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白起最初那幾年日子並不好過。
這是方無應的想法,當年白起身邊只有梁毅一個人,而且看來,梁毅當時也沒發展出後期完善的培養計劃……不,何止是缺乏培養?倒霉的白起,完全是被他生拉硬拽在現代社會艱難前行。
「更糟糕的是他一開始就把我帶去了歐洲。」白起頭一次,輕輕歎了口氣,「起初幾個月,我只能呆在布魯塞爾的旅館裡看電視,哪兒都去不了。」
「他不是有龐大計劃的麼?」
「是的,所以在我開始能說當地語言的時候……唉,那兩年我真以為自己瘋了,連簡體字都還沒認完就被他逼著學了英語和德語,以及其它的一些,我也問過長公子,叫我老頭子學這些個幹嘛,他說,新的大秦建立之後必須與外界互通有無,不瞭解對方,如何互通有無?要把他們一個個全都踩在腳底,就得先學會他們的語言。我既是秦國職位最高的『大良造』,也是他如今能找到的大秦唯一的官員,所以他認為,這些都該交由我負責。」
蘇虹忍不住笑。
「天才的思維的不同凡響,事實上老話說的對,IQ高的EQQ不見得同樣高。」白起毫不客氣地說,「所以接下來,就是我在德國一個光學研究院裡的打工生涯。」
「光學研究院?!」
「不止,還有各種亂七八糟學院和研究所,也去了不少地方,蘇黎世、巴黎、倫敦……最後落腳在普林斯頓大學。」白起說,「他研究各種領域,農學、遺傳學、醫學、戲劇和哲學、植物保護、現代物理、超個人心理學……所以某日終於忍不住問他,如果說存在主義還有密宗之類的許對始皇帝的復活有所幫助,那麼,南美的地虱和大秦帝國到底又有什麼聯繫呢?」
「地虱?!」
「就是那種會地小蟲子。」白起好像生怕他們不知道什麼是跳蚤。還比了個手勢。「他當時正在做一個公地虱地器官切片——是有關生物學地。」
這一點倒真地很像梁毅無應然想。他就是這樣一個所知廣博、鑽研深入而且成就斐然地人。甚至方無應自身喜歡深入探究世界地習慣明顯受了梁毅這方面很強地影響。
「那麼。他是如何向您解地呢?」方無應忍住笑。問。
「他說。白將軍個界上任何兩件事物。都有它們之間地聯繫。我們人類短淺地認知。不可能完全瞭解這一點。」
方無應也笑起來。
白起搖搖頭。「既然他這麼解釋了。那還有什麼可說地?就算我覺得對頭沒法叫他再把我塞回戰國去送死。總之。那十年他不斷用匿名在各個領域發表論文因其才華橫溢被廣泛注目。而我地身份就一直被固定在『助理研究』地位置上然後陪著他不停地東跑西顛。在歐美地各個大學和學院之間來回竄。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就是找了個給他白打工地。」
「……我覺得您相當辛苦。」方無應十分誠懇地說。
「比打仗辛苦得多。」白起毫不掩飾他的荒誕感,「最後我幾乎要忘記自己到底是誰,以及究竟為什麼而重新活過來。」
「說到這一點。」雷鈞突然問,「您在現代社會生活了23年?」
年3個月零16天。」
「那麼……」雷鈞的表情有點艱難,「您是多少歲離開戰國時代的呢?」
歲。」
「就是說,您現在應該超過68歲了。」雷鈞說,「可是為什麼您看起來還是歲?」
這是所有人都想問,卻怎麼都不敢問的問題,因為他們幾個自身也全都有這個惑。
「長公子給我的身體進行了改造。」白起毫不掩飾地說,「它能讓人減緩衰老的進度,之前我說過,他跟著那些方士們研究過各種藥丸偏方,後來又系統學習了現代醫學,我想他大概琢磨出了不老的辦法,這就是他父親求而不得的東西,順便說一句,他給自己也做了這方面的改進,所以長公子和我們是一樣不會衰老的。」
「不會衰老?!」
白起看看他們:「確鑿一點的說法是,這一類改造人的衰老速度非常非常緩慢,甚至慢到無法觀察出來,所以看上去是不會衰老的——可我認為此事並不值得高興。」
「為什麼?」小武問,「能夠延緩衰老怎麼不是好事情?」
「因為基因這玩意兒,顧著頭就顧不上尾。」白起簡潔地說,「比如有的基因有助於吸收鐵以防止幼年的缺鐵性貧血,但是到了晚年卻會因鐵在肝臟裡沉積過多而致肝壞死;有的基因會在壯年釋放更多的胃蛋白酶防止細菌感染和促進消化——畢竟年輕小伙子一頓得吃很多東西,然而代價可能是晚年罹患胃潰;人類喪失了分解尿酸的能力,使得它們可以發揮抗氧化劑的作用,代價則是晚年很容易因尿酸積累患上痛風……好,現在我們這群人歡樂暢快地推遲了衰老進度,把每一步拖得奇長無比,又焉知基因的『馬後炮』最後爆發時,會是什麼樣?畢竟我們所積累與消耗的,要遠遠超過正常人。」
他這麼說完,停了停,又道:「當然,話說回來,我寧可享受更多時日的腿腳便利、跑上跑下,也不想為考慮最終是否需要依靠輪椅而放棄眼前快樂,這就是人類短視的利弊權衡心態。所以我對長公子的這項手術並無話說。」
靜默。
「……再說,延緩我的衰老,總比讓他搗鼓我的克隆體要好。誰叫當時他硬逼著我二選一呢?長公子這個人,真要幹什麼肯定能幹成。我可不想看到一堆一堆的白起從他的實驗室接二連三冒出來並且交由我自己訓練。」
更深刻的靜默。
蘇虹咳嗽一聲:「好吧,至少目前看來大家狀況還不錯,可是所長他為什麼要給我們改造?既然
來了接給他父親做手術豈不方便?」
「恢復帝國不是個輕易就能完成的任務,需要時間和人力如把我弄到現代社會來,數十年之後我就老邁不堪,無法打仗,那他費力把我弄過來有什麼用呢?」
「可是,為什麼我們反而會年輕?」小武突然開口「我和蘇虹他們,為什麼反而比實際年齡還小?」
「至於這個,就有點複雜了。」白起的表情有點為難過他還是繼續說下去,「我雖然沒有被進行此類改造,但是基本原理還算清楚。這是某種生命重建處理法,方式有點像生化計算機程序。」
「程序?!」
白起點點頭:「一的延長生命處理法只是針對蛋白質和細胞表面,不過長公子針對處理的是基因本身。這種方法以端粒為著眼點,重新有效排列體內導致老化和病態的DNA序列,制止不良蛋白質侵蝕包括神經系統在內的目標體。但是藥物仍然必須進入細胞才能起作用,那是一種雞尾酒處理法,它首先要做的是重新協調人體血液化學結構和免疫系統……」
白起說到這兒了看小:「你應該還記得剛剛注射藥物後那一個禮拜的感覺吧?是不是像在地獄裡煎熬?」
他這麼一說,包括方無應在內的所有人回憶起了藥物注射之後的那種痛苦,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人提起因為那種痛苦實在太難以承受了……
起先像是高燒,然後皮膚開始浮爛,血壓越來越高……渾身上下所有地方都在往外滲體液,最輕微的觸摸都會感覺到劇痛,看上去活像整個兒爛穿了。柔軟的衣料活像剛出爐的鋼板,再堅強的人都會承受不住,不得不放聲慘叫。
沒有人做聲,那是他們遭受過的酷刑。
「那就是藥物在進基因改造。」白起說,「長公子製造出這種藥物,是希望復活始皇帝之後,能讓他的父皇年齡倒退回青年時代,他一直在做此項研究。」
「……」
「現在看起來,他的努力並不太糟糕。」掃了他們一眼,「至於其中的弊端,應該是有的,不過長公子沒有詳細和我提。恐怕也是實驗數據不夠完善的緣故。」
方無應突然說:「好吧,他把您弄到現代社會,這一點我能理解,畢竟您是秦國的大將軍——他把我們這些人弄過來,難道也是出於同等的目的?」
白起一時沒有出聲,後來,他才慢慢地說:「我覺得,我該按照順序來敘述。」
「抱歉,您請。」
「接著剛才,我們在國外呆了十年,到後來,我終於受不了了,就對長公子說,您要研究世界這沒問題,信息收集工作什麼時候都是必要的,但不能無限制地這樣下去,時間長了您就會忘記我們的初衷。我們的確是不會衰老,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不會死亡。」
一片靜默。
「在我這樣和他懇談過之後,長公子終於答應回國,並且立即列出有效的時間計劃表。」白起說,「所以我們在九十年代回到了國內,那時候海歸派很受重視,長公子立即就和國家的高層聯繫上了,他曾用幾十年時間對此事進行縝密安排,因此他的身份一直都可考,也沒人對他起疑心,而我嘛,因為長公子提供不出我的合法資料,為了安全起見,到現在我仍然使用的是歐洲某國的護照。」
也是說,大名鼎鼎的武安君白起,從國籍上來說是個外國人!
那幾個有點不知說啥好。
白起似乎完全不在乎這一點,他繼續說:「同時,他也暗暗開始拓展我們的計劃……」
「恢復大秦帝國?」
「是的。」白起點點頭,「當然,這個任務無法由我們倆單獨完成,我們需要援手,說白了,這也是各位會被選中的原因。」
所有的人,瞠目結舌!
「按照計劃,長公子將從歷史中挑選出一批人來,這批人必須驍勇善戰、思想不僵化,並且能夠理解我們,然後被我們所用。」白起做了個手勢,阻攔了方無應的發言,「聽我說完。所以,我們只選了宋以前的人,有宋以來,這片土地上的人就不如之前那麼尚武了,至於和近現代歷史結合太緊密的清八旗,則完全不在長公子的考慮範圍之內。」
「……就是說,他希望我們替他去打天下?!」方無應的表情驚詫無比,「可他從來沒有提過一個字!」
「按照長公子的說法,他必須穩健行事,從思維教化開始,而且,因為如今是契約型社會了,他不可能哄騙著你們去幹這件大事,所以到時候,會以和約形式來談判,他甚至談到了投票和自治權之類的,例如,慕容沖,長公子打算把你從前想要的那塊地盤,也就是你叔父慕容垂的勢力範圍交還給你……」
「可那塊地方那麼大,涉及好幾個省!」方無應驚訝極了,「再說,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要了呀!」
「不是白白給你的,他希望到時候你能簽署國民自治權,還有聯合立憲什麼的。至於其他人他也各有所安排,比如你們凌局長的愛人……」白起說著,神色沮喪地搖搖頭,「算了算了不提了,唉,科學家涉足政治,只會把事兒弄得亂七八糟!他當初和我說的時候,我的腦子就一陣陣發昏!老實說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他這想法很荒唐,還什麼和約什麼權利……哪兒跟哪兒啊!他這和秦人的作風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他哪裡是要把大燕的地盤還給你?他明明是打算把慕容沖培養成本傑明富蘭克林!」
方無應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事情越挖越奇怪,甚至遠遠超出了最開始蘇虹他們的估計,誰也沒想到這裡面竟然藏著這麼複雜的原因,包括白起在內,他到如今,最開始的人生計劃已經完全泡湯,除了瞠目結舌望著眼前的變化,白起再沒有任何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