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跨進司徒靖的院子的時候,四週一片寂靜,連一貫的門神朗飛都沒有看到。「司徒公子?有人嗎?」我邊走邊問。這院子裡好幾個房間,到底是哪個呢?我回頭看看,那個小婢女不見了,可能送我到門口就走了吧。
我看見有一個房間的門開著,於是走了過去。「司徒靖?」我敲了兩下門,「有人嗎?我進來啦?」真奇怪,明明喊我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現在已近黃昏,屋裡光線不好,我走進去眨了幾下眼睛才看清屋裡的環境。
忽然我看見地上躺著一個人,我走近一看,若離竟然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她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定住不動,沒有半分生命的跡象。我一看之下,已嚇得魂飛魄散。「啊啊」我失聲大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快來人啊!」
一個人奔跑進院子,他一把抓住我:「發生什麼事情了?」「若,若……」他鬆開我,衝進房間。我只覺頭昏眼花,牙齒一邊格格作響,一邊想吐。我扶住牆,一陣乾嘔,連五臟六腑都顫抖起來。這時屋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不要問我為什麼沒有去探她的鼻息,不要問我為什麼沒有搖晃呼喊她,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已經死了。
等我開始恢復感覺的時候,才發現沈默扶著我坐在台階上,他遞給我一杯水:「好點了嗎?」我虛弱地點點頭,喝下水。院子裡已經圍了一些人,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一些人舉著火把。衛青平搖搖頭:「你這個樣子還怎麼闖蕩江湖啊?還說要做女俠。嘖嘖嘖。」我正待瞪他一眼,一個人風一樣衝到我面前,他怒目圓睜,一手指著我說:「是你,是你,一定是你!」我仔細看看,這不是翼宸麼,似乎就是剛才抓住我問話的那個人。「我要替若離報仇!」他一手拔出劍來。
「你要做什麼?」沈默、衛青平擋在我前面。
「翼宸!」司徒靖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子,」翼宸臉色悲痛,眼睛仍是死死地盯著我,「方纔我在回來的路上,忽然聽到有人高聲尖叫,我跑進院子的時候她正由屋裡往外跑。我進去一看,若離她……她倒在血泊之中,胸口被人用匕首刺中,已經……去了。公子,一定是這個女人做的。她早就看不慣若離,和若離多次發生爭執,一定是她對若離的那一巴掌懷恨在心。」
「一巴掌?什麼一巴掌?」司徒靖問。
「前幾日,她與若離發生爭執,若離一時失手打了她一巴掌。而且我還聽若離提過,她們還吵過幾次,之前若離還當眾揭過她的面紗說過她幾句。一定是她懷恨在心殺了若離!公子,我們要替若離報仇啊。」
司徒靖旁邊的朗飛看了我一眼,說道:「稟報公子,翼宸所言屬實,屬下親眼看見若離揭過她的面紗。而且這把匕首是當日她在楚慶用過的。」說完他呈上匕首。我用過的匕首?我想起來了,那跟我當初用來劃破司徒靖衣服的匕首一模一樣,難道真的就是我的?說起來我已有幾日沒看見我的匕首了。
「你有何辯解?」司徒靖仔細看完匕首,眼睛向我射來一道冷光。
「今天傍晚,一個婢女說你喊我過來……」
「婢女?什麼婢女?我今天沒有派人喊你來。」
我一怔,忽然明白了,自己是落入了別人安排好的圈套。只是不知這下套的人是誰。「這麼說,一定是有人安排了今天的這一切。反正等我到了院子裡的時候,空無一人,我看這間屋子開著門就進來了。進來後發現若離躺在好大一灘血中,身上插著這把匕首。我看她眼睛睜得很大,死不瞑目的樣子,就嚇得尖叫起來。我很害怕,就趕緊跑了出去,邊跑邊喊人,然後在院子裡就碰到他了。」我指著翼宸。
「這匕首……?」
「的確跟我的一模一樣,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我要回去找一找。」
司徒靖沉吟一下:「盟主,這件事情發生在貴莊,還請您定奪。」我這才發現慕容青雲也在場。他緩緩道:「在敝莊發生這樣的事情,老夫也很遺憾。但這畢竟牽涉到貴派弟子,還是由公子你做主。有什麼需要,我們慕容山莊一定提供幫助。我們一定會還貴弟子一個公道。」
「盟主,司徒公子。我的朋友不會武功,如何能輕易殺死這位若離姑娘呢?就算她殺了人,為何不趕快逃跑還要喊叫引入注意呢?為何她不藏起凶器呢?我看此事大有可疑。我敢保證,這絕非我朋友所為。」衛青平說。
「不錯,沈某也敢用性命擔保,這絕非是我朋友所為!」沈默道。
小衛,沈默,謝謝你們相信我。我內心感激無比。我從台階上站起來,一時腿有點發軟,差點摔倒,沈默趕忙扶住我。我看見慕容雪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連雞都不敢殺,哪裡敢殺人?務必請你們查出真兇,還我一個清白!」
院子裡一片寂靜,只有火把燒得「畢裡剝落」作響,跳動的火光映在四周面無表情的人的臉上,陰惻惻的。司徒靖的臉掩在陰影中,看不清什麼表情,他沉吟片刻:「顏若離是我們無憂宮的弟子,今天的事我一定要給她、給眾弟子一個交代。但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我希望能先將這位秦姑娘軟禁起來,不許她與任何人接觸。」
慕容青雲點點頭:「一切由宮主做主。」然後兩個慕容山莊的子弟過來意圖將我帶走。沈默和衛青平想攔住他們,我搖搖手:「阻攔也沒有用,讓他們查清楚吧。查清楚了才能還我清白。」「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沈默的眼睛裡帶著憂慮和擔心。我衝他們兩個點點頭。
這一晚我被帶到另外一個房間。但是我內心並不如我的外表平靜,我點著燈一夜無眠。雖說上次山莊被困的時候我也見過死人,但是那些人畢竟與我並不熟識。而若離卻是與我講過話、有過真實接觸的人。她正值花樣年華,如今卻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她那瞪大不閉的眼睛似乎在訴說著她的冤曲和不甘。
第二日巳時我被人帶到了司徒靖院子的大廳內。司徒靖一行幾人、慕容青雲、慕容雪丹、沈默、衛青平均在。大廳上方的桌子上放著我的一個包袱和那把匕首。
「秦姑娘,這個包袱可是你的?」司徒靖問。我點點頭。「那麼這個呢?」他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瓶子,上面寫著「迷藥」,我點點頭。「那麼這把匕首呢?」「跟我的一樣。」「我們檢查了若離的屍體,她是先中了迷藥才被人給刺中心臟而死。而她中的迷藥就是你瓶子裡的這種。你,還有什麼話說?」
「迷藥?」我迷惑不解,「難道這種迷藥是獨一無二的?」
「你不要再狡辯了。事實擺在眼前,你就是兇手!」翼宸大聲喝道。
「至於你說的小婢女,我已經拜託盟主喊來山莊所有點婢女,你看到底是哪位?」司徒靖手一揮,一隊婢女進屋來。我一個個仔細看過,搖搖頭。又上來一對,仍舊沒有。依次看過四隊還是沒有找到。「山莊所有的婢女都在這裡,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個婢女不過十四五歲,個子不高。」
「全部都在這裡,絕無遺漏。」慕容青雲道。我心下一沉,看來設計這件事情的人心思堪密,斷是不可能找到那所謂的婢女了。
我環顧四周,除了沈衛二人,其餘每一個人都當我是兇手一樣地看著我。我苦笑一下:「我知道今天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相信。但是我的確是被人陷害的。沒錯,我是和若離有一些誤會和過節,但是我沒有殺她!我寧願她罵我打我討厭我,我也不願意她被人殺死。不管你們信不信,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希望她活著,就算她不喜歡我,我不喜歡她,但是我希望她活著!」
司徒靖眼神變幻了幾下,道:「我希望能帶她回無憂宮,與眾弟子商議過再處置她。」我心下歎息:司徒靖啊司徒靖,你不相信我。
慕容青雲道:「殺人者償命。司徒公子請吧。」
「不行!她絕不是兇手。」沈默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站起來說。
「沈大哥,你別再維護她了。不值得啊!」慕容雪丹秀目看著沈默。
「我相信她。」沈默!我的眼眶一熱,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沈公子,衛公子,人證物證俱在,你們還是不要執意反對。」慕容青雲眼睛睥睨著說。
「不管有誰阻攔,我明天就帶她回無憂宮。」司徒靖冷冷道,「帶她下去。」
「你們冤枉我,就是幫助真兇,若離會死不瞑目的!」我喊道,卻被兩個人拉了下去。
夜晚來臨。我坐立不安,難道明天真的要被帶去無憂宮(手機閱讀)?照目前的情形看,我很有可能被他們當成兇手給處決掉。我打了個寒戰,難道就這樣要無憂公子救命不成反送命在他手裡?我吹熄蠟燭,沈默和衛青平一定會來救我的。
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我忽然聽到沈默的聲音:「子惜,子惜。」我打開窗戶,他翻身進來。「子惜,快跟我們走。」「院子裡的人呢?」「都被我們放倒了,衛青平在外面。快走吧。」
我們剛出門,院子裡湧進來幾個人。「哼哼,公子所料果然沒錯。抓住他們!」翼宸帶著人堵住院門口。「你們快走,出後門,那裡有馬。」衛青平悄聲說。「那你呢?」我著急問道。「我斷後。快走!」
沈默拉著我飛上屋頂,我回頭一看,衛青平已經衝上去和幾個人廝殺起來。另外有幾個人跟著我們也飛上屋頂。因為帶著我,跑不快,等我們快到後門的時候,那幾個人終於圍了上來。沈默跟他們打鬥起來,我悄悄打開後門,看到有三匹馬。我解開兩匹馬的韁繩,騎上馬。「沈默!」我高喊一聲,他擰身飛起落到牆外的馬上。「駕!」我們倆用力策馬狂奔。
後面馬蹄嗒嗒作響,有一人騎馬追了上來。沈默「嗖」地扔出一顆石子,那人忽然落馬倒地。
「小衛他怎麼辦?」我問。
「你放心,他們不會殺他的。」
「可是……」
「不用擔心,他會沒事的。我保證!」
我們不再說話,用力策馬,一氣跑到天亮。「子惜,休息一下,我看他們不會這麼快追上來。」
「沈默,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是什麼人會陷害你?」
我搖搖頭:「我想不出有什麼人會恨我到要置我於死地。我覺得一定是有人知道我和若離之間的過節,故而利用了這一點,讓我做一個替罪羊,但是目的應該不是針對我。」
沈默思索了一會兒:「事已至此,不管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我們且不管他。我想無憂宮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而盟主也一定會給它一定的援助,看來我們前面的路不好走啊。我們要小心一點。」
我點點頭:「想不到竟然亡命江湖,哈哈。好,沈默,我們往哪裡走?」
他想了想:「往南。」
打馬一下,「往南邊去過冬。做一回大雁南飛。」
沈默微微一笑,打馬跟上我。冬天的早晨寒風刺骨,路邊草木蕭瑟。那冰冷的風從鼻直灌入胸腹,卻讓人有說不出的清爽。而一路的奔馳,讓身體熱血沸騰,居然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我們並肩策馬,一路南去。
幾日裡,我們盡量選擇偏僻的道路,夜晚投宿農家。居然相安無事。
這一日早晨我們離開一戶農家,準備繼續上路。沈默跟我說:「我昨晚出去打聽了一下,無憂宮已經開始在江湖搜查我們,盟主也通知了二十門派捉拿你。」
「二十個門派?大誇張了吧?」我大吃一驚。
「這二十個門派是江湖上比較小的門派,但是分佈很廣,屬於地頭蛇性質的幫派。這種幫派在查探消息方面,範圍不大,但是只要是他們的地盤,飛進只蚊子他們都會知道。」
我的心怦怦直跳,這一路上豈不是耳目眾多:「那我們該怎麼辦?」
「他們手上有你的圖像,蒙面,面上有紅色蝴蝶斑痕。」
我一呆:「沈默,我,不想連累你。他們既然只是抓我,我看我們還是分開行動吧。到時候找個地方集合。」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沈默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沈默在你眼裡就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到哪裡我就去哪裡,絕不分開。」
「沈默!」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目光是那麼的堅定。我忽然想起了那一日衛青平和他之間的對話:「那若是她得罪了整個武林呢?」
「那我就和她一起做整個武林的敵人。」
沈默,雖然你武功高強,可是我們面對的始終是武林最高深莫測的無憂宮還有那二十個江湖門派。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做武林的敵人。
我懷著心事和沈默一起上路。沒跑多久,忽然水壺落地。「哎呀,繩子沒拴好,水都灑了。」我說。
「無妨,等一會遇到人家再討一點水。」
但是這條路實在是太偏僻,行到中午都沒有看見一戶人家。「沈默,我口渴。」我不好意思地說。
「好,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看看有沒有山泉。」沈默提著水壺往密林深處走去。
待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我歎口氣:「沈默,不要怪我,我也是不想連累你。」我放開他的馬,將它放到路另外一邊的林子去吃草。這樣等會兒沈默不會找不到馬,但是需要一點時間。然後我牽著我的馬悄悄走了一段路,再騎上馬打馬離開。
我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沈默,我會去南方,但是不能跟你一起走。
我一個人騎馬跑了一兩個時辰,因為擔心沈默追上我,我跑得很快。現在有些累了,漸漸放慢速度。心頭一鬆,開始想念起他們來。不知道衛青平能不能平安跑出來,沈默現在是不是很著急呢,希望他能看見我在地上留的幾個字:南方見。
我摸摸馬兒的鬃毛:「馬兒啊馬兒,現在只有你我作伴了。」
忽然間馬受驚了,前肢騰空而起。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掉下馬來。好疼啊,我雙手撐地慢慢坐起來。一顆石子擦著我的臉而過,面紗掉了下來。
「哈哈哈,果然是秦小姐。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抬頭一個看,一個三十多歲的灰衣人站在我面前。「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嗎?」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我身上沒有摔傷,就是手在地上蹭破了。我呲牙咧嘴地問。
「哼,姑娘,說起來我們還有一筆賬沒算呢!上次不是你壞我好事,那姓楚的都被我殺掉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你是無憂公子和盟主要的人。無憂公子要的是活口,我會帶你去領賞的。哈哈哈。沒想到我胡不三運氣這麼好。」
胡不三?我仔細一看,果然是他,精瘦身材,留著山羊鬍。他二話不說,上來就將我的穴道一點,我是半分也動不了。我絕望了,江湖還真是處處都是龍潭虎穴啊。為什麼我一個人才走了這麼一會兒就被抓起來了啊。電視劇裡面的主角不是有人救,就是能因緣際會學到絕世武功。嗚嗚嗚嗚,為什麼我卻被人綁起來倒掛在馬背上啊。人權呢?優待俘奴,國際公約……顛簸之中,胸口被壓得又疼又悶,我昏了過去。