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返回唐朝的時間安排在兩天之後,方無應的傷並但是基於「如果不同意這傢伙的要求,他說不定會自己跑去」的危險,他還是被允許跟去了。
同去的還有史遠征和蘇虹。
從早上來上班開始,蘇虹就緊張得說不出話,早餐也吃不下。小楊他們都安慰她說這次絕對不讓她離開大部隊,蘇虹想喝水緩解神經,又怕緊張過度總跑廁所……
凌涓問她身體方面有沒有什麼問題,蘇虹說骨頭已經不疼了,但仍然有間歇的出血,之前一天她去研究所附屬的醫院做了全面檢查,也注射了補充營養和穩定內分泌的針劑,可以說現代科級的手段已經全用上了。「醫生說目前能做到的也就這麼多,兩三天之內應該沒什麼問題」,她解釋道。
「不能拖太久。」凌涓說,「如果三天時間還不能完成,蘇虹你就先提前回來。」
蘇虹答應了。
但她後來,又和小武悄悄說:「……喂,要是回不來了,屜子裡的東西就幫我全扔了吧。」
小武愣了愣,說沒關係我幫你看著,別總往壞處想,肯定回得來。
她莫不是連遺書都留了?小武暗想,突然他有點同情蘇虹了。
進轉換室的時候,方無應特意留在最後,等大家都進去了,他轉頭看看跟在身後同樣穿著戰士鎧甲,一樣佩劍武裝,臉色卻蒼白如死人的蘇虹。
「記著那天晚上我說的話。」
他說完,伸手用力握了一下蘇虹的手,然後轉身進了轉換室。
原本,穿越並不是每次都能準確固定時間,除非是已經考察出的某年某月某日,如果沒有特定目標(比如陶桃那次),光只知道事件發生的大致年代,就無法捕捉具體時間,但是因為上一次他們離開之前,在當時做了記號,保留了特殊通道,所以這一次再返唐,就不會和上次的時間點錯開太久,理論上來說,兩者應該是保持同步的。
然而理論做得再充分那也是理論而不是實踐,所以當白霧散去,一個廝殺的古戰場呈現在這群人面前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不啻是個大屠殺的修羅場!到處可聞廝殺聲,那種喊叫幾乎不像是從人類的喉嚨裡湧出來的,叫喊越來越淒厲,不時伴隨幾聲臨死前的慘呼。
「……隊長!」小於這一聲之後,就再說不出話來了。
「叛軍殺上來了!」方無應的聲音微有些發抖。「被單方面屠殺的是唐軍!必須得抵抗!不然我們也完蛋!」
他的這句話立即做了團隊此時的中心想法,無人再有異議,紛紛亮出兵刃殺入軍陣中……
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情,幾乎人人都奪了一匹馬,有了高度的優勢,他們終於能有機會改變勢態。
「不能再殺了。」方無應勒了一下韁繩,「用熱兵器!恐嚇一下就夠了。」
命令一下,控制組成員全都取出熱兵器,軍用噴火槍和催淚彈一上陣,連番的攻擊,叛軍頃刻間大亂!
叛軍開始往後退,漸漸有收兵的趨勢。
小楊歎了口氣:「總拿熱兵器嚇人,勝之不武啊,該真正來一場勢均力敵的惡戰才好。」
「打仗不是玩遊戲,能少死幾個是幾個……」
小楊笑道:「這話,可真不像小衛你說的啊。」
「敵人也是人。」衛彬說,「己方死得比對方少,這就算勝了。」
大家都被他這話給震撼了。
人命至上,這種說法與其說是從一個戰爭天才嘴裡說出來的,不如說更應該是人道主義者才會有的想法。
等到叛軍終於偃旗息鼓,方無應看看雷鈞:「現在該怎麼辦?」
「還是得去見李亨。」雷鈞說,「至少得打聽一下這兩天究竟出了什麼事兒。」
「……我也要去麼?」史遠征突然問。
他這麼一問,大家都愣了,然而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然。」衛彬說,「沒關係,現在你是史遠征。」
衛彬這話,給了史遠征極大的鼓勵,他擦了擦刀上的血跡,將武器收回刀鞘內。
雷鈞將馬匹靠攏他,悄聲問:「看起來還行?」
史遠征苦笑了一下:「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怎麼騎馬了。」
「和開車一樣。」雷鈞說,「學會之後就不會忘。」
回營的途中,方無應注意了一下蘇虹,她的臉色仍然慘白,但精神狀態反而比早上強了很多。
「我還行。」她低聲說,「就是有點反胃……方隊長,剛剛我砍翻了一個人還搶了他的馬匹。第一次,真的。」
方無應沒做聲,他似乎在思考該怎麼給蘇虹開解這個事情。
「不過你放心,上次被你砍了一刀之後,我可是找人請教、專門下了苦功夫的。」她又故作輕鬆地說,「實戰的事兒,早晚都得來。」
方無應終於釋然。
「只是還不太習慣,你已經很出色了。」方無應說,「緊跟著我們,不會有事的。」
蘇虹沒出聲,手指抓緊了韁繩。
然而到了軍中大營,來見他們的卻並非李亨,而是龍武大將軍陳玄禮。
他告訴雷鈞一個大家全都沒想到的消息:太子竟被史思明的叛軍給擄去了!
「就在各位失蹤當夜,叛軍一小股追上我們,趁夜偷襲大營,太子……」
陳玄禮是朝中老臣,一直與李亨關係很近,他訴說此事時,語氣雖然平靜,但其中的怨恨仍然可以看出來。
「太子信任各位,他說各位肯定會回來,皇上與諸大臣帶著六軍早早去了蜀地,只留了太子與不多的兵力在後面。」
他的話說得很明顯了,李亨是因為等待雷鈞他們回營,滯後了行軍速度才會被偷襲。
雷鈞聽後良久無語,最終他說:「無論如何,要把太子救出來。」
「太子被擄的消息並未外傳,怕與軍心不利。」陳玄禮說,「再耽擱兩天,早晚還是會被人知道,到時吾等的人頭也難保了。」
「陳將軍放心,我們定會全力救出太子。」雷鈞只能做這樣的保證。
陳玄禮離去後,軍帳內一片沉默。
「陷進來了。」衛彬終於開口道,「我們完全陷進這段歷史裡來了。」
「李亨不該被擄走的,史書上沒有這種記載,怎麼會出這種事情?」李建國怎麼都想不通。
「這就是我們的參與造成的。」衛彬說,「恐怕還得加上小鵬的現代人的判斷。我們這夥人的隨意闖入,扭曲了歷史。」
他這麼一說,每個人的心裡咯登一下!
「不過他也不能肯定殺了李亨會有何種影響,辯證法這回事,小鵬總還是學過。」小楊說,「如果六軍見太子被戮,或許反而會奮起抗敵。」
「李亨應該還沒死。」雷鈞抱著手臂,「今晚必須救出他,不然或會生變。」
「小鵬那邊,恐怕早就做好準備了。」方無應說,「他手上的梅妃消失,又加上剛剛我們擊退了叛軍……他肯定能判斷出來。」
「那也不能不救唐肅宗。」雷鈞說,「已經很亂了,至少我們得保證唐肅宗的生命。」
一直沒有發言的史遠征忽然道:「晚上我去叛軍大營。」
「不能讓你一個人去。」衛彬說,「咱們得考慮周全——另外,方隊長不可以去,你最近一段時間功力全失,去也是送死。」
方無應搖搖頭:「只有我一個人熟悉叛軍大營,我不去怎麼行?雖然現在使不上勁,自保總還是可以。」
考慮的結果就是,留下衛彬看守大營隨時防備進攻,然後挑出一部分人員進行突襲,哪怕用上現代武器也必須救出唐肅宗,決不能讓他在叛軍大營裡出事。
約莫到夜晚,這夥人才開始行動,他們將馬蹄子都裹上布,不讓它發出聲音,又全都改了夜行裝。當晚沒月亮,在毫無人工照明的野外,根本無法看出人影。
一直摸到叛軍大營,按照方無應的指點,他們找到了潛入的途徑。之後,小於放倒了兩個值夜的,他很小心,並未驚動其他叛軍。
「先去主帳。」方無應用極低聲音道。
那座最大的軍帳便是主帳。一行人悄無聲息靠近,這才發現裡面燈火通明,有笑語和觥籌交錯的聲響。
用尖刀輕輕割開軍帳,透過縫隙,方無應能看見裡面有幾個人正團坐在一起,喝酒說笑,他首先看見,正中坐了個連鬢鬍子的中年壯漢,那人說的是突厥語,身邊一個年輕人,正給他面前的酒杯斟滿了酒。
那個斟酒的年輕人,卻是史雲鵬!
方無應心裡一動,他讓開位置,示意史遠征來看。
「是小鵬。」方無應低聲告訴李建國,「另一個可能就是史思明。」
史遠征默默看著,他的表情既無激動也無忿恨,只是點了點頭。
四個人離開主帳,小於問:「接下來呢?」
「先不管小鵬,我們得找到唐肅宗。」方無應說,「史思明他們正在慶賀今天的勝利吧。」
李建國有點憐憫地看了史遠征一眼。
但是眼下已經沒有空安慰人了,他們開始一個軍帳一個軍帳地搜尋唐肅宗的下落……
終於,在找尋了約莫十多分鐘之後,小於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軍帳。
「有問題。」他說,「看守得挺嚴密,但很不起眼。」
他們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個軍帳,在它的三個方面,均有守備。
「先撂倒再說。」
李建國把軍帳外的三個守備全都無聲放倒。
「進去的時候要小心。」方無應說,「小鵬這裡機關很多……」
他無法解釋得更清楚。
現代軍事訓練更注重的是現代武器對人的傷害,當然其中也包括很多野外求生、快速阻擊以及敵後滲透之類的變態科目,但那是在現代戰爭裡,全然針對古代的各種神秘機關,這群人卻幾乎找不到多少學習實踐的機會,只能靠方無應把自己所知的那點十六國的技法,大致告訴他們,而哪怕僅簡單還原一個機關,他這個隊長都得找各種材料然後抓耳撓腮忙上兩個禮拜,才能讓這群現代人明白這玩意兒怎麼用、怎麼防範。小楊曾經說古人都是天生藝術家、設計師和力學專家,單單方無應還原的那個暗室機關,各個點的力量控制和角度設計,精巧完美得簡直可以送去博物館珍藏了。是以方無應常常為此發愁:這些優秀的現代戰士,根本就沒怎麼接觸早已失傳了的各色古典陷阱,他們熟悉的是通訊雷達,不是奇門遁甲,如今的人類已經把感受外界的能力大半交給了機器,而且優渥的現代生活,也嚴重鈍化了人的感覺,連最基本的冷暖感受都被空調給控制,比起古人,現代人的**簡直麻木得可怕,就算是特種兵,也逃不過幾千年人種的無情進化。單單讓他這一個古人,帶著一幫子懵懵懂懂的現代人四處亂闖……完全沒有適應過程,何談輕易取勝?
但小於鑽進去時,並未發現任何機關,不僅如此,他一眼就看見被捆得像只粽子的李亨!只見他灰頭土臉倒在地上,嘴裡塞著布,手上腳上全都是繩索……
「老天!他在這裡!」小於輕聲叫起來,「太子殿下!……」
聽見人聲,李亨努力抬起頭來,他認出了小於,於是嗚嗚地叫著,身體也開始不停扳動!
「好像沒有機關,」李建國說著,又用劍尖四處戳了戳,「隊長,這兒應該很安全。」
小於性急,一聽這話就衝上去想救人,就在此時,方無應忽覺有些不對!他一把拉住小於!
「等等!有詐!……」
可是太晚了,他的話音還沒落,從天而降一隻巨大的鐵籠,「光當」一聲,將他們連同唐肅宗罩在了裡面!
作者ps:
第一百章了……這數字不知為何讓我有點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