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當我們從地宮出口出來後,斷龍石恰好落下。一陣飛沙走石,我們立刻逃開,地宮的出口被泥土石塊掩埋。我們幾個拍拍身上的灰塵,往前走了兩步,全都愣住了。面前,漫山遍野全是士兵。明晃晃的盔甲和長矛大刀照得我們幾乎迷失方向。
我們納悶地繼續向前走,卻看見慕容家的人被士兵包圍在一個人圈中。另一廂有人遙遙喊道:「楚將軍!」我們循聲望去,卻是司空星。他一身官服,看上去比平時更為莊重。他在看清我們之後,原本緊張不安的臉色一下子神采飛揚、喜氣盈盈。而他身邊一個穿著深色紫綃衣、白色輕裘的人則向前快速走了兩步。楚皓月見狀,立刻飛奔過去,跪地參拜。我瞇著眼睛看了看,原來是皇帝!我納悶了,他怎麼會來這裡?
正思索間,一個太監模樣的人上來宣旨,說皇帝要留我們小住幾天。既然是皇命,那我們還是遵守吧。不過我總覺得剛才皇帝向我們這邊瞟過來的那一眼,包含著一種陰沉的怒氣。我搖搖頭,可能是上次見他留下了陰影,多慮了吧。
我以為我們會返回楚慶居住,沒想到無憂谷中矗立著幾個類似於蒙古包一樣的大帳篷。這下正合司徒靖的意,柏汐雲幫他解掉慕容青雲下的藥以後,他開始配合山谷裡的溫泉恢復功力。隨軍的御醫帶了不少珍奇的藥材,柏汐雲用它們幫沈默壓制巫蠱,兩天後司徒靖恢復了功力,開始幫沈默祛除血玲瓏。
就在他們療傷的這三天,慕容家的人被關押了起來,還頻頻被帶到那個最大的帳篷裡。我尋思著,可能是皇上正在考慮如何處置他們。說起來他們畢竟是皇親國戚。
我想找楚皓月問問情況,可是這幾天幾乎看不到他人影,只得瞅了個空子找司空星問問。司空星這人見人總是三分笑意,或儒雅,或含情,或戲謔。今天的他卻眉頭微皺,表情嚴肅,只是眼波中有說不清的幾許動盪,仔細品味起來……像是想說不能說帶有幾分同情的意味。讓我有一點莫名。從他那裡打聽來的消息是,皇上正在考慮如何處置他們。慕容青雲或者應該說東方啟明的子女身上不管怎麼說都流著皇族的血,對於東方啟明的背叛他們雖然參與了,但畢竟是不知情在先。瑞王東方啟明已死,皇帝也不想做得太絕,但又恐留有後患。殺與不殺,均在天子的一念之間。
我肅容道:「請你和楚皓月盡量勸勸皇上,不要取他們的性命。畢竟他們從血緣上來講也是東方族的人。他們遵循父意,也是無可奈何。其實,慕容冰楓這個人真的還不錯,和他母親姐姐完全不同。」
司空星深深瞥我一眼:「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管別人的閒事!」
呃?他這是什麼意思?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就飄然離去。
「皇上要召見我?」聽完太監宣的口諭,我大愕。
「是,秦小姐,請!」太監前面帶路,我有點不安地跟過去。柏汐雲他們三個不在,春雨等想跟著我過去。誰知太監身後的兩個侍衛攔道:「皇上只召見秦小姐。」我回頭對春雨她們點點頭:「放心,沒事的。」心裡卻是越發的不安了。
兩排士兵執戟肅立在帳篷前面。從他們中間走過,心情變得緊張,皇上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呢?
一個小太監高聲宣呼後,幫我打起簾子。我走進去,穿著明黃龍袍的皇上正坐在一個大案桌後低頭看著什麼。旁邊一個鶴嘴香爐正煙雲裊裊,地上鋪著四合如意天華錦紋栽絨毯。
「民女秦芷萱參見皇上。」我跪拜於桌前。
久久無聲,我的膝蓋都硌疼了。我悄悄抬頭一看,一對威嚴的眸子正冷冷瞪著我。我心中一凜。
「哼!好大的膽子,敢自己抬頭?」他緩緩說道,語氣不怒而威。
「不知皇上召見民女所為何事?」乾脆我就直話直說了。
他瞪我片刻,低頭看著手上的奏章說道:「慕容青雲真的死了?」
「是。」
「你親眼所見?」
「民女並未親眼所見。但是據當時的情形來看,慕容雪朱沒必要騙我們。更重要的是,慕容青雲進入的那個房間內有……劇毒,沒有穿特殊衣服的人進去必死無疑。而且,那個房間最後沉入地底《16Kwap》,整個地宮也被完全封閉。所以我想,就算慕容青雲沒有被毒死,也不可能活著出來了。」
他冷笑一聲:「是誰同意你們把寶物毀掉的?你可知道那是我玉德國的國寶?」
「回稟皇上,如果不毀掉寶物,我們大家都不可能從地宮內出來。我想人命應該重於身外之物吧。」
「住口!」他「砰」地將奏章往桌上一扔,「如果不是你,月屺就不會進地宮。如果不是他進了地宮,你們這些人就算死一萬次也比不過國寶!」
我咬咬嘴唇沒有說話。他卻似乎越說越生氣:「真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迷惑他!他居然敢為了你炸我們玉德國的龍脈!」他濃眉緊皺,氣得用手直拍桌子。
我嚇得一抖:「呃,龍脈?沒有啊,他就是在山邊炸了一個缺口。」
「哼!他明知道無憂山是我們東方家江山的龍脈所在,居然還敢亂來。」他的目光中有震怒有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所謂的寶物和龍脈都只是傳說。皇上勤政愛民,自然江山萬萬年。」我認真地說。
「朕不聽你說這些!看在你曾經揭穿瑞王陰謀的份上,朕饒過你們這幾個人。但是你必須永遠不得進入京城,再也不許和月屺見面。」
我怔了怔,看向皇帝。他五官深邃,眉目俊朗,和楚皓月有幾分相似。眼睛裡卻是比楚皓月深沉數倍,冷淡數倍。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他以為我不願意,冷哼一聲:「你不要以為仗著他喜歡你,你就可以要求他向朕提出退婚。朕告訴你,就算他退婚,朕也不會讓他娶你。你就死了這份心。」
「退婚?」我一愣。
「你不知情?」看見我的神情,皇上問道。我搖搖頭。
片刻後,他歎息一聲,語氣有所緩和:「朕那弟弟對你用情甚深。可是朕不能讓他娶你。他今天可以為你炸龍脈,不知明日還會為你做出什麼。」
「皇上,他不是不在乎東方家的江山。他一直在努力,為的就是能好好幫助您守護國家啊。」我急急說道。
「朕知道。」他的嘴角忽然浮現一個微笑,幾乎微不可見。接著他又肅然說道:「月屺的母妃曾經是朕父王最愛的妃子。」
「嗯?」突然轉換的話題令我有點錯愕。
「但同時也是父王最恨的女人。所以他將這份恨轉移到了月屺的身上。自從簫妃走後,父王一天比一天冷漠,漸漸的連國事也不理了。朕是擔心,月屺他和父王一樣,將一顆心放在一個女人身上,這是危險的!朕不能讓月屺重蹈覆轍。所以,你對於他越重要,朕越是不能讓你們在一起。」
楚皓月的母親居然會是先帝最愛的妃子?我還沒想明白,帳篷外忽然傳出一陣喧鬧的聲音。我聽見楚皓月在喊:「讓我進去!」似乎是有很多侍衛在阻攔他。皇上也聽見了,他卻一動不動。
「皇上!」楚皓月一把掀開簾子,衝了進來。後面的侍衛欲衝進來,皇上看了一眼一個老太監,那個太監就對侍衛們揮揮手,讓他們出去了。
「芷萱,你有沒有事?」他一看見我,立刻衝過來。一臉的擔心。他向我伸出手,急急忙忙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幾眼,扶我起來。跪得時間太長,我的腿已經麻了。還沒站起來,就跌倒了,他一把將我抱在懷中。「芷萱!」他焦急地喊道。
皇上將一本奏折「啪」地一摔:「她能有什麼事?你就這樣信不過朕?」
我忙道:「我沒事,就是跪久了腿麻了。」
楚皓月鬆口氣:「皇……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你把我支開來找她,我是有一點擔心。」他低頭看看我,「皇上,秦姑娘現在不舒服,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
皇上瞪著他,揮揮手:「都下去吧。」
「是!」楚皓月抱起我離開,我欲推開他自己走,可是他卻緊緊不放。
我以為他會送我回我的帳篷,誰知他卻將我抱入他自己的帳篷。「哎,送我回我的帳篷吧,我真的沒事。」剛才被他抱出來的時候,我已經羞得無臉見人了。
他將我放在一張臥椅上,替我輕輕捏著小腿。已經麻木沒有感覺的腿漸漸刺痛起來。我不禁呲牙咧嘴地呼痛。「現在已近冬日,地上寒氣重,我幫你把寒氣推出來,晚上再讓御醫給你準備兩帖藥。」
「不用,我哪有那麼嬌貴呀。」
「皇兄他……跟你說什麼了?」
我沉默數秒:「其實,也沒說什麼。就問了一下慕容青雲的事情。」
「哦。」
「那個,皓月,你知道自己母親的事情嗎?」
他手上停了一下,繼續替我揉著,說:「以前不知道,現在瞭解了一些。」他苦笑一下:「其實小時候的事情,我依稀記得一點,只記得父皇和母妃的笑臉。可是後來父皇那般待我,我以為那些只不過是我的想像。沒想到,父皇他曾經是真的很寵愛母妃。而且會愛到生恨。」他深吸一口氣:「我的母親是一個江湖女子。據說當年她拋棄了父皇和我,離開了皇宮。」
啊?我劇震。楚皓月的母親居然是一個江湖人。這恐怕也是皇上不允許他娶一個江湖女子的原因吧。
「芷萱,我真高興,你還戴著玉環。」他看著我腰間的雪花玉,嘴角泛起笑容,帶著一絲孩子氣的自得。
看著他的笑容,我的心竟然莫名地**了一下,心頭似乎壓了一塊大石頭。
回到帳篷,柏汐雲、司徒靖和沈默已經回來了。沈默的血玲瓏已經被逼出體外,他只需休息兩天就能恢復功力。我們大家都非常高興。他們問我皇上找我幹什麼,我只說是問一下慕容青雲和寶物的事情。
四個丫頭和我在一間帳篷休息,晚上睡覺的時候,春雨問我:「月翡,離開無憂山,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自然是先回家看看孩子們啦。哎呀,皇上不是說(手機閱讀)不讓我進京城嗎,真是麻煩啊。我正摸著下巴琢磨怎麼辦,冬雪喜滋滋地說:「我今天看到楚將軍抱著月翡進了他的帳篷。月翡,你是不是打算和楚將軍在一起了。」
「誒?」其餘三人詫異得大叫起來。
「啊?誤會誤會,我腿麻了不能走路,所以他才抱我的。」不知怎的,我有一點心虛。
「不是吧月翡,那沈少俠怎麼辦啊?」秋芹睜大眼睛說。
「你們兩個都亂講,月翡自然是要跟我們一起回逍遙谷的。」春雨不高興地說。
「我倒沒打算先回逍遙谷……」我話還沒說完,春雨急忙道,「那護法怎麼辦?」
「誒∼∼?」另三人又大叫起來。春雨自知失言,趕緊低頭不說話。
夏荷將她們三人一一打量一番:「哼,好啊你們三個。話說女生外向,果然如此。你們三個要把我們聖女推給男人啊?哼!我說,怎麼你們都有的人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既然如此,我就……我就司徒靖!」
「啊?」大家又是一愣。
「月翡,司徒公子不錯的,無憂宮如果和我們逍遙派重新結為一家,也是一段佳話啊!」夏荷的眼睛閃閃發亮,似乎為這個主意感到很興奮。
「月翡,還是楚將軍好!」
「不,沈公子好!」
「……」
任她們吵成一團,我將被子摀住耳朵,翻身睡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很早的時候我就醒了。我沒有驚動她們,一個人悄悄出去走走。心中有一些迷茫,心情有一點低落。不知不覺,沿著山路走到了山頂。清晨的山林中,偶有鳥兒清脆的鳴叫,除此外看著天空的疏朗的星星,連空氣似乎都很寧靜。
我站在山頂,眼前一片開闊。越過青山綠水,極目遠方,天地交接處,隱有城樓飛瓦。那就是楚慶城。我不禁回想起當初從無憂山到楚慶的日子,眼前閃過一幕幕往事。就在我沉浸於回憶中時,身子忽然向前一傾,整個人從山頂飛了出去。
呼呼的風聲從我耳邊吹過,身體一直下墜。第一個念頭閃入腦海:有人推我!就在我手足無措,心慌跳不已、絕望的時候,身體忽然停止了下落。我怯怯地睜開眼睛,一雙笑眼正看著我:「不用擔心。」
「沈默!」
他一隻手拿著劍,劍插入山石中,另一隻手緊緊地抱著我的腰。「抓緊我。」
我將手環住他的脖子,他用力一蹬,我們便向上面飛去。我看著他,胳膊更加用力擁住他。如今的我,也只能在這個時候與他如此的接近。或許是剛才回想了很多在楚慶的事情,他放下我的時候,我仍有些怔怔的,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芷萱,芷萱。你是不是受驚了?」他探尋地看著我。
「嗯?哦,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早上起來練功,看見你在這邊,想過來找你。誰知剛上來,就看見一個人將你推下山。」他臉色一沉,握緊流采劍。
「那個人呢?你看清是誰了嗎?」
他搖搖頭:「我要跳下去救你來不及抓他,他跑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找到他的。」
我將目光投向山谷。皇帝他們通過挖地道進的無憂山,進山後就將慕容青雲剩餘的部下全抓了起來。如今這山中想要我命的,還能是誰呢?我盯住那個最大的帳篷。他終究還是對我放心不下嗎?
「算了,追究也無意義。我們坐下來說說話吧。」我和他坐在山坡上,看著朝陽漸漸升起。
「芷萱,沒有了那個寶物,你就回不了家是不是?」他忽然問我。
緩緩點頭。
「那你是不是很難過?」
「不能再與父母相見,的確令我很難過。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可以回去的話,我又該如何選擇。」因為對這個世界,我的心中也有牽掛啊。我看著他,他也側過臉看著我。我們的視線就這樣相遇,安靜地交織在一起。不,沈默,不要那樣看著我。我會沉溺在這一剎那的溫柔中。誤將你的同情以為是感情。
「沈默,離開無憂山之後你會去哪裡?」
他微微一怔,眼睛裡光華一閃,慢慢說道:「要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辦一件事。」
「哦,然後呢?回不回冥玦教?還是去找穆劍亭?」
他嘴角勾起一個笑容:「自由不好嗎?你不是曾經對若梅說過『為自己而活』嗎?」
我點頭:「對,為自己而活!」
「至於穆劍亭,」他苦笑一下,「我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
「你是在計較他當初想殺你父親的事情嗎?」
「不!」他搖搖頭,「我在意的是,他居然為了報仇而對我施用牽魂術,讓我……」他瞟了我一眼,頓住不語。是啊,穆劍亭對報仇執著到了鬼迷心竅的地地步。不論是哪一個人,都不能忍受別人用這種方式來控制自己。
「那,卓姑娘怎麼辦?」鬼使神差,我竟然問出了這句話。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太唐突了。他定定看了我一眼,眼睛清亮。我被這一眼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覺得似乎被他看見了心底的小心思,臉上一熱。我連忙說:「呃,因為我上次聽穆大叔說要將卓姑娘許配給你,而你現在大仇已報,所以……」
「所以我就該去和她成親是嗎?」不知為何,他的眼底有一些怒氣。
「卓姑娘,人、人很不錯,漂亮聰明,落落大方。」我是真的很欣賞這個女子。
他歎口氣:「她雖然是穆劍亭的義女,但其實我和她並不熟悉。這些年她為了幫助穆劍亭追查我父母的事情出了不少力,我很感激她。但是……」他轉頭看看我,「但是我現在……」他忽然喃喃道,「不一樣了,不一樣了。」
我雖然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可是感受得出他的語氣很惆悵,一時間也觸動了自己的心思,不免也有點情緒低落。眼前的這個人,終是要離開我了。我側臉看著他,高挺的鼻樑,眉目英俊。熟悉的容顏就在我面前,可是……我突然覺得很心酸,失去了父母朋友,連他,我也要失去了。離開無憂山之後,他就會雲遊四海去了吧。我和他,終於要像兩條交叉線那樣,漸行漸遠了麼?不,我好不甘心啊。一時衝動,我脫口而出:「讓我抱抱你好嗎?」
他身子一凜,安靜的眸子變成一泓深潭,讓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他慢慢向我伸出雙手,我靠近他,緊緊抱住他。他亦抱緊我的肩頭。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覺很安心,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一片溫暖。再見了沈默,就讓我最後一次擁抱你吧。
忽然一雙銀絲蟠龍靴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心頭一凜,卻沒有動,片刻後,那人轉身離去。風輕輕吹動我身上的配飾,玉環叮噹微響。
山下傳來一陣悠揚婉轉的笛聲,我們沐浴在晴空下的晨光中,微風送來淡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