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停屍房翻看死人臉，是一件值得考慮的事情。我和六條考慮再三，還是沒人敢先下手。
「這樣好了！」六條轉轉眼珠子，「我翻，你看！」
我不贊同這個觀點，「我翻你看！」
六條撇撇嘴，慢慢伸出手掌。
「剪刀，石頭，布！」
我贏！哈哈！
我悄悄湊到最近的一個床位邊，「從這個開始。」手指頭顫顫悠悠去挑屍體頭上的布角，一縷頭髮先散出來，「嗉——」我倒吸涼氣，一股陰風撲面，「主啊！寬恕我吧！」噌地朝下一掀。回頭看六條。
「不是這個。」六條回答的乾脆利落。
「你看了沒？！」我厲聲問。「回答這麼快！」還是不敢回頭。
「女的！」六條憤憤道。
下一個。
連挑了三個床位，還是沒有找到關二爺。
「你確定就在這裡？不會弄錯了吧？！」我有些懷疑這傢伙的判斷能力。
「我親眼看著醫生把他推進來的！」六條低聲訓斥我，「要不然你再挨個檢查一遍。」
「好好好，相信你！」我朝第四張床位走。
「你們要找我麼？」一個陰森的老人的聲音。
我倆同時靜止在原地。
六條眼珠子以極慢的速度一點點移向我，我隨著他緩緩挪動脖子，定格下來的時候。這老傢伙正直直地呆立在我們身後，一縷月光灑在他陰沉的臉上，滿是寒意。「媽呀！」六條我倆驚呼著同時不忘拿手去捂對方的嘴巴。萬一被外面的隨從發覺，這裡馬上可以多出兩張床位。
我低頭看看手機，實物下載已經完畢。「不好意思！」沖六條陪笑。「自己人。」
老虎上傳的關二爺的照片，是兩年前他在夏威夷度假時的留影。沙灘短褲，光著膀子，肚子上鬆弛的贅肉像水母的屍體，低垂在腰間。不過精神看上去不錯，完全沒有是剛被人捅了幾刀的狀態。不知道他演技如何。
六條這才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他，「這樣不行吧？」
「嗯，」我點頭，轉生正對著關二爺。「聽著，老先生，不管你以前在黑道叱吒風雲、呼風喚雨多威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你必須照我說的做。」
雖說是複製的關二爺，威嚴尚存。漠漠看了我一眼，又探著脖子瞅瞅床上的一排屍體，歎著氣搖了搖頭，「想不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場。」正色道，「說吧，要我做什麼？我年紀大了，不要有太多過分的要求。」
「不會的，」我回答道，「你的任務很簡單，說幾句話，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側目看六條，「是吧？」六條竊笑，「恩恩！」指著身後的床位告訴關二爺，「找到你自己，把衣服換上。」他倒是會安排工作。
老人照做。
我靠著窗框，看他費力地去脫死人的衣服，然後慢騰騰給自己床上的過程。不覺心生憐憫，可憐的老人，不知道去面對自己的屍體是這樣的心情。不過想想黑社會欺壓百姓，毒害民生的劣跡，這樣的下場也不算過分，如果胖子在場，不把你狠捶一頓都是幸運的。「活該！」我狠狠罵道。
老人穿好了衣服，低垂著兩隻手，回頭呆呆望我們。
我開始給他講戲……
六條湊在門縫觀察外面動靜，低聲警示，「導演！四少來了！」
「大概記下台詞。」我告訴關二爺，「只要能達到目的，你自由發揮也可以。」
老人點點頭，慢步朝外走去。
六條我倆急忙找地方躲藏。
精彩的詐屍情節，正式上演。
作為關二爺的兩個得力親信，四少和馬皇同時趕到了醫院。兩人仍是橫眉相對，並因為此次的特殊情況變本加厲，恨不得立刻置對方於死地。老大的位置一定在他們兩人中間產生。四少是關二爺獨子，聽到喪父消息，難掩悲痛。急著要衝到太平間看父親。家人一邊勸阻一邊詢問隨從們詳情。
太平間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老大？！」「老大你怎麼出來了？！」「……」過道裡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大部分隨從嚇得臉色蒼白，連連後退作逃命狀。
四少表情比較複雜，看不出驚喜還是失望，僵硬著身體眼睛直勾勾望著老人，「老爸，你還好嗎？」馬皇撲通一聲跪下，「二爺，小的該死，沒有照顧好你！」身後的所有黑衣隨從紛紛跟著跪拜。家人見了這狀況，呆立不知所措，有清醒的，大呼，「快去叫大夫！」
老人抬手止住，「不用了，我自己的傷我知道。」下意識把手放在腹部，「我出來叮囑幾句話，就走了。你們都留下。」眾人聽命。
六條我倆隔著門縫，把現場觀察得一清二楚。暗暗捏著汗注目接下來的進程。
「……我這次的意外與城南六元花木會有關，他們早已經垂涎我在北郊的股份。今天派人暗殺我，就是為了進一步吞噬我們的地盤。」老人說話沒有一絲殘喘，更像是背台詞。「四少，你閱歷太淺，以後要跟馬皇互相學習，才能有所進步。」
四少伏在地上，默默點頭。
「至於我們三區社長之位，」聽到這句話，馬皇和四少而人立刻警覺的抬頭張望，眼神裡充滿期待和暗暗殺機。「我打算交給另一人接管，你們以後要全力輔佐他。」
兩人聽到這個消息，無不失色，難道還有別的人選？互相盯著對方望望，想來自己的冤家仍和自己平座，倒還有一些心理平衡。「您說的是誰？！」
「你們現在去西二環邊的西北航天工業學院，找到一個名叫司徒鋒的青年。叫他馬上來見我。」關二爺切入正題。手下立刻有人趕往學校。
「司徒鋒是什麼人？！」四少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滿，眼眶裡淚水直打轉，「為什麼找一個陌生人接替你而不是我？！」
關二爺歎了口氣，「現在的局勢，對我們三聯社非常不利，接替我位置的人，必然處境也是最危險的。以你們現在的實力，並不足以與六元花木會抗衡。想保住我們目前薄弱的地位，必須有一個雙重身份的人來接管三聯社。」這個理由完全由我們編造，希望老虎等下別說漏了嘴。「這個名叫司徒鋒的青年，屬於北郊著名商團司徒家族的後裔，收過高等教育，並熟悉社團事務，負責暗中調查其他社團動機並長年與我單線聯繫，所以你們並不熟悉。最重要的是，他還與六元花木會會長之一李非是表兄弟。鑒於這層特殊關係，他完全有能力把握現在的動盪局勢，帶領我們的社團擺脫危境……」
「二爺，司徒鋒來了！」
老虎被四五個人連駕帶扶，看不出到底是挾持還簇擁，不過看老虎表情，應該還是比較情願。哈哈！這小子大概早在宿舍等不及了。
「二爺！」老虎畢竟經對社團有所瞭解，恭敬地走上前致敬。
老人第一次見到老虎，對這個馬上接管自己王位的男孩，端詳了半天，面試勉強還算通過。咳嗽了幾下，鄭重道，「今天社團主要負責人都在場，我就把我們的決議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司徒鋒正式接管我們三聯社。幫中所有產業和股份，包括四千社員，由你統一管理。我的兒子四少和助手馬皇會全力幫助你，希望你能夠不負眾望。還有！」低頭費力地咽口唾沫，「幫我滅了六元花木會！」這句話，才是真正服眾的砝碼。老虎只要有這個能力，那麼在場的所有人也必然甘心稱臣了。
老虎聽完，故意做出一番思索。猛然抬頭道，「二爺放心！我保證在半年之內奪回我們失地並一統十二社團，如果無法兌現諾言，自動讓位！」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黃毛小子，能放出如此豪言，令四少和馬皇也暗暗自愧不如。
我看看表，還剩十三分鐘。
老人長長鬆了口氣，「我的時間差不多了，」轉身朝太平間走去，「你們替我準備後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