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日記10月9日
等人是無聊的,但我又不能睡,也不能出去游蕩,好在我還喜歡看點書,於是就拿了本時下流行的懸幻小說書出來打發時間。直到十點鍾左右,我的眼前突然一花,只覺得一個影子一晃,便見醉道人突然笑吟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拈著他嘴角那一綹白胡子看我。
我居然沒看清他是怎樣進來、又怎樣站在我面前的,心想,要是他要偷我門市裡的東西,我怎麼守都是徒然。
“小子,你把我想成小偷,小心我收拾你!”醉道人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
我知道自己的心裡所想又被他窺見了,不覺滿臉發燒,忙掩飾道:“好,走!——往哪走?”
“把眼睛閉上,我用縮地術帶你走。”醉道人道。
“好!”我閉上眼睛道。
醉道人枯瘦的手指搭住我的腕脈,我頓覺身子一陣飄然,耳邊一陣風聲,感覺自己像是在飛。我知道道人的縮地術已經發動,不敢睜眼,待他說了聲“好了”,我才敢睜開眼睛。
我發現自己已經在一間屋子裡了。
這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了的房間。一道門進來,在七八個平方的地上只放了兩個蒲團,其余便是漆得暗暗的木質牆壁,那種暗紅的顏色就像干了的豬血。正對門的一方牆壁上,供著三清道人,點著香火,屋子裡飄著的那股味便是那香散發出來的。房頂沒有明瓦,屋子的照明全靠門旁邊嵌進牆裡的兩個燭台上的大紅燭。通紅的燭光把我和醉道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屋子實在太小,連影子都沒地方擱了。
醉道人已經坐在蒲團上,闔著眼睛叫了聲:“你們在嗎?”
我不知道他在問誰在不在,茫然四顧,卻聽門外兩個聲音,一個叫著師傅,一個叫著師叔應道:“我們在這裡呢!”原來是宋真人和鄧老伯。
“都布置好了嗎?”醉道人問。
“師叔請放心,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做得好好的了!”這是茅山道掌教宋真人的聲音。
“好,告訴其他弟子,無事不得接近密室,否則定按教規處置。你們在外面小心護法,如有人膽敢擅闖密室,格殺勿論!我要開始為你們師弟傳功了!”醉道人道。
“我們一定把密室守衛得鐵桶一般,連一個蚊子也休想進來!”宋真人道。
“兩個時辰後,你們進來見我!”
“好!”
“你們去吧。”
“是!師叔!”
外面沒有了聲音,我心裡一陣發緊,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情。
“去把門掩上,注意別閂!然後像我一樣盤腿坐在蒲團上,閉上眼睛,調勻呼吸,意守丹田,澄清雜念,雙手抵著我的手掌,我要以通靈術傳給你我茅山道的至高無上的武功和道術了。”醉道人道。
我於是忙去關門,因為不能閂,好半天才虛掩上。掩上後,忙回來在蒲團上坐下,又按他說的方式手抵他的手掌,做深呼吸,意念守住丹田。
在部隊的時候,除了訓練便沒事干,當時尚武的人很多,我也像其他人一樣,自己買了本所謂的氣功秘籍照著練習,雖然到最後也沒練成什麼氣功,不過什麼“意念”,什麼“丹田”,什麼“導氣”之類的氣功術語,倒是知道點點皮毛。
當我調勻呼吸,眼觀鼻,鼻觀心,把心中的雜念剛剛排除,猛然間便發覺一股強大的力量通過醉道人的手心牢宮穴以不可抵擋的威勢噴湧著傳了過來,沿著我的雙臂的筋絡直逼我的丹田,一路行來,就像高山瀑布一樣,洶湧奔流,狂瀉如注而來,墜落在我的丹田這口深水潭裡,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響聲。
這股力量在丹田裡匯聚,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這個旋渦在我的丹田裡高速旋轉,裹挾著許多的道術法門。我的眼睛似乎能看見那股急流的奔流、飛瀉、濺落、旋轉,也似乎能看見急流中的各種實體的道術法門,像文字,像音樂,像清風,像明月,像落葉飛花,像流雲飄雪……它們不斷地沿我的雙臂而來並隨力量流飛瀉注入我的丹田這口深潭,並在這口深潭裡不斷匯聚,加速旋轉。它們在不斷的旋轉中擴展成更大的旋渦,一直到那股飛瀉的瀑布斷流。
後來,我漸漸感覺來自醉道人手心的力量流變弱了,由奔湧變為緩緩流淌,再由緩緩流淌變為時斷時續的細流,最後成了點點滴滴地滴落。然而我丹田裡的旋渦的轉速卻越來越快,越來越熱,越來越像地火奔突,似乎要燃燒自己,又似乎要突破禁錮它的一切。突然,隨著最後一聲像來自地底的滴落聲的響起,那來自醉道人手心的力量流斷了。
繼之而來的是另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滲進了我的意識,並且牽動著我的意識,讓我不由自主地調引著丹田裡的那股急速轉動的熱流,讓它從我的盆腔兩側下行,經大腿外側至腳底,那裡似乎叫湧泉穴來著(實在對不起大大們,祝捷當時根本就不知道什麼筋絡分布,只能這樣憑感覺記錄——作者)。熱流到達那裡,灼熱的感覺便灼燒到那裡,在火辣辣的感覺裡,我體驗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舒服通泰。那熱流在湧泉穴稍微停留,就又沿大腿內側上行,至丹田調息一陣,加速旋渦的旋轉和熱度,接著就又開始沿脊柱兩側上行,至於頭頂,那裡我也知道,叫百匯穴來著。在百會穴停留一陣之後,熱流便又沿兩邊太陽穴下行,經胸脯而至於丹田。熱流再次歸入丹田,旋渦立即消失,我再感覺不到旋轉給我帶來的眩暈感和灼熱感了,繼之而起的是四肢百骸的輕松舒爽感覺,猶如洗了一次桑拿,或者經歷了一次高規格的按摩,我感覺一身輕松。如此幾次之後,一陣倦意便開始向我襲來,我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6點鍾了。當我睜開眼時,竟然吃了一驚。
我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了自己門市裡的床上!
我記得自己是在醉道人給我傳功之後睡著了的,那麼我應該睡在那間小得不能夠再小了的房間裡才對啊!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什麼問題。可是,當我借著臨走忘記關所以仍然亮著的燈光仔細看了看四周後,最終確定自己仍然還是真的就是躺在自己的門市裡!這使得我不得不努力地回想醉道人給我傳功和我不知不覺睡著了的情景,令我非常吃驚是,我剛這樣一想,當時的情景居然像放電影似的在自己的眼前一一閃現。我看見自己在醉道人傳功給我之後沉沉睡去,而醉道人——現在似乎該叫師傅了——看著我睡去,一邊喃喃地道:“祝捷,現在我以師傅的名義對你說話,請你一定要記在心上!”
我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當然不會有什麼反應。他繼續道:“你心中現在也許有許多不明白,比如我為什麼找你而不找其他人,比如我為什麼不早不晚剛好在色魔剛好離開你的身體的時候找到你,等等。現在就聽我跟你說明白。”
我想想,對啊,師傅為什麼不早些找到我,傳我武功道術,早些打敗色魔,免得色魔危害人類啊?怎麼偏要等色魔把我折磨夠了,跳進了黃克體內才來找我呢?
“我的傳人是要繼承我的衣缽的人,所以一定得非常優秀。我雖然早就關注著先祖師爺張真人轉世的你,但仍然不能輕易把我的武功法術傳給你——因為仙人在轉世之後未必人人都能保證他自己仍然具有成仙的條件,所以我必須在你經受足夠的考驗後才能相信你。巧的是,你機緣巧合,剛好被色魔選中共體,於是,我就靜等你的結果。如果你能經受住色魔的考驗,我就立即收你為徒,傳你無上道術,如果你經不住色魔的誘惑,被色魔共體成功,沒辦法,我只好胡亂找個人頂替你算了。好在你還爭氣,正好夠當我的入室弟子的條件!”師傅言語及此,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我想,鄧老伯跟他學了三年都沒有達到讓師傅滿意的效果,他這樣把我弄去只學一晚上,又能學個什麼名堂呢?
只聽他接著說:“因為情勢緊急,我不可能把你慢慢地好好栽培,本來我應該在你一出世就把你帶上山好好培養的,可是我這人疏懶成性,怎能像保姆一樣地帶徒弟!於是一等就等到現在,正當我想好好栽培你呢,仙界又急著召喚我回去了,沒辦法,我只好采取這種簡單然而有效的辦法了——用通靈術將我所擁有的一切武功法術以力量流和意識流的方式傳入你的體內,給你來個囫圇吞棗,就看你在未來的實戰中是否能融會貫通了。我相信,你既然是張祖師爺轉世,你就一定能夠把我傳給你的武功法術發揚光大。如果你一早起床就能回憶起我說的這些,就證明你已經將我的前觀一千年,後看五百年的本事掌握得差不多了,從而可以證明,你完全有能力把我傳給你的武功和道術學好用好!即使不能,只要你勤加練習,你仍然可以把我的武功道術掌握得不錯的,那樣也極有可能在與色魔的斗爭中輕易取勝。”
我心裡想笑:“我能前觀一千年了嗎?我怎麼看不見啊?我能後看五百年了嗎?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將會怎樣啊?我能打敗色魔了嗎?我怎麼不覺得啊?”
“你也許還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找你當我的弟子吧?”師傅道。
我心想:“可不是嗎?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選中我!”
“千年歷一劫,色魔該現世。色魔與我遙山道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他的再次出世,必然是我茅山的一大劫難。收你作為茅山弟子,你肩負的就必然是降妖伏魔的重任。”
我心想,你不是很行嗎?為什麼還偏偏要選中我?
“我雖然具備鏟除色魔的能力,可是仙界已經發出召喚我回去的命令,我就不能在陽界多事停留,再則我也不太喜歡打斗,這個任務注定就該你來完成了。以後你應該多關注茅山道教的興衰榮辱,及時給以幫助,也不枉我傳功一場。”
“我是怎麼回來的啊?既然你已經把所有的武功道術都傳給了我,你一定和一個普通人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你叫我怎麼回來啊?我又不會縮地術!”我心裡道。
“把功傳給你,我在陽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我現在把你送回去——哦,不,是我念動真言,助你發動縮地術,讓你自己回去!”
原來是這樣!自己會縮地術?我會縮地術了嗎?
“我也該回去了!”醉道人長歎道。
然後,我見他闔上雙眼,口裡念念有詞,接著,我就見自己的身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知道自己在往回趕,但自己仍然看見的是師傅闔眼坐在蒲團上的樣子。他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停止了呼吸。
我見他這樣不動地坐了很久,才見宋真人和鄧老伯進來。兩位八十來歲高齡的老人,見師傅這樣子坐著,居然撲通跪在了他的面前,號啕大哭了起來。
我意識到,這似乎就意味著師傅登仙了。
能不能這樣說,是我害死了師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