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劉俊康必定跟隨在趙長風身邊,搶先替趙長風按下了門鈴。可是今天,劉俊康不知道怎麼就沒有跟上來,趙長風想抬起手按門鈴,卻又覺得手腕上被壓了千斤擔子,怎麼也抬不起來。在那一剎那,趙長風甚至轉身想走,可是,處在今天的地位,他不能走,他必須接受江文靜的採訪……
趙長風手終於艱難地抬了起來,按在門鈴上,叮咚響了兩聲之後,房門打開,江文靜動人的臉龐就出現在趙長風面前:「趙市長,請進。」
江文靜的語氣冷冰冰的,和她容貌的美麗成正比,她有多麼美麗,她的聲音就有多冷。
趙長風下意識摸了一下西裝裡面有些單薄的羊絨衫,都已經深秋了,邙北賓館的中央空調為什麼還不開?
「趙市長,請坐。」江文靜冷冰冰地說道。
趙長風還真有點不習慣發生在江文靜身上這種轉變,那個溫柔恬靜的知性女記者不見了,代之的是一個冰美人,甚至比林欣萍還讓人感覺到冰冷。
趙長風想化解這種氣氛,臉上綻開一個笑容,開玩笑道:「怎麼,不給我來一杯茶嗎?」
江文靜冰冷的目光中陡然射出兩道怒火,「市長大人,要不要我用大龍溪的溪水為你泡一杯茶呢?」
趙長風從來沒有想到過,在江文靜這裡能夠享受到冰火兩重天的待遇,聽江文靜的話,趙長風就知道,江文靜把大龍溪的污染也算到他的頭上來了。
趙長風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江文靜眼中的怒火熄滅。代之以鄙夷地眼神:「笑?虧你還你笑得出來!你費盡心思爬到市長地位置上。難道就是為了禍害老百姓來的嗎?」
趙長風定定了神,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江文靜把話題扯到大龍溪的污染上面,這對趙長風來說是一種解脫。最起碼趙長風暫時不用考慮如何去面對過往那一段感情。
「文靜,你誤會我了。」趙長風微笑著說道:「我們認識六七年了,你還不瞭解我是什麼樣地人嗎?」
江文靜眼睛盯著趙長風看了一陣,說道:「我曾以為我瞭解,但是我發現,我錯了。一路看中文網首發WWW.16K.CN」
趙長風乾張了兩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者說。我瞭解那個叫做趙長風的大學生。」也許是想起了以前,江文靜冰冷的目光變得有些柔和。「而不是瞭解另外一個叫做趙長風的政府官員。」
趙長風摸了摸鼻子。說道:「文靜。我可以向你保證,無論我將來走到那個職位。我本性中那善良的一面絕對不會改變。也許礙於某些因素,我生性中的善良暫時會被隱藏,甚至會被壓抑,但是只要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總會噴薄而出地……」
江文靜目光中就有些嘲弄:「市長大人,這麼說來,你本質上還是一個熱血青年了?」
趙長風笑了一下,用手在心窩處比劃一下:「拿刀從這裡劃開,我這裡地血甚至可以煮熟雞
聽到趙長風戲謔的話語,江文靜地心弦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對,這才是她熟悉地長風,那樣灑脫中總帶著一點不羈,熱情地話語中總是有點幽默,有一點誇張,在逗笑她的同時,又不經意地俘獲了她地芳心……
不行,這只是假象,不能被他裝出來的假象所迷惑。江文靜嘴唇就掛著一抹哂笑,說道:「趙市長,據我所知,大龍溪的水不但能煮熟雞蛋,還能融化金子呢!」
趙長風的心情就沉重起來,點頭說道:「是啊。大龍溪曾經是一條美麗的小溪,現在卻成了一條殺人的惡龍。」
「趙市長,原來你對這個情況很清楚啊,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瞭解呢!」江文靜故作驚訝,「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今天薛英傑在鳳凰山金礦提出檢查排污溝的時候,你沒有表態?」
趙長風摸著鼻子,沉吟著。
「趙市長,怎麼不回答呢?你的熱血不是能煮熟雞蛋嗎?怎麼連我這麼一個小問題都不敢回答呢?」江文靜言辭咄咄逼人。
趙長風下定了決心,還是把他真實的想法告訴江文靜。不管怎麼樣,他都需要在新聞界找一個同盟軍。中原日報的薛英傑雖然充滿了正義感,但是趙長風還是不敢輕易相信他。一路看中文網換而言之,趙長風只能利用薛英傑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卻不能告訴薛英傑他真實的目的而期盼薛英傑和他一同來完成。但是對江文靜卻又是不同,趙長風知道,無論江文靜對他的言辭如何激烈,如何咄咄逼人,都不打緊,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江文靜都不會出賣他的。
「文靜,我下面的話你可以聽,但是不要記錄,好嗎?」趙長風誠懇地說道。
江文靜咬了一下嘴唇,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我倒要看看,趙大市長要說出一番什麼樣的大道理。」
趙長風笑了一下,柔聲提出一個要求:「文靜,可以幫我倒杯水嗎?」他的聲音好像有一種魔力,不由自主的瓦解了江文靜的心理防線,她站起來到寫字檯上拿起托盤中的茶杯,才忽然間想起,剛才她還理直氣壯地請趙長風去用大龍溪的水喝茶,怎麼現在就會莫名其妙地起身為趙長風倒茶呢?可是此刻她已經拿起了茶杯,再轉身回去不是顯得更加刻意做作嗎?
江文靜對自己就有點生氣。她拿起一包袋裝茶惡狠狠地撕開包裝扔進茶杯裡,故意弄出叮叮光光的聲音,然後到飲水機前為趙長風接了滿滿一杯水,轉身來到趙長風面前,重重地礅在桌面上:「趙大市長,喝茶!」
趙長風知道他勝了一陣。就微笑著端起茶杯。輕吹了一下水面,小嘬了一口。一股劣質茶葉特有的苦澀味道在趙長風口腔中瀰漫開來,趙長風覺得無比舒暢。這是他來邙北市之後,喝的最好喝的茶葉了。
「文靜,對於大龍溪的污染,我第一次看到地時候和你是同樣地感覺,觸目驚心!」趙長風放下了茶杯,誠懇地開始表白。
「現在呢?現在是不是司空見慣了呢?」江文靜美麗的嘴角掛著一抹哂笑,讓趙長風覺得有點可惡。又有點魂不守舍。
「我可知道一些官員。上任伊始,對很多現象都感到觸目驚心。可是隨著時日長久。慢慢地這些觸目驚心的現象就不那麼觸目驚心了。甚至可以慢慢接受。到最後變成司空見慣,似乎沒有這些現象反倒是有點不正常了。對不對,趙大市長?」
趙長風搖了搖頭,說道:「文靜,我不否認,時下有很多你剛才所說地這樣的官員,甚至在我們邙北市就有不少。但是這絕對不包括我!就拿大龍溪來說,我每看一次,就感到觸目驚心一次,甚至一次比一次觸目驚心,它是流淌在邙北市的大地上一條毒龍,又是盤曲在我心中的一條毒蛇,時時都在嚙咬著我的心。比起你們記者來,我更想早日把它治理好,讓它重新成為我們邙北市的母親河,而是不是現在吃人的惡龍。」
「可是,趙市長……」
江文靜開口想說話,趙長風伸手把她攔住了:「文靜,請你等一等,讓我把所有地話說完,你再發問好不好?」
江文靜看著趙長風一臉鄭重其事地表情,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可是治理好一條污染如此嚴重的河流,不是一朝一夕地事情,這是一個龐大地系統工程,需要方方面面進行努力,當然,首先是政府方面要表明態度,要做出表率。」趙長風說道:「可惜地是,並不是所有的邙北市政府官員都這麼想。在邙北市,黃金採掘業占政府財政收入地百分之八十以上,所有政府官員都在為黃金採掘業大開綠燈。不能說他們沒有意識到這種瘋狂的行為的後果,但是按照目前政績考核體系,一個地方政府的政績主要與地方的國民生產總值和財政收入來掛鉤,而且地方首長都是干一兩任,甚至一兩年就調離了,請問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他們如何去考慮一個城市、一個地方的長遠規劃?只有眼前的政績是最實實在在的。」
趙長風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緒。這些東西在他腦海裡思考了好久,一直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今天江文靜來採訪他,就委屈江文靜一下,當一次他的傾訴對象,在某種程度上擔任一下趙長風的心理醫生吧。
趙長風繼續說道:「於是問題就非常簡單了,我是想治理大龍溪,但是我一個人的聲音在領導班子中太弱,太微笑。假如我是領導班子的班長,哪怕是副班長呢,都好說,可是我只是一個常務副市長,在目下的政治格局中人微言輕,我的意見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
「可是我還是想有所作為,尤其是當我看到大龍溪兩岸,包括一個叫梨樹口村的村民被禍害成那種模樣之後,我更是義憤填膺,我很想改變我有心無力的局面,於是我就想到借助了外力來促使邙北市主要領導改變思想觀念,來採取切實有效的措施來治理大龍溪的污染。」說到這裡,趙長風無奈地笑了一下,「文靜,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薛英傑到大龍溪來採訪,還是我這邊托人傳的話,為的就是想讓省城媒體對大龍溪的污染進行曝光,讓省裡領導對天陽市、對邙北市施加壓力。」「什麼?竟然是你啊?」江文靜驚訝地說道:「我聽薛英傑說過,是一個神秘人物給他提供了大龍溪污染的線索,但是卻沒有想到,這個神秘人物竟然是邙北市常務副市長。」
趙長風苦笑兩下,摸了摸鼻子:「是不是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提供新聞線索的人竟然是堂堂的邙北常務副市長。可是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一個常務副市長想治理境內的污染,還需要靠這樣偷偷摸摸地搞小動作。」
「長風——」江文靜心中充滿了感動,這才是她熟悉的長風,這才是她要找的長風,這才是那個一直在她夢裡出現的長風,那樣充滿正義感,灑脫不羈的長風!
「長風,你覺得這樣做有效果嗎?」
「呵呵,怎麼沒有效果?這不,副省長批了條子,天陽市書記、市長、副市長三個人也做了批示,這就是效果。」趙長風聳了聳肩。
「既然如此,那今天檢查的時候,為什麼不讓環保局到鳳凰山金礦的排污溝中取樣呢?」江文靜就有些迷惑不解,「有了副省長、天陽市委書記等領導的批條,你還顧忌什麼?」江文靜態度溫和下來,又成為趙長風熟悉的那個溫柔的知性美女記者。
「顧忌,我怎麼能沒有顧忌啊?」趙長風聳肩說道:「文靜,你一直跑經濟線的,不瞭解中國官場,換句話說,就是沒有政治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