道旨意,救了他的小命。王竹命令桓齮曲遇東蠶食南陽郡外圍的三十座縣城,對於南陽郡的治所『宛城』圍而不打,給項聲留下一條生路。項聲心裡納悶還以為,王竹念在當年的情意放他一馬,所以,就龜縮在宛城之中不敢露頭,任憑秦軍在外面攻城略地,攪合的天翻地覆,把楚國的縣城一座座的全部佔領,知道幾十萬兵馬合圍到城下。其實,這也是王熬的計策,王熬知道項聲怕死,只要不攻宛城,他一定對於附近的縣城不加理睬,關起門來過日子,這樣桓齮在攻城略地的時候,不少的縣令縣丞就會因為求援無效而被迫開城投降,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和秦軍士兵的小命。果然奏效。
南陽、南郡、黔中郡在半個月之內,相繼陷落,同時陷落的還有孤立無援的碭郡,項羽仍然在陳城面對秦國的主力大軍無計可施,無論如何也不能突出重圍。
碭郡的守將本來是項冠,可是後來又來了項襄。像個人都是項家軍的兄弟子侄對於保守碭郡自然是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問題是,城外的淮南軍和齊軍會和之後聲勢太好大了,簡直到了揮汗如雨,接踵摩肩的地步,每人吐口唾沫都能夠被城牆淹沒掉。兄弟兩個自然是抱著寧死不屈,死守城池的心情,可是手下的士兵卻並不這麼想,他們早就被嚇破了膽,心裡都在想著一件事兒:「怎麼將軍還不下令投降啊!」
圍城,真正的圍城!滴水不漏,連只蒼蠅蚊子都飛不進去。就在桓齮攻陷黔中郡和南郡包圍宛城的同時,碭郡被圍了有半個月的光景。糧食很快就吃光了。項冠和項襄空有一腔熱血一身膽量就是沒有謀略,根本就想不出半點辦法突圍,或者是打勝仗。
項冠冒著生命危險,出城挑戰兩次,都被英布的鐵戟擋了回來。英布這個原先楚軍中的第二號人物,可真不是蓋的,鐵戟翻飛之下,擋著立死,碭郡城內竟然沒有人能在他的鐵戟下走過三個回合的,一時間恐懼像烏雲一樣籠罩了碭郡城。
圍城的第十六天,王賁向全軍下達了總攻的命令,他覺得這時候的楚軍應該已經飢渴的像一攤爛泥了。王賁懸在了午夜子時進行攻打,這時正是人一天中最累最困乏的時候,心力憔悴的楚軍都處在睡夢之中。
秦營之中內緊外松,整個大營燈火稀疏,巡邏寥寥,沒有狼煙,沒有號角,但是,帥帳之內大將齊聚。灌嬰雖然身為齊王,英布雖然貴為淮南王,但到了這裡都要受到王賁的挾制,王賁向全軍下達了總攻的命令,所有的精銳全部投入。
「齊王灌英攻東門、欒布攻西門、淮南王英布攻北門、本帥親自帶領人馬攻打南門,四門每一面十萬人馬,全力以赴,對於楚軍降者不殺,不降者殺無赦!亥時造飯、子時三刻出發,四面一起發動,雷霆萬鈞,必定全勝。明白嗎?」
「得令!」眾將轟然應諾!
亥時時分全軍造反準備攻擊,王賁和各路將領巡視軍營進入了最後的臨戰狀態。周蘭、丁復、李必、弓首跟著一道巡視,灌英忽然沉聲說;「周勃一直沒有戰報傳來,也不知道項伯到底作何打算,我懷疑他是不是想尋找機會逃回會稽,阻擋我軍過江,為項羽保住最後一塊地盤。」
王賁也捉摸不透項伯的意圖,只是含含糊糊的說了一聲;「有可能!」四十萬準備夜襲的大軍飽餐戰飯後一個個精神抖擻全身是勁躍躍欲試,等待出戰。王賁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命令左右將領於黑暗中整軍,潛伏著前往碭郡。
說是潛伏,四十萬大軍行軍,那簡直就是地動山搖江河翻個,那裡會不發出聲響,僅僅是四十萬雙鞋底踏響地面的聲音混雜交織在一起,就足以使得地皮顫巍巍發抖,碭郡的城牆在三十里外發抖。
碭郡中的楚軍有的已經生出了感應,但是不敢肯定,只覺得遠處傳來轟鳴之聲頗為怪異。直到四路秦軍至城池十里之外,突然點起火把,照亮了整個天宇。整個天空頓時變的像個燒紅的鍋底,熱氣黑煙一團團的向空中升騰,殺氣瀰漫在百里之內,碭郡的空氣凝固的像一塊冰,城內的士兵緊張的都不會呼吸了。
從十里外疾馳而來的秦軍,讓楚軍難以應付,這一段短短的時間根本就不夠他們準備作戰的。滾油沒有燒開,磨盤來不及抬馬道,滾木滾石雖然堆積如山,可是剛剛睜開惺忪睡眼的戰士,卻搬不動。
秦軍早已經憋足了勁,到了城下立即發出一陣吶喊,群狼一般的搭著雲梯開始攻城。城頭箭矢如雨而下,城頭下的箭雨卻更加的強大,倉皇應戰的楚軍,紛紛倒下,慌亂不堪。原因是沒有人臨敵指揮。項冠其實一直在帥府中想對策,亥時剛趴在案幾熟睡。項襄由於次戰敗,心中愧疚,這次更加勤勉,多少日子以來和士兵吃住在一起,寸步不離城牆。偏偏是今晚,他覺得疲累不堪,到城下的帳篷裡去打盹了。沒想到秦軍像洪水一樣突然就爆發了。
項襄聽到士兵稟報說秦軍四面攻城從帳篷跑城牆的時候,城外的秦軍已經像一片片的黑螞蟻一般佈滿了城外的空地。幾十萬顆頭顱,黑壓壓的無邊無際,使他立即感到喘不過起來。大批悍不畏死的秦軍已經順著雲梯登了城樓,城頭的楚軍忙著扔滾木滾石,忙著垂直向下射箭。秦軍哀嚎著一次次的被壓下去又像彈簧一樣一次比一次攻勢更加猛烈。轟隆隆的巨響中,幾十輛發石車推到護城河邊,無數四五十斤重的巨石從下至呼嘯著劃著完美的弧線被跑城頭,城頭的馬道頓時積石如山,死屍偏偏,腦漿迸裂者到處都是,即便是戴著頭盔的將領也難逃厄運。
惡鬼般的嚎叫把他帶入了十八層地獄最深處!
兩輛沖城車已經從浮橋運抵城下,開始猛烈的撞擊城門,高達兩丈、厚八寸的包裹著鐵皮的城門,在一次次撼天動地的撞擊中,開始搖撼。泥沙、石屑稀里嘩啦的落下來,門框發出卡卡嚓嚓的斷折的脆響聲。秦軍喊著號子,舉著盾牌,推動沖城車,一下兩下三下下,「轟隆」一聲巨響,兩扇厚重堅實的城門的一扇巋然倒地,另外一扇,被無可比擬的巨大力道推向青灰色的石牆,猛地撞擊成一片粉末,紛紛墜地。接著沖城車後退,秦國的騎兵長驅直入,城牆射箭的楚軍都停止了射箭,抄起立在身邊的刀矛長,向城下衝去,向城門衝去——這一切項襄都看在眼裡,卻什麼也不能做,因為他來的太晚了,後面的一切發生的太快了,秦軍的兵力太過強大了。
四面八方的吶喊聲,漸漸的像中間的一隅集中過來,項襄終於明白了,被突破的並不只是南門,四面的城門全都被拿下了。
他正飛快的策馬跑向帥府,準備拉著項冠一起逃走,去蘄郡投奔叔叔項伯。
項冠用烈酒抹拭一把蒼白的明晃晃的利劍,他想用這把劍親吻自己的頸項,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到了該結束一切的時刻了,項家軍完了,西楚大業完了,大哥項羽也快要完了,所有的美夢都結束了。
項襄衝進帥府的一刻,冰冷的劍鋒已經觸及了項冠頸項白嫩的肌膚,殷紅的鮮血順著滑溜的劍鋒從劍尖滴落下來。
「慢,慢著!」項襄一步搶來,握住了劍身,鮮血同樣從他的手指和手心處向外淌流!都是熱血,冒著白煙。
「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霸王還活著,陳城還在我們的手,會稽還在我們的手,蘄郡還在我們的手,叔叔項伯還活著,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挽救危局,你怎麼可以輕生呢!」項襄把項冠從地拉起來。
「噹啷!」項冠的寶劍墜地,他重新跪倒,痛哭流涕,捶打胸膛,泣血般的嚎哭;「我對不起楚國的百姓,對不起西楚霸王,對不起項家的列祖列宗,我守不住城池了!」眼淚泉水般向外湧出。
項襄比項冠還小,他不這麼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西楚霸王還在,東山再起就不是沒可能的事情,只要八千子弟兵還在,就算是重新退回會稽,重新退回吳縣,也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楚霸王還活著,我們怎麼能去死呢,我們兄弟這些年跟隨楚霸王南征北戰,什麼樣的凶險沒有經歷過。當年二叔項梁被章邯所殺,就連義帝也認為反秦大業不能成功,秦國的四十萬大軍,將巨鹿團團包圍,形勢千鈞一髮,但是,西楚霸王一到,情況立即逆轉,秦軍敗逃,章邯投降,河內被攻破,河西被攻破,我們一直到了函谷關下!你想想,那是何等的威風。今日的凶險,比起當年二叔被殺,也大不了那裡去,你且不要心灰意冷,和我一起殺出重圍,我們去見霸王。」
項襄這幾句話說的有理有據,一直鑽進項冠的心裡,沒錯,眼前的事情比起當年項梁死的時候,也壞不到那裡去,我又何必輕生。
項冠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把寶劍甩出去老遠,轉身拿著鐵戟,大聲說;「我們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