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正文 第十三章
    徐博士的最後通牒,不僅沒有挽回這樁婚姻,反而徹底激怒了凌局長。她說她全然沒有離開研究所的打算,而且她討厭徐博士不由分說就給她定下人生軌跡,她又憑什麼要按照別人的意願來生活?哪怕他是她的丈夫那也不行!

    於是,擺在這對情侶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分手。

    所以直到徐博士向梁所長提出辭呈時,梁所長這才發現所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震驚得一塌糊塗!

    然而儘管梁所長竭力挽留,徐博士依然不肯回頭,一周之後,他離開了研究所。

    在詢問了各方情況,終於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後,梁所長把史遠征單獨找去了辦公室。

    他在關上門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鬼麼?」

    史遠征後來說,他有一種瞬間被擊穿的感覺!

    他甚至都不敢去直視梁所長的眼睛。那是令人心生寒意,洞悉一切的眼睛。

    「徐仲衡走了,今天早上走的。」梁所長坐回到辦公桌後,他抬起頭望著史遠征,「恭喜,你的目的達到,小涓已經被你弄到手了,當然,發生了的事情,我再追究已經沒用了。現在我想知道的是,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被梁所長這麼一問,史遠征就愣住了。

    他完全沒想過今後該怎麼辦。那個領域對他而言是一片空白,他似乎只是把目標定在「把這個女人弄到手」這一點上。

    然後,梁所長看著他,那種表情是一副「意料之中」卻又帶點惡毒的感覺。

    「怎麼?不知道該怎麼辦?是不是覺得好煩、不想去考慮,所以隨便怎麼辦都好,直到下一個目標出現,然後就再去不管不顧地追逐?」梁所長說到這兒,輕輕拍了一下手掌,「哦!明白了!原來凌涓在你心裡,只不過是第二座『長安城』!喏,真了不起!你現在又把它攻陷下來了,不過你懶得往深裡想。到手就行,何必珍惜?管它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你只需志得意滿地享受爭搶到手的快樂就可以了,等它變得不合心意了,就再去找下一個目標好了,反正這種事情是你幹慣了的,根本就不用細想。對不對?」

    史遠征瞠目結舌地望著梁所長!

    他完全說中了他的心!

    很多年之後,史遠征才明白。原來面前的這個人,並不是個一無所知的現代人。

    梁毅也是個古人,曾常年生活在宮廷裡的古人,熟知宮闈爭鬥、明白帝心叵測、帶過兵,甚至目睹父親棄權多年的古人……史遠征能夠迷惑單純晚熟的現代人的那些伎倆,到了他這兒,統統失效。

    驚慌失措中,史遠征這才發現。自己弄錯了一件事:有一個人知道他是誰!

    他一度以為,大家已經忘記了他是誰,就像徐博士,根本沒有對他真實的過去給予足夠重視,他們以為那只是寫在歷史書上的一頁紙,僅此而已。

    包括凌局長,也被他年輕熱情的外表給欺騙了,忘記了他究竟是誰。

    事實上誰都不知道,他根本就沒有改變,內裡,絲毫未變。

    他依然是那個為了達到私人目的而不顧一切的鹽販子,那個罔顧他人性命的草莽,那個對「規則」充滿了嘲弄,甚至要去惡意踐踏的叛軍頭子……他的身體痊癒了,但是他的心,沒有痊癒。

    史遠征很清楚,只有偽裝出痊癒的樣子,只有他表現出徹底放棄過去的姿態,才可能重新進入這個世界,再度搶到他看中的東西,或者,人。

    然而有一個人,始終沒有忘記他是誰,也始終沒有被他給欺騙。

    那個人就是梁所長。

    ……喪魂落魄地從辦公室出來,史遠征突然發現,自己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從來就沒人和他說過這些,也許之前曾有人整理

    看出來了,但沒人敢和他說這些,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敢冒著生命危險,為他指出這一點,而他自己,也從來未曾發現過這一點。

    他從來沒有珍惜過到手的東西:搶掠過的城池是如此,百姓是如此。長安亦是如此。

    ……凌涓,也將會如此。

    當然,徐仲衡有他不足的一面,但他至少認真考慮過自己和凌涓的未來,他希望能夠築建一個美滿的家庭。和凌涓倆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史遠征卻連這種想法都沒有。

    他從未有過什麼長遠的打算。對組建家庭、正常生活也毫無概念,如果凌涓此刻提出結婚的要求,他恐怕還會感到困惑,現代婚姻對他這個劫掠過無數美女的唐朝土匪而言,根本就是一樁玩笑。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追逐目標,僅此而已。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在唐朝了,如今他周圍的人群,也已經不是那群亡命之徒了。某些全然不同的東西正滲透進他的人生。

    他在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狀態下。出現了變化……

    他生平頭一次,開始以一種截然不同的眼光,反省起自己的過去來。

    史遠征的突然沉默,引起了凌局長的注意,她去問梁所長,究竟和史遠征談了些什麼。

    梁所長說沒談什麼,只是讓他看清現實而已。梁所長還說,小徐是負氣出走的,他建議她重新考慮一下。試著和未婚夫和好。

    梁所長說的這番話引起了凌局長的不滿,她覺得老師不該干涉自己的情感生活,她和誰分手和誰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事。

    梁所長說,沒錯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但如果把史遠征攪進來,那就是梁所長他的事情了。

    凌局長在這一通對談裡,察覺到了一些端倪,她質問老師是否對史遠征不滿,她覺得他已經很努力了,進步已經很大了,但是梁所長卻始終對他報以輕視的態度,這很不應當。

    既然學生已經把話說到這兒了。梁所長也就不再隱瞞自己的態度,他明確提出,要凌局長立即和史遠征分手。

    凌局長在沉默良久之後,說。不。

    據我爸說,那是凌局長第一次頂撞自己的老師,一向她都是很乖的,是那種將梁所長當作人生楷模的學生,她希望未來自己能夠成為他那樣出色的科學工作者。多年來,凌局長始終一絲不芶地以理智計劃著自己的人生,希望它變得更加有效率、更加符合優良的標準。

    聽到這兒,我忽然,產生了困惑。

    人生這玩意兒,真的就有優劣之分麼?

    我看過太多的人,他們過度追求優良,最後反而落入「不夠優良」的泥綽。至少凌局長之後真正的人生。恐怕就不能夠被24歲的她評定為「優良」。

    也許,越是「一絲不芶」,情感就越容易失控,用繩子把自己勒得太緊的人,也更容易把繩子弄斷。

    總之從外人眼光來看,史遠征給凌局長造成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她完全對他著了迷,甚至連一向尊重的老師都不能動搖她絲毫。

    梁所長,頭一次為了這種「男女屁事兒」而煩惱,他覺得明明是很簡單的邏輯,怎麼到了自己的學生這兒。就講不通了呢?我爸說梁所長什麼都搞得明白,什麼都看得通透。唯獨在男女情愛這一塊,智商就立馬下降為零。

    我爸還開玩笑說下輩子梁所長肯定是個情種,不然他無法彌補這輩子從來不碰的「功課」。

    我媽和我,聽到我爹把「情種」二字和梁所長聯繫到一起,不約而同搓了搓胳膊,因為那上面出現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凌局長不肯分手,一定要和小鵬爸爸在一起,梁所長又該怎麼辦?」我問,「這種事情他又不能強迫,又不是過去,捆起來塞進花轎就了事的。」

    「所以他就想了一個辦法。」我媽慢條斯理地說,「不過那個辦法嘛………有點缺德。」

    「缺德?」

    「說的對!缺德,太缺德了。簡直就是缺德帶冒煙!」我爸在一旁加重語氣,「所以後來凌局長發那麼大脾氣,始終不肯原諒所長是有道理的。所長他完全是罪有應得!」

    他倆一唱一和,把我弄得更加好奇。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我爹也跟著激動?梁所長到底幹了什麼,要被人用「缺德」來形容?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梁所長像個小孩子。

    是的,他十分聰穎,百分明智。萬分機警,也不是那種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的nerd(呆子的意思),很多事情,他看得比一般人都更透徹深入。

    儘管如此,也無法改變他性格裡。有不成熟的部分這一事實。

    如果你曾經仔細觀察過小孩子。那你就會知道,有時小孩子想出的整蠱辦法,讓成年人都驚懼咂舌。雖然這辦法往往正中核心、無比有效。

    梁所長所想出的辦法,就是如此。它幾乎當場見效,也險些達到了目的。

    但是它所造成的傷害,卻深遠到讓那兩個人背負了終生……

    但是這辦法說起來,卻十分簡單:粱所長讓凌局長和史遠征去往古代,彌補一個時空屏蔽的微小漏洞。

    是因為凌局長一直在說,應該讓史遠征也負責一點工作項目,讓他自食其力,獲得生存的資本。梁所長這才順著這根竹竿爬,想出了這個辦法。

    那段時期,時空屏蔽的修復工作還在試驗階段,一切都還在嘗試著來。而且這個漏洞並不大,甚至暫時可以忽視過去。

    但是梁所長將這項修補任務交給了凌局長,他叫她帶著史遠征去往某岫時間某一地點,修補那個漏洞。

    那個時間,在唐朝末期,那個的點。在長安。

    據說凌局長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就覺得有些不妥,因為那正是黃巢剛剛敗亡的階段,她覺得梁所長的葫蘆裡有藥,但她還不知道那裡面究竟是什麼藥。

    然而等到他們倆真的到了那個時間,站在了那個經緯度之上時,凌局長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她完全明白了梁所長的用意!

    不,那並不是什麼兩軍交戰的危險戰場,也不是黃巢的部下滿街屠殺百姓的可怕時期,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刑場。除了受刑的「犯人們」,其他全都是圍觀百姓。

    凌局長和小鵬的爸爸,就混在那一群圍觀百姓之中。

    那就是梁所長真正的用意,他要讓他們倆,親眼目睹一場行刑。

    那本來是史遠征根本不可能目睹到的事情,因為那時候他在歷史上已經「死亡」了,而梁所長卻特意將他送至自己「死」後的某個時間點。讓他親見自己本不可能看見的一個場面。

    關於那場行刑,北宋的史學家司馬光在他的巨著《資治通鑒》裡,曾經詳細地記錄下了全部過程,你可以在《資治通鑒卷二百五十六》中。尋找到這一段記錄:

    秋,七月,壬午,時溥遣使獻黃巢及家人首並姬妾,上御大玄樓受之。宣問姬妾:「汝曹皆勳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其居首者對曰:「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挑,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乎!」上不復問,皆戮之於市。人爭與之酒,其餘皆悲怖昏醉,居首者獨不飲不泣,至於就刑,神色肅然。

    如果用白話來解釋一下,就是說,黃巢敗亡之後,他的姬妾都被唐軍給俘獲,唐僖宗審問這些姬妾,他說,你們都是貴族宗室的兒女,你們的父輩世世代代受朝廷恩惠。怎麼黃巢這個叛軍頭子一進長安城,你們就成了他的姬妾?

    跪在最前面的女子則回答:國家百萬大軍都保不住自己的祖宗牌位。連皇帝都丟下百姓跑去了四川。怎麼能責怪我們這些女子跟從賊人?

    她的回答激怒了唐僖宗,他下令將這些女孩全部斬殺,刀斧手們可憐她們無辜送命,紛紛拿來藥酒給她們喝,讓她們在昏迷中就刑。其餘女孩子喝了藥酒,哭著昏迷過去。就在神志不清的狀態下被砍掉了頭顱。唯獨那個回答唐僖宗問話的女孩子,不哭,也不喝藥酒,神色肅然。從容就刑。

    凌局長和她的男友,親眼目睹的就是這樣一場行刑。

    然後……

    然後,從唐朝回來,史遠征就徹底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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