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祖宗也有不同之處
    整整過了一個禮拜。

    並沒有任何處罰下達,事情似乎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小武的情緒仍然不太好,所以五十年代的那次補漏行動,雷鈞沒有再讓他去,而是由方無應獨自前往完成的。

    小武誤闖1943年的這段經歷,再沒有在辦公室裡被人提起過,出於某種心照不宣的想法,大家都盡量對此事閉口不談。那塊織錦被送去做了專業鑒定,的確是唐代的織物,另外,方無應在織錦邊緣發現的污點,經過取樣證實是人的血跡。方無應嚇了一跳,他保證說絕不是他和小武干的。

    「那不是日本人的血,發難之前我就看見了……」

    「肯定不是日本人的,已經有很多年了,並不是新鮮血跡。」雷鈞說,「可能是在保存的過程中沾染到的。」

    「唉,後世兒孫不孝,文物都得靠祖宗出手來搶救。」

    雷鈞忍不住笑:「你又跑這兒冒充哪門子的祖宗?人家小衛可還沒吭聲呢。」

    「其實祖宗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方無應說罷,露出一絲苦笑。

    雷鈞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掃了一眼隔壁儀器室,小武在那邊檢查設備。

    「怎麼?他還沒緩過勁來?」他壓低聲音問。

    「怕是不會那麼快。」方無應說,「你想想,他可從來沒殺過人,至少沒親手殺過。」

    「嗯,都說後主『性寬恕,威令不素著』,好生戒殺。這次的事情對他打擊不小。」雷鈞說完,又看看方無應,「你看起來倒是沒怎麼受刺激。」

    「……祖宗也分很多種。」方無應陰陽怪氣地說,「不好意思,我就是殺人如麻的那一種。」

    雷鈞知道自己觸了他的霉頭,於是只笑了笑,不再說話。

    不過這次意外造成了另一個不太被人注意的結果,小武和方無應的關係比以前更近了。

    本來在衛彬到來之前,全局只有他們兩個古人,這種限制就容易把他們往一處推,這次,倆人冒著違規受罰的危險,一同幹了這麼大的一件事,關係會陡然拉近也很自然。

    方無應知道小武心裡的疙瘩一時難以解開,所以回來之後,也經常拉著他去吃飯喝酒,希望借此開解開解,他很明白小武是本性受到了強烈衝擊,因為殺戮這件事原本是與他的常態相違背的。

    殺戮,本來就是和人性相違背的一種行為,只不過方無應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早就有了厚厚的殼,而小武卻從未長出過這種抵禦的外殼,所以這次才會倍受打擊。

    「許三多殺人之後,需要出去溜躂一圈才能再回老A。難道你也要出去溜躂一圈?」方無應有一次,這麼和小武開玩笑。

    小武被他這麼一說,也樂了。

    「我可沒那閒工夫。」他搖搖頭,「其實理智上早就沒問題了,只是那種感覺還殘留著,讓我不舒服。」

    方無應沉默了片刻,才道:「以後你不會再遇到這種事了,所以,這麼看的話會好過一點。」

    「你的意思是,把它當做人生必經的某個關隘?」

    「只有這麼想才能徹底放開吧?」方無應說,「其實可以試試寫東西。詩,詞,劇本或算沒人看也沒關係,反正名聲這玩意兒對你而言已經沒用了,寫作本身就能舒緩情緒。」

    小武笑了笑:「或許吧,我可以再嘗試拿起筆。」

    「這方面你肯定比我更明白。」方無應說,「所謂寫作在人生中的必要性——嗯,你看杜拉斯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以創作來改寫早年傷痕什麼的……」

    「啊,你真的可以去搞文學批評,再讀個碩士怎麼樣?」

    「得了吧!我一個武人,讀那麼多書幹嗎?再說去年單位進修的機會不是給了你麼?幹嗎不去?」方無應說著笑起來,「怎麼?詞帝瞧不起復旦的文憑?」

    「哪裡,在職的都是水昆,我要那玩意兒有一毛錢的用?又不指望往上爬。」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小武說:「其實,我還是有點擔心鷹翼,還有瑪利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了美國。」

    「那都是咱們無法控制的事情。」方無應說,「而且更現實一點來說,你所擔心的,都已經發生——甚至結束了。他倆如果還活著,該有八、九十歲了。」

    「情感上,我卻覺得他們還是二十出頭,年輕得很,生命才剛剛開始。」

    那天倆人喝了點酒,他們從飯館出來,已經很晚了。街上沒什麼人,涼風一吹,被酒精灼熱的身體反而舒服了很多。

    巷子裡,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鞋底和地面接觸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好像夢裡傳來的古老童謠。

    繁星滿天的深藍穹廬低低罩在他們的頭頂,春季的夜晚,星星異樣明亮,每一顆都散發出鑽石般冰涼涼的光芒,淡淡的月芽像被春風刮上高空的風箏,怯生生貼在東邊天際。這讓小武再次想起幾十年前的那片天空……

    「小心!……」

    嘎的一下刺耳響聲,一輛車擦著小武停了下來。

    感覺方無應使勁抓著自己的胳膊,小武抬頭一看,對面是紅燈。

    「呃,我看天看忘了……」

    「I服了you!」方無應嘟囔著。

    車窗打開,司機從裡面探出頭:「我說怎麼過馬路還愣神哪?!」

    小武忙不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司機有些不悅,還想說什麼,車內後座的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發火。

    車玻璃是黑色的,看不清裡面人的長相。

    方無應的目光落在白色車牌上,路燈下他能看見,那是一輛軍車。同時,司機的目光也落在了方無應的中校肩章上。

    「走路小心點。」司機淡淡對小武說完,發動了車。

    望著那輛車馳遠,小武莫名其妙歎了口氣。

    次日中午,趁著大家都去了食堂的空檔,凌涓把小武和方無應叫進了辦公室。

    「上午來了人。」凌涓看看他倆,她的神情有點不太自然,「有人今晚要見你們倆。」

    小武和方無應對視了一眼。

    「具體是誰要見你們,以及為什麼要見,我全都不知道。」凌涓說,「只是我個人懷疑,可能和這次去43年的事情有關……」

    小武感到一陣緊張。方無應卻忍不住問:「局長,是哪方面來的命令?」

    「據說是總參,可是到我這兒,只給出了上一層的來路。」凌涓說著,看看方無應,「他們也只提了小武,看來你那方面早就被掌握了情況。」

    凌涓說著,給出一個密封的信封:「今晚七點,去這裡等著。」

    小武接過信封,揣在了懷裡。

    「也許只是讓你們再去述職一次。」凌涓安慰道,「畢竟這次的事比較重大。」

    出了局長辦公室,站在走廊上,小武和方無應一時都沒說話。

    「到底會怎麼樣?」他迷惘地看看那個地址,又看看方無應。

    方無應聳聳肩。

    「……難道說,會處罰我們?」

    「怎麼處罰?」

    「送我們回去?」小武忽然打了個寒戰,「把我送回五代,把你送回十六國?天哪!」

    「胡扯!」方無應氣呼呼打斷他,「不可能!」

    「可是……」

    「別自己嚇唬自己好不好?現在我們還不清楚上面的態度呢!」

    「這不是出來態度了嘛……」

    「哪裡出來了?你這個人怎麼盡喜歡亂想!而且總是奔著最糟糕的結果去!」

    「天性如此……換句話說,祖宗也是分很多種的。」

    方無應笑起來,他知道小武聽見了昨天他和雷鈞的對話。

    「好好,算我錯了,祖宗大人咱去吃飯行不行?」

    「亂排輩分,說到底你才是我的祖宗呢。」小武嘟囔著,「李唐一族本來就混了鮮卑人的血,雖然我們這家是冒名頂替的……」

    「行行,現在本祖宗正式允許你認祖歸宗——進祠堂之前,咱能不能先去食堂?」

    「認祖歸宗也沒用了。咱倆現在,更像拴在一根籐上的螞蚱。」小武歎了口氣。

    「不要太擔心,螞蚱弟弟,」方無應一本正經地說,「就算今晚要挨斷頭刀,也得先把飯吃飽。你的問題呢,就在於你太悲觀了。」

    「如果我能學習到你的樂觀,螞蚱哥哥,我就不是我自己了。」小武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彎腰從屜子裡拿出飯盒。

    蘇虹正端著飯走進來,她莫名其妙看看那倆人:「什麼螞蚱?油炸螞蚱麼?嗨!那個好吃!」

    「啊啊啊油炸?!太過分了!心狠手辣的女人!」

    方無應瞪了她一眼,拽了小武就往食堂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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