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伺劍和趙二奎回來了。伺劍已經完全養好了傷。他見楚府第一小廝的地位已經被我奪得,非常地不滿。一回來就開始收復失地,把伺候楚皓月的事情都搶光了。我暗暗高興。
楚皓月從司部衙門回來,伺劍跟在他身後。他看見我,臉色一沉:「伺書!」我正和府裡的一群小廝侃大山侃得正開心,眉飛色舞講得那是津津有味。聞言只得戀戀不捨地停下,極不情願地走到他跟前:「公子有何吩咐?」
他道:「你是我的書僮,正經事情不做,整日不是和丫鬟廝混,就是和這些小廝磨牙閒扯。你成何體統?」
我撇撇嘴巴,上次和幾個丫鬟交流護膚經驗被你看見,訓斥了一頓,再也不讓丫鬟們接近我。這次你又不讓我跟小廝們聊天。你難道就是想悶死我?我拖著聲音說:「公子教訓的是。我再也不敢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伺劍暗暗得意地笑了。
伺劍雖然搶了很多事情做,但是我畢竟是楚皓月的書僮。楚皓月在書房的時候,我就必須去伺候著。以前他在書桌前寫字看書,我就在門口站著候著。現在我就在書房裡坐著,自己弄杯茶喝著。他也沒說我。可是依舊很無聊。於是就從書架上找幾,一邊喝茶一邊翻看。某次伺劍看見了,大吃一驚。我才不管呢,反正已經鬧開了,看我不順眼趕我走是最好。
一天,楚皓月寫字,忽然喊道:「磨墨。」我抬頭看看,確信除了他只有我在,就起身去給他磨墨。一不小心放多了水,將墨汁濺道了楚皓月和我自己的身上。他瞅瞅我,瞧瞧身上:「你這個月的工錢用來賠這身衣裳。」我怒,我的錢被他拿走了,後門的兼職被他禁止了,現在連每個月才幾錢銀子的工錢也被他剝削了。我真是身無分文了。
突然有一天,整個楚府一下子鬧哄哄起來。僕役們穿來穿去,個個都慌慌張張卻又喜氣洋洋。我抓住一個人問什麼事情,原來是朝廷要派人來宣讀聖旨了。
這個場面我倒沒見識過,要不要去看看呢。可是轉念一想,去了得下跪啊。於是躲在書房看書。看著看著,居然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日薄西山。我伸個懶腰,抹去嘴角的口水,忽然嚇了一跳。原來昏暗的書房裡還站著一個人。暮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明天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是,公子。」他半天沒動也沒作聲。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見一道黃色的聖旨被隨意丟在書桌上。我問:「公子,今天皇上給你下什麼聖旨了?」
他說:「皇上說我對於鳳城一案有功,升了我的官,賞賜了一些東西。」
「恭喜恭喜。不知鳳城一事如何解決的,朝廷賑災了嗎?老百姓現在情況如何了呢?」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鳳城城守劉志隱瞞災情不報,斬!西北糧倉嚴重虧空,經查倉吏瀆職,斬!其下其他官吏論罪處罰。朝廷早就開倉放糧,鳳城一帶基本安定下來,百姓還在領糧。」
我點點頭:「積於不涸之倉,藏於不竭之府。民以食為天,這糧庫是國之根本。碩鼠碩鼠,無食我黍。此碩鼠不除,不足以平民憤。」
他道:「看來多讓你讀幾,果然有用。只是,這碩鼠並未除啊。」
我一愣:「不是倉吏麼?」
他搖搖頭:「他不過是只替罪羊而已。」
看來這朝廷的事情也挺複雜的,我隨口說道:「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國家這麼大,各地捐點稅款出來,國庫再撥一點,鳳城的災後工作也不難辦。」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暮色中,只看得見他的眼眸閃閃。
「是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洪水無情,人有情。眾志成城,抗擊非典……呃?啊那個這個,我亂說的。」
「哧哧。」他居然笑了。
第二天他回府對我說:「我把皇上賞給我的東西都捐出去了。皇上大為讚賞。其他官員只好紛紛效仿。這次,倒是你立功了。」我一想,嘿,此人還真是會討皇上喜歡。
這天原來是端午節。京郊的玉水河要舉行賽龍舟。楚皓月帶著我、伺劍和幾個隨從一起前去觀賞。原本我們是坐在一個臨水的酒家的二樓,視野頗好。可惜不知何人喊了一聲:「花魁來了。」突然湧上來許多人,將二樓的窗戶都佔據了,還有不少人往前擠。
我奮力擠到窗戶邊,想看看花魁是何種風采。只見一艘彩船飄然而過,船頭站著一位白衣翩翩的女子,那迎風而立的身姿,絕代風華。我只覺有點眼熟,想再靠近看看她的樣子。不覺將手搭在了前面的人的肩膀上。那人猛然一回頭,差點撞到我的鼻子。我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卻發現是楚皓月。晦氣,我癟嘴換了個窗戶,仔細一看,那人們口中的花魁居然就是無雙!我打聽到她在一個叫「綵衣坊」的青樓任頭牌。不過並不打算去找她。
司空星不知從哪鑽了出來,悄悄問我:「他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我搖搖頭,楚皓月最近既沒參加什麼聚會,又沒去什麼娛樂場所,司空星根本不必擔心。
他納悶地說:「那他為何今日要捐東西?害得我也捐了一大筆銀子。我還以為他受什麼刺激了呢!還說什麼『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嗐!」
「人人都在看龍舟比賽,為何二位要找僻靜之處密談啊?難道在說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楚皓月忽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慢悠悠地說。
司空星乾笑一聲:「小月。」
我知趣告退,以免某人亂吃醋傷到無辜。
過了幾日,大管家忽然親自捧了幾套衣服給我。說是公子吩咐特地給我新做的。我打開一看,居然都是上等的面料,式樣也頗為時新。這孔雀還非得別人陪他一起孔雀?
晚上,楚皓月通知我換上新衣陪他出門。路上與司空星會合。司空星不時瞟瞟楚皓月,幾次欲言又止。他打馬故意落到我身邊,偷偷對我說:「你還說他沒受刺激?那他為何要去清風軒?」
「清風軒?吃飯的還是聽曲的地方?」
司空星差點氣悶得從馬上掉下來:「是去找小倌的地方啊。他以前去過的,結果把人家頭牌打得半個月沒起床。你說他還去幹嘛?是不是想去打架啊?」
「你們倆又在嘀咕什麼?還不快走?」楚皓月回頭喝道。我們只得打馬跟上。
我一路上尋思著,想必是這楚皓月要求太高,那頭牌服侍不周,或者是因為司空星來這種地方而吃醋。
清風軒到了。楚皓月讓司空星先行,帶著我和伺劍緊隨其後。
一個看似「老鴇」角色的男人一見司空星,眼睛一亮,親熱地上來挽著他的手。待他仔細看清後面的楚皓月,臉上一驚,言語神情間有些不安起來。大概是得到了小廝們的通傳,幾個小倌從樓上下來了。其中一人眉目如畫,眼角眉梢都似帶著春風,他先是含笑看向司空星,等楚皓月一出現,他立刻臉色刷白。其他小倌也都面面相覷。
司空、楚二人落座。當家的紫衣男人讓小倌們排成一行,讓他們挑選。我逐一打量,看完一個概歎一次:如此美男子,隨便哪個都可以在現代社會當個明星啊。有的身材健碩頗有男人味,有的容貌俊朗風度翩翩,有的姿容媚惑竟比女人還嬌俏,有的容顏尚嫩恰似美少年……我暗暗流口水,今天真是大飽眼福。
楚皓月點了兩人陪他喝酒,司空星也挑了兩個。楚皓月身邊的一個就是那個清麗的頭牌,另一個年紀較輕活潑討喜。司空星不放心地看了楚皓月半天,見他沒什麼舉動,放心下來,逗弄著身邊的小倌。我暗暗納悶,這二人唱的是哪出戲啊?
觥籌交錯,絲樂靡靡。不知楚皓月是不是喝多了,竟然給(手機閱讀)我和伺劍都賜坐了,還允許我們各自挑一個小倌。伺劍臉兒一紅,飛快地跑了出去,嚷嚷著到外面去等公子。我則毫不客氣地坐下,挑了半天,挑了一個比金城武還帥的美男子。
酒被一瓶瓶的往那兩桌上端,沒多時,司空、楚二人及身邊的小倌都喝得醉醺醺的,眼色迷離。我身邊這美男子不僅人帥,還很懂音樂。我們聊著玉德國的樂器,談論一些曲目,十分投機。
忽然我感覺周圍異常的寂靜,抬頭一看,眾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向一個地方。我扭頭一看,楚皓月正捏著那個清麗頭牌的下頜,一點點靠近他。司空星驚嚇得下巴都快掉了,他身邊的兩個人一個把酒倒灑了一地還不知,一個夾菜的筷子懸在半空中。
那個頭牌明明心中害怕,卻很敬業地作出羞澀之態,閉上了眼睛。就在楚皓月快要碰到他的時候,卻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猛的將他一把推開。那人慌忙逃走。接著楚皓月轉向另一邊,這次他倒沒有停頓,一下子親向那個年輕的小倌。那孩子對他露出幸福的微笑,他卻一躍而起,踢翻了案幾,衝出清風軒,一個人打馬離去。
司空星苦笑:「我該怎麼辦,怎麼辦?」說完立刻追去。
這二人到底怎麼了?鬧彆扭了?
第二天聽說楚皓月酒醉不醒,在家睡了一天,沒有上朝。自從他上次被陞官以後,就有資格上朝了。
晚上我溜去書房打算找幾打發漫漫長夜。卻聽見有腳步聲向書房而來。私自進主人書房,在楚家可是要受罰的。我閃身躲進書房裡間的櫃子裡,為透氣留了一條小縫。
似乎有人在外面說了幾句,然後就聽見一個人跨進了書房。這個人在書房踱來踱去,時不時還歎息一聲。又過了一會,門響了,另外一個人進了書房。
只聽後來的人撲通跪下,小聲喊道:「參見皇上。」皇上?我吃了一驚。
皇上說:「你有沒有事?」楚皓月回答:「臣無事,一切安好。」皇上道:「罷罷罷,起來吧。」楚皓月站了起來,一時都沒作聲。皇上說:「怎麼不說話?你看看你,剛升你官沒兩天,又給朕惹事。出去找小倌倒罷了,還喝醉酒差點撞了宰相的兒子。如果不是司空星,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兒?今天上奏要懲辦你的折子一大堆,你倒好,喝醉了連朝都不去上。你明知道因為那些案子,忌憚你的人很多……你,你就不能讓朕省點心嗎?」
「皇……上!臣,知錯。」
「唉,」皇上歎息一聲,「你去那種地方……不如朕今年就給你安排婚事吧。你那玉環之約恐怕也作不得數了,朕就給你先指一個正……夫人吧。」
「皇上!臣的婚事不要你操心。我自有分寸。何況還有很多事情都沒做完,我,不想考慮。」
「可是你……」
「皇上,您出來久了,宮中會不方便。還請您速速回宮。以後請別貿然出宮,不然會有危險。」
「月……」
「皇上!您請回宮!」楚皓月堅持說。
又一聲歎息,然後門響了,腳步聲遠去。我呆了,看這模樣,楚皓月和皇上關係非比尋常啊。這,算不算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我還沒從皇上夜臨楚府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司空星又來找我。戌時,玉水河邊。他不言不語盯了我半晌,歎息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司空大人有何心事?」
「麻煩大了,我的麻煩大了啊。」他憂慮道。莫非是他擔心皇上責怪他帶楚皓月去清風軒?
「伺書,你說一個人如果吃不好睡不香,莫名其妙就高興,莫名其妙又會難過或者生氣。你說他這是怎麼了?」
「如果此人不是精神有問題,那麼很顯然,他就是戀愛了。」
「戀愛了?」
「是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戀愛就是一種精神疾病。」
司空星若有所思:「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他忽然醒悟似地說:「你怎麼知道?」
我在心中歎口氣,暗戀蘇凌的那段日子,我就是這樣的啊。
我反問道:「難道司空大人沒有喜歡過人麼?」
司空星慌忙搖頭否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司空星是什麼人?怎麼會沒喜歡過人?」
「那你還問我?」
「可是跟我以前的症狀不同啊?我不過是相見就甚喜,不見就相思。怎的會有那種『想捏死他卻又怕碰壞他』、『被氣個半死有時候想起來卻又會自個兒笑起來』、『想對他說很多話卻又莫名煩躁』這類稀奇古怪的感覺?」他望月搖頭。
我被他繞糊塗了:「司空大人?您今天沒喝多吧?」
他不回答我,卻突然說:「伺書,你想離開楚府嗎?何苦做一個下人?」
我怏怏地說:「不是我不想,是被迫留下來了。」
他說:「我幫你離開如何?」
我精神一振:「你有辦法?」
「司空星!你管閒事管到我頭上來了?」楚皓月忽然現身,那眉峰簡直可以砸死人。
司空星臉色一變,忙陪笑:「呵呵,月色迷人啊,小月你還沒休息?啊,明個兒還要早朝呢。我、我先休息了。」
「哎……」不等我喊他,他已經飛身離去。
楚皓月看向我,我因與司空星討論離開的事情而有些心虛,訕訕道:「這麼晚了,公子還沒休息?」
月光下的楚皓月,長袍泛著柔軟的光芒,面若冠玉。看上去比平時多了一份寧靜,似乎整個人線條都柔和了一些。可是這絕對是錯覺!他犀利地說:「是,很晚了。如此花前月下,不知你跟司空兄在聊什麼呢?」
我冤枉啊,我可沒勾搭你的小情人,是他來找我的。我委屈地說:「是司空大人找我的,我不敢不來。」
「哼,你是我的書僮,為何要聽命於他?我告訴你,你別妄想讓司空星幫你離開。想都別想!無論是誰都辦不到!」他語氣森冷。我暗自歎息,以你跟皇上的交情,區區一個司空星又怎麼幫得了我?
「你好自為之吧。」他甩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