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結束了,江湖人士紛紛離開慕容山莊。丫鬟們幫我收好行囊,我們向莊外走去。路上碰見司徒靖一行人,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我心情不太好,只對他略一點頭。
沈默陪著慕容青雲在大門外送客。柏汐雲代我向慕容青雲告辭,整個過程中,沈默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昨晚我輾轉反側,一夜都沒有睡著。我知道我深深地傷了他的心,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想起他說的那一番話,我彷彿忽然間體會到了他的感受,心痛得像在滴血。我從來沒有這樣痛過。
此刻我們相距咫尺,我卻覺得我們彷彿萬水千山。
「走吧。」柏汐雲說。我慢慢地離開,回頭看見沈默正在與其他賓客道別。難道我就這樣與他別離?從此與他斷絕一切聯繫?想到這裡,心裡忽然像被刀紮了一下。我停住腳步,對柏汐雲說:「不行,我不能就這樣離開。」
柏汐雲問我:「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對啊,我留下來做什麼呢?我能幫他做什麼呢?我思索一下,對柏汐雲說:「請你馬上修書一封給醫仙,問問忘情水是不是他配製的,該如何去解。另外請他幫忙配一些藥,用於虛瑀神功散功後減少痛苦、恢復原來的功力。」
柏汐雲點點頭:「好,我馬上去辦。」
「我暫時不走了,我要留在白鶴鎮,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我說。
「那我們一起去吧。」
「不,你們走吧。我一個人留下來就行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
「月翡。」柏汐雲有一點擔憂,「是為了他嗎?」他瞟了一眼沈默。
我頷首:「我欠他太多,不能一走了之。」
「你,真的不需要我們?」
「沒關係的,你們放心。有念麟陪我就可以了。呃,小猴子呢?」說到這裡,我才發現有兩天沒看到這傢伙了。
柏汐雲搖搖頭,伸手從腰間取出一個東西,只聽一聲囂叫,一個信號彈飛上了天空,「啪」地炸開。
「這是我們逍遙派的信號彈嗎?」
「不是,是我特地為他準備的。」
哦,看來這小猴子常常走失。
「我們先走吧,他會趕上來的。」柏汐雲說,他看我一眼,「你這兩天說了好幾次『我們逍遙派』,我覺得很高興。」
我一怔,看見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清晨的陽光照耀著他,給他蒙上一層溫柔的金色光芒。我心裡忽然有點不是滋味,難過地說:「柏大哥,我……我是不是很自私?總是想著自己,從來沒有替別人著想過?我似乎總是體會不到別人的心情。」
聽著我的話,他慢慢收斂笑容,認真地對我說:「月翡,你怎麼這樣說自己?如果你指的是做聖女這件事情,根本無需自責啊,本來就是我們勉強你當的。如果你說的是別的事情,那就更不對了。你是一個善良的姑娘,怎麼可能自私呢?也許,有時候你只是不明白而已。」
「不明白?」我正體會這個回答,忽然有人喊叫著跑過來:「等等我,等我,我來了。」
「小姬,你跑哪去了?」我皺著眉頭問,他穿了件寬大的袍子,把頭髮全部用一根玉簪綰在頭上。
「我最近交了一個新朋友,剛才跟他道別去了。」他笑嘻嘻地說。
「哦?小猴子還懂得交朋友了。」我漫不經心應他一句。沒準也是個跟他一樣貪玩貪吃的小屁孩。
「走吧。先去白鶴鎮。」柏汐雲道。
我已經想好了,去找呂施施和柯奕風。憑我的感覺,他們非常關心沈默,我可以通過他們看能不能幫上沈默什麼忙。
柏汐雲決定和四個丫鬟回逍遙派,留下姬念麟保護我。如果有什麼事情可到最近的分舵去尋求幫助。
說話間白鶴鎮已經快到了,一個人打馬向我們迎面而來。就在我們擦肩而過後,聽見身後一陣馬的嘶鳴,原來那人死死地勒住了馬。馬的前腿騰空立起,馬背上的人一個鷂子翻身從馬上躍下。「伺書!」
楚皓月?他看上去風塵僕僕,從頭到腳撲滿了灰塵,連睫毛上都有,紅色的馬也變成了土黃色。一向注重形象的他怎麼成了這樣?他一把抓住我的雙臂,略帶喘息地說:「總算找到你了。」我奇道:「你怎麼來了?」
他狠狠地瞪我一眼:「如果不是司空星給我飛鴿傳書,我還不知道原來你來參加武林大會了。」
「司空星也來了?」
「不錯,不然也不會看到你在武林大會上大出風頭。」他瞟了一眼我身後。
「呃……」
「走,跟我回去。」
「你千里迢迢過來就是為了找我?」我有點吃驚。
「今天如果再趕不到,誰知道你又跑到哪裡去了。」他拉住我的手就要帶我走。我連忙掙開:「我不走。我還有事情要做。」
他冷冷道:「怎麼?要跟他們去逍遙派做聖女?」
「不是,是我個人有些事情。楚皓月,你不用擔心我,先回京城吧。」
「不行,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說完他一把拽住我。
「楚皓月!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是你的玩具,你說要我怎樣我就必須怎樣!你能不能尊重我一點?」他的霸道讓我不自覺就火了,加上本來情緒就不好,不免有點動氣。
他手上一僵,眼睛內光華一閃,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看著他滿臉的灰塵,我的心忽然一痛。我是怎麼搞的?秦芷萱啊秦芷萱,為什麼你傷害了一個又一個?
「楚……皓月,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有點不知所措。
他忽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就算你煩我也好恨我也好,這次我不會放手。有什麼事情,讓我和你一起去做,我絕不會讓你再從我視線內消失。」
我沉默片刻:「對不起了楚皓月。柏大哥,幫我攔住他!」
柏汐雲聞聲過來,將他的手挑開。我騎上馬對姬念麟說:「快走。」然後回頭對柏汐雲說:「不要傷害他!」
我和小姬打馬離去,楚皓月喊道:「伺書,別走!」
我在心裡默默地說,抱歉楚皓月,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為防有人認出我,我讓姬念麟幫我稍微易容了一下,換上男裝,再用泥水糊馬匹。盡量不惹人注意。然後去白鶴鎮的至殺教分舵找呂施施和柯奕風。
我找到那個小院子,敲門。一個中年男人來開門,我問:「請問呂施施和柯奕風前輩在嗎?」他警惕地看我一眼說:「此處沒有這兩個人。」說完就要關門。我擋住門說:「大叔,我上次和他們兩個來過的呀。還見了穆劍亭大叔和白晶姑娘。」他仔細打量我一番:「請進。」於是我與姬念麟進了小院。
那人將門關好,忽然眼眸中精光一閃:「閣下到底是何人?」院子裡忽然跑出幾個人圍住我們。我連忙說道:「誤會誤會。我是秦芷萱,上次和呂施施柯奕風前輩一起來過的。」
「哈哈哈哈,原來是秦姑娘。」白晶從屋裡走出來,笑道。
「白姑娘,你在就好啦。請問呂前輩在嗎?」
「仙子大人不在,不過你可以在這裡等她。請!」白姑娘舉止幹練,不愧年紀輕輕就是分舵的舵主。
「好,多謝了!呃……那個穆大叔不在吧?」他對我頗有成見,我可不想碰到他。
「教主外出有事,暫時不會回來。」白晶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喝了兩盞茶,呂施施和柯奕風果然回來了。
「芷萱?你怎麼在這裡?」呂施施有點意外。
「我是特意來找你們的。」
「哦?好,你跟我來。我正好也有話跟你說。」呂施施將我引入她的房間內。
「呂姐,你現在跟柯前輩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好讓人羨慕。」
呂施施笑著瞟我一眼:「怎麼?羨慕啊?你也可以啊。」
「我?」
「是啊,你跟我們家默兒啊。」
「沈默?」我歎口氣,「他現在根本就不理我,為了忘記我連忘情水都喝了。呵,我現在跟他連朋友都不是。」
「怎麼會這樣?在懸崖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很好的。」呂施施訝道。
我將來龍去脈對她講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默兒他為你受了那麼多苦,你卻連你活著的消息都不告訴他,難怪他會生氣。」
「我是聽說他要成親了,就不想去打擾他嘛。」
「你們倆啊,真是小冤家。都以為對方要跟別人成親了。」她嗔怪著。她問道:「那你到底喜不喜歡默兒呢?」
我的臉紅了:「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啊。我雖然喜歡他,卻不知道那是不是愛。總覺得那種感覺跟以前的不一樣。對他,我少了一份心心唸唸的牽掛。」
呂施施將我的手牽住:「芷萱啊,有時候有一份感情明明就在身邊,你卻會熟視無睹,因為你覺得那個人會一直在那個地方。還有呢,當你心中有一個執念的時候,你就會忽略自己真實的感受。就像我和奕風一樣。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那麼快醒悟。」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感情的事先放在一邊。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幫助他。我已經找人向醫仙尋藥去了。因為他的虛瑀神功已經散功了,現在身體一定很難受。另外不知我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到他的?」
「默兒目前最大的任務就是替他的父母報仇。」
「這件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有眉目了嗎?」
「穆大哥正在調查,似乎已經取得一點進展。本來他懷疑太乙鉤趙乾坤,沒想到趙乾坤去年已經死了。」她歎息著說。
「太乙鉤趙乾坤?是不是白雲鎮的那個?」我一下子想起芸娘的故事來。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將芸娘告訴我的事情講給她聽。剛一講完,一個人突然闖進房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我一愣:「穆前輩,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有些激動:「是他!是他!」
呂施施道:「大哥,是誰?」
穆劍亭道:「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武學奇才,他只要將別人的武功看一遍,就能學得七成像。我想那一晚他一定是躲在暗處,看到了太乙旋風的招術,然後再看了受傷之人的傷口,便將這招用在了何家人的身上。」
我震驚:「真相是這樣的嗎?那人為何要這樣做?」
「殺人滅口。」穆劍亭冷哼一聲,「他們果然出手了。」
呂施施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將奕風喊來,我說給你們聽。」
穆劍亭環顧一下我們三人,嚴肅地說:「當年追殺婉兒一家的那幾十個人,全都穿黑衣帶面具,用的也都不是自己慣常使用的武器。因此我一直無法確認他們的真實身份。後來我在檢查婉兒的……屍身的時候,查看了那些傷口。這些年我看了不少武學典籍,每天都在回想那些人的招術,再結合傷口,我確定了幾個值得懷疑的人。」
柯奕風問道:「是哪些人?」
穆劍亭道:「我也是過了很多年才慢慢確定了幾個。只是這些人有的已經隱居江湖,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打聽到三個人的下落。其中就包括趙乾坤。我前兩年在江湖上放出風聲,說婉兒的後人帶著無憂宮的寶貝在江湖出現。我想一定會有人有所舉動。沒想到有兩個目標人物神秘死亡。我想加上我不知道的,恐怕死的人還要多。」
呂施施著急地說:「死的人越多,線索就越少啊。」
「沒錯。但是只要我們抓住機會,說不定收穫更多。比如現在我就確定了,那個人又在江湖出現了。」穆劍亭捻捻鬍鬚說。
「那人到底是何人?」我插嘴道。
「當年他也在懸崖之戰中出現過,他居然用……沈思傲的武功去和沈思傲打鬥。」
「什麼?他會大哥的武功?」呂施施很詫異。
「不錯,這件事情讓我迷惑了很久。現在終於想通了,他根本就不是和沈思傲有什麼關係,而是因為他是一個武學奇才。此外還有一條線索,當年那一戰之中,有一個人始終只是站在一旁《16Kwap》,沒有動手。我不知道他既然來了為何不動手。難道跟我一樣臨陣反悔了嗎?」
柯奕風皺皺眉頭:「他雖然兩邊都不幫,但是也等於是見死不救。」
「我後來想起他,總覺得很奇怪。雖然他沒有動手,可是我記得他的目光。他的目光裡面全是冷冷的恨意,讓人不寒而慄。」穆劍亭道。
我奇怪地說:「這就奇怪了,他既然恨沈思傲夫妻,為什麼又不動手,而特地要在一旁旁觀呢?」
「我想他跟我一樣,是他們夫妻倆很熟悉的人。其實當年我圍攻沈思傲的時候,已經被他認出來了。」
「就算是認識的人,可是為了報仇那個人也不該顧及熟不熟的問題吧?這一點實在難以解釋。」我摸摸下巴。
大家一時陷入寂靜。
「穆大叔,你記得那個人的身形嗎?不如從劍俠夫妻倆的仇人中排除,看誰比較像那個人。」我提議到。
柯奕風搖搖頭:「沈大哥在江湖行俠仗義,得罪的都是些宵小之輩,他做了多少好事,就有多少壞人憎恨他。這恐怕很難查啊。」
穆劍亭道:「那個人和我們一樣戴著面具,穿著黑色的大袍子,看不出他的身形。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不算高大。」
呂施施說:「大哥,我一直還有個疑問。為何後來你只發現了嫂子的屍身,卻沒有發現大哥的呢?」
「當日我懸掛在懸崖下面,聽得那幫人說要去他們住的地方搜寶物。然後他們就走了。等我爬上來的時候,沈思傲的屍體已經不見了,他們住的房子也被燒著了。」
「穆大叔,我知道了!趙乾坤以及另外的人會死,是領頭人做的!」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激動地說。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們這些人互不相識,而知道所有人真實身份的人就是領頭人啊!」穆劍亭雙目精光一閃,「他終於按耐不住了。」
「對了,你為什麼在江湖上放出風,說劍俠的後人帶著寶物出現?難道說他們沒有搜走寶物?」我問道。
「哼!他們夫妻倆根本就沒什麼寶物!寶物一直就在無憂宮。」穆劍亭冷冷道。
啊?劍俠夫婦倆真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